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海雲鎮
海雲鎮
19
成勳在院子裏洗手,聽到開門聲他回過頭,看見安之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直起身問:“去哪了?”
他突然出聲把安之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回答說:“幫阿蘭送餅。”
“诶。”她朝成勳走近,“你說我們有可能穿越到過去嗎?”
“嗯......從閱覽室裏那些書的出版年份看,這裏和外面的時間差最多五年。”
安之又問:“那什麽情況下人不會變老?”
“死人。”
安之板下臉:“你認真回答。”
成勳停頓兩秒,啓唇說:“死人。”
安之翻了個白眼:“跟你說話真是浪費時間。”
她越過男人朝着屋裏走,成勳甩了甩手上的水,邁步跟上她。
“怎麽了?”
“沒怎麽。”
“你去那個歷莫家了?”
“嗯。”安之回過身,壓低聲音說,“我還是覺得她就是程一霄的家人。”
“那你不問問她,有沒有姐妹什麽的。”
安之欲言又止,搖搖頭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問不出口。”
“不問也好。”成勳說,“問多了怕犯了她們的忌諱。”
他套上外套,走之前交代安之:“我出去了,你自己小心。”
安之點點頭,揮了揮手說:“你也小心。”
時隔幾日再看見海,成勳一時間有些恍惚。
燦陽當空,海面波光粼粼刺得人睜不開眼,他閉上眼睛,任由海風将頭發吹亂。
也許再次睜開眼他們就又回到了那艘快艇上。
成勳緩緩撩起眼皮,眼前一切如舊,他失望地嘆了聲氣。
天快黑了,海水退潮,趕海的人也陸陸續續準備歸家。
在這待了半天什麽收獲都沒有,成勳轉身也打算往回走,卻發現岸邊有個在原地來回踱步的小女孩。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來的時候女孩就在了,成勳朝她走過去,問:“你家在哪?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
成勳伸出手:“我送你回去吧,天要黑了。”
小女孩并沒有搭理他,踩着沙灘上的腳印,一步一步加深足跡。
成勳放下胳膊:“你在等人?”
小女孩點了點頭。
“等你媽媽?”
她又不吱聲了。
成勳不再多問,但也沒走遠,他找了處空地坐着,确保小女孩在他視線範圍之內。
落日餘晖傾灑在海面上,猶如給世界鍍上了一層金。
成勳望着橙黃的夕陽長嘆了聲氣,這麽美的畫面,可惜手機用不了。
日潛月升,天色漸晚,那女孩仍在原地打轉,她已經這樣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仿佛動物的刻板行為,成勳看着都覺得累。
“诶。”他揚聲喊,“我真挺好奇的,你不累嗎?”
女孩頭也沒擡,旁若無人地繼續自己的繞圈游戲。
成勳起身拍了拍褲子:“你不餓我餓了,我要回去了。”
“再見。”
成勳意外地挑高眉毛,愣愣道:“再見。”
左右這鎮上也就這麽點大,她家裏人總會出來找她,成勳轉身離開沙灘。
回到阿蘭家時夜色已深,他推開栅欄就聞到一股飯菜香味,屋裏亮着暖燈,依稀可見人影。
“回來了?”諾答站在家門口,對他說,“快來吃飯吧,就等你。”
成勳點了下頭,在水龍頭邊洗了手。
屋裏安之和阿蘭都已經落座了,成勳拉開椅子坐下,瞥見安之手邊的酒杯。
“又喝上了?”
他說話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阿蘭還以為他是不滿安之喝酒,趕緊幫忙解釋說:“難得嘛,都是我們自己釀的,多嘗嘗。”
“盛情難卻。”安之捧起酒杯,“盛情難卻。”
怕他們不夠吃,諾答又新炒了兩道菜。
“快吃,多吃點。”
“诶,好。”
阿蘭說:“明天沒什麽活要幹,你們可以好好休息,我要去學堂接禾斤和阿糸。”
安之蹭地擡起頭:“要放假了嗎?”
“對。”諾答笑着說,“等她倆回來家裏就熱鬧了。”
安之彎了彎唇角,暗自舒了口氣,總算有些苗頭了。
海雲鎮沒有夜生活,吃過晚飯挨家挨戶就準備歇息了。
月夜靜谧無聲,安之躺在床上看了會書,枯燥的文字很快勾起困意,她打了個哈欠躺進被窩裏。
等真閉上眼安之又漸漸清醒了,她平躺在床上,突然扭頭看向地上的人,開口問:“你睡了嗎?”
成勳回了句:“沒。”
“是不是要到你生日了?”安之說,“生日快樂。”
成勳睜開眼睛,呆愣好久才有了反應:“你還記得呢。”
“對啊。”安之看着天花板說,“都來了兩天了,手機都快沒電了。”
手表上的指針停留在了11月6日10點17分。
成勳不知道該怎麽算時間,姑且就算是已經到他的生日了吧。
“你不許個願嗎?”安之問。
成勳覺得好笑:“哪來的蠟燭啊?”
“你打火機呢?”
“民宿裏。”
“好吧。”安之失落道,“我也沒帶,煙都沒的抽。”
“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欠我根煙啊?”
安之偷偷朝成勳丢了記白眼,咬着牙說:“知道,回去就還你。”
房間裏又陷入了沉默,兩個人都知道對方還沒睡,這麽相顧無言有些尴尬。
安之清了清嗓子,随口找話題問:“你……你家裏人也是做警察的?”
“嗯,我媽。”
安之翻身改為側躺:“那節目我沒看過,所以我們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啊?”
“主編辦公室,你出來的時候我剛好要進去。”
“哦。”安之撇撇嘴,“我一點印象都沒。”
“那她是……”
成勳知道她想問又不敢問,索性自己開口說了:“因公殉職,那時候我剛高三,休學重讀了一年,後來就報考了警校。”
安之點點頭:“我就不安慰你了,你應該也聽煩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成勳掀起唇角:“嗯。”
他說:“你那個時候是長頭發,我一開始沒有認出你。”
安之摸了摸發尾:“對,心血來潮就剪了個短發,結果大翻車。”
“過段時間就長長了。”
“那節目你看了?”
成勳搖頭:“我也沒看。”
安之疑惑:“那你怎麽認識我的?”
“我說過。”成勳偏頭迎上她的目光,“我們見過。”
“那不就匆匆一面嗎?”安之指着自己,“還是我長得這麽讓人印象深刻啊?”
成勳笑了聲。
“你笑什麽?”安之眯起眼。
成勳搖搖頭不告訴她:“沒什麽。”
“诶,你過去點。”
“嗯?”
安之突然坐起身,抱着被子下了床,成勳吓得趕緊往旁邊退。
“你幹嘛?”
安之鋪好被子,扭動着身體鑽進去:“那天花板太低了,壓得人喘不過氣,我睡不着,不然你去床上睡。”
“……”成勳分給她一半床墊,“過來點,地板不硬啊?”
“還行。”安之哼哼笑了聲,“我非洲大草原都睡過。”
“真的假的?”
“真的啊,小時候跟着我媽滿世界的跑,我高中以前就沒在學校待過幾天,可爽了。”
“诶。”她隔着被子用胳膊肘碰了下旁邊的人,問,“那你爸還在吧?”
“嗯。”成勳把腦袋枕在胳膊上,“不過他倆離得早,我和他關系一般,不怎麽見面。”
“那至少逢年過節還有通電話可以打。”身邊有個人安之心裏平靜多了,她拉高被子閉上眼睛,“不像我,每年只能對着墓碑講講話。”
成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過了半天只想出一句:“你可以打12345,市民專線。”
“你別說,我還真打過。”安之打了個哈欠,“每次都占線。”
“那你打18751301123。”
他一口氣報了一長串數字,安之睜開眼:“什麽東西?”
“成sir專線,18751301123。”
安之無語道:“你報這麽快誰記得住啊?”
“很好記啊。”成勳說,“記憶宮殿知道嗎?去掉第一位1,電話號碼就是五組兩位數字。”
安之翻了個身,認真聽他講解。
“用圖形輔助記憶,八七,白旗、五一,狐貍、三零,山洞。”
安之打斷他:“為什麽三零是山洞?”
成勳伸出手比劃:“一個三一個圈,不就是山洞嗎?”
“哦。”安之點點頭,“你繼續。”
“一一,筷子,二三,和尚。”成勳說,“白旗、狐貍、山洞、筷子、和尚,是不是一下子就記住了?”
安之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點頭說:“是比數字好記多了。”
“你當那些背圓周率的是純記數字嗎?都是有技巧的。”
話題到這兒又結束了,屋裏安靜了會兒,安之眨眨眼睛,開口問:“做警察忙嗎?”
“還行吧,忙起來挺忙的。”
“那你同事聯系不到你,會不會出事啊?”
“不會,我來海角村算私事,不是任務。”
“哦。”安之低下腦袋,悶悶道,“我同事應該要被我吓死了。”
江帆本來就不同意她去海角村,這會兒要是聯系不上她人估計得崩潰,想到這個安之又有些坐立難安。
“你往好處想。”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情緒,成勳出聲說,“萬一外面已經世界末日了,我們是唯二的幸存者呢?”
安之樂了:“你不是唯物主義者嗎?”
“我也就這麽說說。”成勳放松語氣,“也有可能是掉進了黑洞,或者外星人來攻打地球了。”
“謝謝啊,有被安慰到。”安之翻身背對着他,“還是希望大夢一場空吧,有點想念麻辣燙和串串香了。”
“睡了。”她懶懶道,“明天那倆小姑娘就回來了。”
成勳還沒有困意,他将雙手交疊放在腦袋下,兀自出了會兒神。
“你說什麽人可以去極樂世界?”
身邊的人呼吸勻長,應該是睡熟了。
成勳伸長胳膊熄了燈,清白月色透進屋裏,光線不算太昏暗。
其實問出口的時候他心裏就有了答案。
彼岸是亡魂的去處,不管是好人是壞人,首先得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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