18 海雲鎮

海雲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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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勳看她臉色不太對勁，悄悄用眼神詢問。

安之搖了搖頭。

多了一袋枇杷，阿蘭把沉甸甸的菜籃挎到臂彎處，邊往外走邊說：“等會我們做點櫻桃餡，夾在面餅裏面可好吃了。”

“阿蘭。”安之出聲喊，她回頭看向那棟被橙色花瀑淹沒的小屋，問，“那戶人家只住了兩個人嗎？”

“對啊，你看到那上面的風鈴了嗎？”阿蘭笑着說，“歷莫做的最漂亮了，大家都搶着要。”

“歷莫。”安之默聲念讀着這個名字。

成勳沒有跟她們一起回去，說還想自己走走，路口分別時他多看了安之一眼，提醒她小心為上。

“诶，你東西掉了。”

成勳停下腳步回過頭。

阿蘭撿起地上的照片，還給他說：“是你的吧。”

“是。”成勳取出口袋裏的筆記本，将照片塞了回去，“謝謝。”

“怎麽這麽不小心？”安之假裝責怪道，“快收好。”

“我們走吧。”她對阿蘭說。

成勳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将筆記本重新放回內袋裏。

一點反應都沒，沒見過？

他嘆了聲氣，轉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春日裏的風暖洋洋的，陽光照得人倦懶。

昨天成勳走過了海雲鎮的大部分地方，知道學堂大概在哪個位置。

他一路慢慢步行，仔細留意着周邊的建築和來往的行人。

一個沒有男人居住的小鎮，對他們兩個外來人也毫無好奇之心，連過多的打量都不曾有過，這一點倒是像安之說的那樣，她們活得像一群被設定好程序的NPC。

正是早讀的時間，圍牆裏傳來朗朗書聲，念的是《太上感應篇》。

“太上曰：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

學堂的大門敞着，有位阿姨在掃門前的落花。

成勳站在臺階下，出聲喊：“你好。”

女人擡頭看過來，成勳問她：“請問這裏有書店嗎？”

“你要看書？”

成勳點頭：“對。”

她朝外走了兩步，用手指了個方向說：“前面有個閱覽室，你去那兒看看吧。”

“謝謝。”

女人握着掃把又回去了，多一句的交流都不給。

成勳忽然有些想笑。

他往前走過一個路口，找到那間閱覽室，門口坐着個聽收音機的大媽，應該是這裏的負責人。

“你好。”

大媽睜開眼，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眼鏡。

“我想進去看書。”

“那進去吧。”大媽取下眼鏡，又靠回椅背上，嘴裏咿咿呀呀地跟着哼唱。

成勳愣了兩秒，出于禮貌微微鞠了一躬，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屋裏四面都是書架，每一層都标了分類，歷史典籍、文學小說、神話故事，種類還算豐富，有些書成勳見過，有些他卻聞所未聞。

他轉身問門口的人：“這些書我可以帶走嗎？”

阿姨揮揮手，讓他自便。

和實時資料比起來書籍記載的內容還是太局限了，成勳多挑了一些沒見過的書名裝進包裏，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他心裏還是放不下安之，從閱覽室出來就直接回了阿蘭家。

那幾只野貓又來院子裏曬太陽了，成勳推開栅欄就聞到一股甜香，不知道它們是不是也被這味道吸引而來。

他彎腰把一只三花抱到懷裏，給它捋了捋腦袋上的毛，小貓舒服地眯起眼，團成一團縮在他懷裏。

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成勳非常想擁有一只自己的寵物，但成慧怎麽都不答應，嫌麻煩，說怕家裏太亂，為此他哭鬧了很多回。

後來沒人再管着他了，他自由了，卻再沒有養一只貓的欲望。

成勳把貓放走，推開門進了屋裏。

他走到廚房，卻發現竈頭邊上只有阿蘭一個人在。

“安之呢？”

阿蘭攪拌着鍋裏的果醬，回頭說：“樓上，她說不太舒服。”

成勳心裏一沉：“我上去看看。”

他快步走上樓梯，站在閣樓前敲了兩下門，安之大概以為是阿蘭，朝外喊：“午飯不用等我吃，我睡會兒就好。”

成勳摁下門把手，用胳膊推開門：“是我。”

安之坐在床邊，低下頭繼續看手機：“這麽快就回來了？”

“鎮上有家閱覽室，我直接把書拿回來了。”成勳取下肩包，坐到她旁邊問，“剛剛怎麽回事？”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歷莫長什麽樣？”安之問他。

“瞟到一眼，沒看太清，怎麽了？”

安之把手機遞過去，屏幕上是她前兩天截圖保存的百科資料。

“她長得特別像程一霄。”

“程一霄？”成勳接過手機，驚訝道，“她是演員啊？”

安之抓了抓頭發，自言自語道：“可那人看着最多也就三十歲啊。”

成勳擡起頭：“你在說什麽？”

安之欲言又止，嘆氣妥協說：“我答應過她要保守秘密，你不準說出去。”

“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呢。”成勳催她，“有話就趕緊說。”

“程一霄來海角村是尋親的，她跟我說過她媽媽會做風鈴，描述的跟那個歷莫做的特別像。”安之咬住下唇，回憶着早上對視的那一眼，嘀咕說，“太像了，感覺也像。”

“尋親？”

安之說：“她小時候走丢了。”

成勳呼吸收緊，腦海中有條線索越來越清晰。

“陳雪也是被領養的。”

安之掀眸，猛地想起那天在山上時程一霄的反常，她捂住嘴，恍然大悟道：“你還記得嗎？上山之後程一霄一直說能聽到哭聲，女人的哭聲。”

安之不自覺加快了語速：“會不會陳雪也聽到了，所以一個人上了山，像種……指引？”

成勳皺緊眉頭：“所以她們都是海角村的人？”

安之細想之下又覺得存在漏洞，搖了搖頭說：“不對，程一霄說她問過當地的村民，當時沒有走丢的小孩。”

“大地震之後海角村重建過，幸存的只是一少部分，還有一些後來才回到海角村的，沒聽說過也有可能。”成勳問，“她走丢的時候幾歲？大概哪一年？”

“她九九年出生，二十年前，應該差不多四歲吧。”

“陳雪走丢的時候已經八九歲了。”成勳頓了頓，“我總覺得她是知道的。”

“我看過新聞報道，她和未婚夫一起出來慶生，本來是打算去三亞，臨行前才改簽到海角村。”安之推斷說，“如果她知道自己是海角村人，是打算回來找親人？”

成勳取出內袋的筆記本，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她難道是被遺棄的？”

“嗯，可能是。”安之心情有些沉重，“是不是快要結婚了，還是想回來看看出生的地方。”

“那程一霄呢？”成勳問，“她也是被遺棄的嗎？”

“她說只記得自己從山上跑下來，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遠。”

“跑？”成勳重新翻開筆記本上記錄的信息，“陳雪的父母說過，撿到她的時候她又髒又臭，像從哪裏逃出來的。”

“不會吧？”安之抱住自己，“那這樣說的話......”

“我還是覺得不對。”成勳說，“陳雪不會無緣無故去後山，就算是哭聲，那也得上山了之後才能聽到。”

“诶。”安之拍了拍成勳，攤開手說，“你那本冊子呢，不說是關鍵線索嗎？給我看看。”

成勳取出冊子放到她手上。

之前他們都把重點放在了第一列的文字上，忽略了後面的數字。

“84 10、84 10、85 10、88 15……90 6、94 6，99 10、99 8、00 8……”安之一行一行快速翻讀，心中疑惑逐漸被印證清晰，她将冊子舉到成勳面前，“你看中間那列有沒有可能是出生年份？”

“年份……”成勳點了點頭，“那後面的數字呢，代表什麽？”

“不知道，但是中間那欄差不多都在84到01的區間內，最有可能的就是年份。”

“那前面的，是名字？”成勳佩服地看了安之一眼，“可以啊，反應夠快的。”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安之迅速躺到床上蓋好被子。

阿蘭敲響房門，問：“安之怎麽樣了？舒服點了嗎？”

成勳拉開一條門縫，告訴她說：“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讓她休息一會兒就行。”

“那就好。”阿蘭說，“飯我等會給她端上來吧。”

“不用麻煩，我下去拿就行。”

“好，那我做飯去了。”

成勳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阿蘭笑着搖搖頭：“不用，你照顧她吧。”

房門重新合上，安之掀開被子松了口氣。

她對成勳說：“我想找個機會再去一趟那戶人家。”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成勳坐回床邊，“她們就是從這個地方逃出去的。”

“你還是覺得那個阿母是人販子？”

成勳反問她：“不是嗎？”

安之做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反正感覺她不像壞人。”

“感覺？”成勳輕哼道，“這位記者朋友，說話這麽不講究根據，不太像話吧？”

“我這是直覺和判斷。”安之懶得和他廢話，“反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成勳幫他蓋好被子，起身說：“你睡會兒吧。”

安之的下半張臉都悶在被子裏，聲音含糊道：“我哪睡得着啊。”

看成勳從包裏取出四五本書，她問：“這都是你拿回來的？可以直接帶走嗎？你不會是偷的吧？”

成勳回給她一個無語的眼神：“我特地問了，可以。”

安之換了個趴伏的姿勢，伸長胳膊夠到其中一本，疑惑道：“你拿本《西游記》回來幹什麽？”

“不你說女兒國嗎？找回來看看，萬一呢。”成勳拿起其中一本大部頭的古籍，翻了兩頁後忍不住嘀咕說，“什麽鳥語？”

安之擡起頭：“什麽什麽鳥語？”

成勳拿起磚頭似的書遞給她：“你不是學小語種的嗎？你看看你認識嗎？”

安之雙手捧過書，第一眼她皺緊了眉頭，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第二眼她反應過來不對，猛地擡頭問：“你怎麽知道我學小語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