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海雲鎮
海雲鎮
18
刀片出鞘發出一聲輕響,成勳還沒來得及開口喉結已被刀尖對準。
安之單膝跪坐在地板上,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質問道:“你怎麽知道的?你手機能用?”
成勳側對着她,撩起眼皮問:“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安之舉着刀向前逼近:“那就回答我的問題。”
“我手機不能用,給你看過。”成勳慢慢舉起雙手。
“那就是你查過我,什麽時候?”
成勳沉聲開口:“不是查過,我們見過。”
安之蹙起眉頭剛要思索這話的含義,手腕就被人一把捏住,男人力道大且拿捏精準,她吃痛叫了一聲,刀柄從手中脫落。
成勳撿起地板上的匕首,将刀刃摁回到卡槽中。
不知道他捏了什麽穴位,安之只覺得骨頭裏一陣酸軟,她握着自己的手,疼得直吸氣。
“你手沒事,緩一下就行。”成勳把匕首遞過去。
安之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見過?”
外頭響起開門聲,這個點應該是諾答起床了。
“新民社,《使命與繼承》。”成勳從地上站起身,“你說你父母留給你一家網媒工作室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
安之垂下胳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出去了,你休息會兒吧。”
走廊裏很快傳來說話聲,好像是諾答問成勳會不會裝架子。
安之撐着地板起身坐回床上,把匕首放回口袋裏。
酸疼勁終于過去了,她甩了甩手腕,嘴裏低罵了句“混蛋”。
那本古籍剛剛被她甩到了一邊,安之重新捧到懷裏,用手撫平皺了的書頁。
書的封面是麂皮制作的,燙金字體,摸上去手感還挺好,她拿出手機,打開沈嘉澤發給她的石碑照片仔細比對。
不能說完全一致,但書上用的文字和石碑上的字跡有七八成相像,安之舒了口氣,總算是有重大發現了。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這些文字是在表達什麽呢?
海雲鎮和海角村,是不是存在某種關聯?
也許成勳說得對,他們并不是偶然才來到這裏的。
成勳……安之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發起了呆。
她對那次專欄訪談的印象不深,畢竟連自己的節目都沒完整看過,更別提其他嘉賓了。
所以是什麽時候見過?
不知多久後房門被人打開,安之睜開眼睛,翻了個身面向男人。
成勳手裏端着飯菜,說:“起來吃吧,魚湯很好喝。”
“阿蘭有說下午要幹什麽嗎?”安之問。
“沒,就讓我下午幫忙裝個書架。”
“哦。”她接過成勳遞來的筷子。
他們似乎都選擇性地遺忘了上午那場尴尬的對峙,成勳搬來矮櫃方便她吃飯,安之小聲道了謝。
“我不認識那是什麽語言,但我見過。”她把手機遞過去,“石碑上刻了小字,你發現了嗎?”
成勳接過手機放大屏幕上的圖片,搖了搖頭:“我還是第一次注意到。”
“那幾個大字又紅又醒目,正常人都不會注意到。”安之端起碗喝了口魚湯,“這還是沈嘉澤告訴我的。”
“那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成勳将從閱覽室帶回來的書攤開,把手機放上去比對。
“這兩天發生了那麽多事,忘了。”安之說,“你找個機會問問阿蘭吧。”
成勳想起什麽,走向牆角的那堆書。
“回來的時候就問過了,她說她不認識。”他翻找出那本練字本,抛給安之說,“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不是就是這個?”
安之放下湯碗,本子上的字跡稚嫩,雖然歪歪扭扭,但筆畫和形狀和書上的字體是一致的。
她擡起頭問:“阿蘭是不識字還是不認識這種字?”
成勳張了張嘴,聳肩說:“我沒想那麽多。”
“那就有兩種可能。”安之舉着手指開始羅列,“一,她不識字,沒接受過教育,二,她不認識這種字,她沒有在這裏的學堂上過學。排除掉經濟因素,那她就是成年之後才來到這個鎮的。”
“你也說了,不存在經濟因素的話,一根本不可能。”成勳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阿蘭就不是海雲鎮的本地人,她們一定是被誰帶到這裏來的。”
安之為男人的固執感到無奈:“哪個人販子會建學堂啊?”
她嘆了聲氣說:“我倒覺得這個地方更像收容所,是那個阿母收留了她們。”
成勳搖搖頭:“這些不重要,重要的還是要找到陳雪。”
安之卻不認同這話:“怎麽不重要?那就算找到了陳雪,我們要怎麽回去?”
成勳被問住,沉吟許久後開口說:“今天已經試探過阿蘭了,她不認識陳雪。”
“阿蘭跟我說過,她只和附近的人比較熟,新來的那些就不認識了。”
“新來的?”
“海邊的那些房子裏住的就是新來的。”
“我們分頭行動吧。”成勳當機立斷,“你去查清楚那個女人和程一霄的關系,我去海邊看看。”
安之點頭:“好。”
“安之。”
“嗯?”安之端起碗,奶白色的魚湯上漂浮着碧綠的蔥花。
“你再想想,還有什麽重要的線索沒告訴我嗎?”
安之擡高碗:“沒了吧。”
“我們現在必須坦誠。”成勳嚴肅語氣,“也必須完全信任彼此。”
“真的沒了。”安之掀眼回視他,“你是警察,你知道的應該比我多吧,那你有什麽沒告訴我的嗎?”
“陳雪找過我。”
安之愣住:“什麽?”
“她說有事想當面告訴我,沒過幾天她就失蹤了。”
“你們認識?”
“高中同學,不熟。”
“那她找你要說什麽?”
成勳反問道:“我是警察,你說她找我能說什麽?”
“她要……報案?”
成勳沒有回答,這事已經成為他的心結,他總想如果當時抽空和陳雪見一面,會不會就能避免後來發生的一切。
“好吧。”安之坦白說,“我來海角村也不光是因為失蹤案。”
“什麽意思?”
“我整理我爸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很多資料和筆記本,裏面就有海角村。”安之看向成勳,“你應該知道吧,我爸最喜歡奇聞逸事了,所以在網上看到之後我立馬就來了。”
成勳眼裏亮起光:“他發現了什麽?”
安之搖頭:“他沒調查完,我來之前重新看了一遍,就是一些基本情況。03年地震前,海角村偏僻又貧困,地震重建後當地才重視起來,慢慢發展成現在的度假勝地。”
成勳不解道:“那你爸為什麽會想調查海角村?”
安之打了個響指:“這就是問題所在啊,他肯定是知道點什麽,但是沒來得及查完。”
又是沒來得及,成勳疲憊地嘆息,目前收集到的線索錯綜複雜,一切都還是團迷霧。
“其實我覺得我們離真相很近了。”安之說。
成勳接過她的話:“但就是摸不到關鍵。”
山上的哭聲,走丢的女童,神秘的小鎮,未知的文字,一群沒有血緣關系卻聚居在一起的女人……還有離奇消失的陳雪。
“希望那位阿母趕緊回來吧。”
吃過飯安之和成勳一起下了樓,家裏的雜物原先都堆在閣樓裏,現在來了客人,諾答想把那些書都騰出去。
這裏的工具倒是齊全,成勳找了幾塊大小一致的木板,拿了釘子和榔頭跟着諾答去了樓上。
上午阿蘭把櫻桃果醬做好了,這會兒正要做餡餅。
安之看着她把調好的面糊倒進鍋裏,笑了笑說:“你這要放我們那兒擺攤,一個得賣好幾十。”
阿蘭問她:“你愛吃甜嗎?”
安之搖頭:“一般。”
“那這個我少放點糖。”
安之看還有好大一碗面糊,趕緊說:“我不餓,你少做點。”
“沒關系,等會我給歷莫她們也送點,她們今天給了好多枇杷。”
“我去吧。”安之毫不猶豫道,“我去幫你送。”
阿蘭愣了愣,點頭說:“好啊。”
等櫻桃餅一出鍋,安之立刻捧起盤子說:“我現在就去啊。”
“诶。”阿蘭叫住她,“小心點。”
“知道知道。”安之腳步未停。
她端着餐盤一路快步,憑着記憶找到那棟被炮仗花纏繞的小屋。
門環被輕輕扣響,沒多久有人來開了門。
“你好。”安之舉高手裏的櫻桃餅,“我來幫阿蘭送東西。”
“是你啊。”女人側過身子,“進來吧。”
剛跨過門檻就能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丁零當啷聲,安之微微揚起腦袋,問:“那些都是歷莫做的?”
“對。”
安之喃喃道:“挂那麽多啊。”
“挂得多,響得遠嘛。”女人說,“遠遠聽見了就知道回家的路了。”
風鈴搖搖晃晃,安之忽然覺得心裏悶堵,像是喘不上氣一般。
走到門口,女人偏頭說:“你在這裏等等啊,我進去拿盤子。”
“好。”
“伊納,誰來了?”
“阿蘭家的客人,來送東西的。”
歷莫從屋裏走出來,手裏還握着針線,她看見安之,輕輕點了下頭。
“那個。”安之向前走了一步,搭話說,“你做的風鈴很漂亮。”
歷莫朝她笑了笑:“你是上午那個把我認錯的女孩。”
安之點頭:“對。”
“你認成誰了?”
“一個朋友。”安之跨上臺階,“她又高又瘦,和你很像。”
“是嗎。”
伊納拿着空盤子出來,遞給安之說:“麻煩你幫我跟阿蘭說聲謝謝。”
“好。”安之接過盤子,轉身後立刻放平了嘴角。
直覺告訴她,歷莫就是程一霄的母親,那雙眉眼太像了。
可理智又否定了這種可能,女人太年輕了,看上去和程一霄年紀相仿。
那她是誰?
挂滿屋檐的風鈴,如蝴蝶在空中翩飛卻又被細繩捆住了雙腳。
回家的路......
她在等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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