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雪的等待

雪的等待

“東霆,你大哥他有信兒嗎?”

“哦!再等等,過年前肯定回來!”

“他總是這麽忙嗎?”

“嘿,嫂子是想大哥了吧?山莊外邊的事一般都是他負責,經常不在家也是難免的。”

想他?甄蓁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快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樣了。認識祁寒不到一個月,就嫁了。然後,就三個月沒見到人。

原來等待是這個樣子的。以前自己出差,一走好幾天,回家換個衣服,再走好幾天。她偶爾回想,或許是自己對不起宋恺吧。

學校辦得有聲有色。她叫人在院子了裝了個鐘,上下課都要打鈴。現在那些孩子見到她都會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夫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只是躲在哪個深山裏支教。要是能再有個電話就好了。想到這時,唇邊浮起淺淺的微笑。

日子一天天的過。不少孩子已經能讀寫簡單的句子了。慕雲有一次碰到她随口問起,辦這樣的學堂何用?甄蓁笑了笑,“不幹嘛,我比較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慕雲有點不能贊同,“他們又不會去考秀才做官,何況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讀書的料子。”

她縱了縱肩,“誰要他們考秀才了?不過是一些最基本的東西而已。”

慕雲想了想,換了個角度問,“大嫂花這些錢不覺得心疼?”

甄蓁眨了眨眼,“有投資才有回報呀,何況,又不是我的錢。”

第一場大雪落下,将山巒銀妝素裹。甄蓁一時興起,包了一壺熱茶,跑到山莊視野最開闊的地方,欣賞這一片天地。田野裏割剩的麥茬靜靜的等待。時而有烏鴉落下翻找食物,被一兩聲狗吠驚擾,呼的飛起。

視線盡處出現一匹馬,朝山莊飛馳而來。她站起身,盯着那小小的一點看了好久,丢下壺就往莊外跑!冷澈的空氣吸入肺裏,腳下的積雪踩得咯吱作響,她跑了好久,直到實在跑不動了,站在路旁大口大口的喘氣。

灰青馬由遠而近,馬主人的面容也逐漸清晰!她迎上去,心裏滿是歡喜,那上面的男子一件墨色鬥篷,見到她臉故意繃得像冬日的寒霜一樣冰冷。不過她才不管,攀着他的馬鞍騎了上去。“祁寒?”手自然的環在他腰間,“祁寒。你冷不冷?”

聽說大哥回來了,慕雲放下手邊正在查對的賬目迎了出來。

“莊裏一切可好?”

“都好。”

“今年的收成如何?”

“還可以。比去年略差了些。”

不知怎麽,莊園看起來似乎有些冷清。西南角突然響了幾聲打鐘,場院上呼啦啦湧出來一群少男少女,三個一群五個一隊,有說有笑。立即熱鬧了起來。

“這是...?”祁寒疑惑地看了一眼二弟。

“這是大嫂辦的學堂。”慕雲慫了聳肩,“沒用帳上的銀子。所以我也不便過問。”

他微微皺眉,這個女人,早知道她不會安分守己。

回寝院之前祁寒有片刻遲疑,想起離開前的那天清晨,他食髓知味,還在為她身上的香氣沉迷不已,她卻微笑着卻說出那樣的話。可如今她又為什麽一個人站在莊外的冰天雪地裏等他?想到她可能天天都這樣盼着他歸來,突然又迫不及待的想攬她入懷...

“莊主!”院兒裏的丫頭們正忙着做白天沒做的事。

“嗯!”他徑直走向裏屋,轉了一圈又出來,“夫人怎麽不在?”

“回莊主,夫人出去了,好像是要跟老師們開一個什麽‘會’。”

開“會”?他心頭的火噌一下又起,問清了地點大踏步的尋過去,果然看見她和三男一女坐在一起!“...總之從這回考試的結果來看,識字量還算可以,但這數學成績實在說不過去。薪酬體系我已經跟你們解釋清楚了,教學要求也是你們兩人點頭認可了的,下次考試如果達到要求,有獎金,如果沒達标——”

門當的一下被推開,屋裏的人一看,紛紛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莊主...”

“你怎麽來了?”甄蓁剛問了一句,就被他捉住胳膊往外拽。“哎,等等,我會沒開完呢!”見這男人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只好回頭拗着脖子交待到,“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怎麽改進!——散會!”

他拉着她前行。

光是這樣被他這樣拉着,她也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咚咚咚的跳個不停。仿佛是那一場瑞雪的功勞,她的心裏很幹淨,是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幹淨。

“祁寒?”她放柔聲音。

初時他不理,後來又把她狠狠推到牆上,吻得有些粗暴。

“你怎麽了?”這女人不但一點不害羞,還看起來挺享受。

“哎,等會——”她推開他,轉過頭吩咐道,“你們都先出去,晚一點再回來,我跟莊主有點事兒要辦。”小姑娘們一個個紅着臉跑出去,以免妨礙莊主和夫人“辦事兒”。

一陣“疾風驟雨”之後,她用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劃過他的裸背,方想起來質問,“為什麽去這麽久?”

他哼了一聲,聲音有些慵懶,“上回送你不是也兩三個月。”

她的手停了一下,支起身子,“哦?你是說你又送了個姑娘?”

他身體一僵,以為她又要說出那些“告訴我我一定退出”的話來大煞風景,好在她連連在他肩膀上輕啄了幾下,“我錯了、我錯了。開玩笑的。”

伸手攬過妻子,他眼底是十二分的認真,“我不會再娶第二個妻子。”

她心中苦笑。話不必說滿。剛在一起的時候,誰都以為天長地久。

年關将至。莊外的男人們也都回來了。甄家派人送來封信,是甄夫人不舍得女兒在外面受苦,又提了幾句妹妹在王府的事。甄蓁大略看了幾眼,丢在一邊。她們開心就好。

一年裏總算能清閑下來的時候,莊裏又出了一件事。王管家趕緊跑去向二莊主彙報,慕雲摸了摸鼻子,最不愛管這種家長裏短的雞毛蒜皮。

“那姑娘也在夫人那個學堂裏念書。出了這個事,她爺要鬧到大夫人那去呢,讓我先給攔下來了,您看怎麽辦?”

大嫂?慕雲腦子裏轉了一下,正好順水推舟。“既然這樣,就交給莊主夫人處理。”

“可是,那小子可是賬房崔先生的兒子...”

慕雲笑了一下,“就是這個,我才懶得出面。”

王管家看了一眼二莊主,趕緊去報給大夫人。

“您快去瞧瞧去吧!鬧得一塌糊塗呢!”

甄蓁一聽,披了件衣服跟了出去。

“俺不活了!俺孫女叫人這麽糟賤!可是要了俺親命了!”

“你自己養的賤丫頭發/浪,怪的着我兒?”

還沒進院兒,就聽見裏面大聲小喊。

“讓開!”王管家扒開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甄蓁勉強擠了進去。只見一個頭發散亂,哭得慘兮兮的小姑娘死命拽着一個老頭。甄蓁記得,教算數的李師傅說過,這姑娘腦子靈光心又細,記賬算數什麽的一學就上手。“爺,你別喊了,叫我以後還怎麽做人...”

她爺一甩手掙開她,“俺絕不能便宜了這個畜生!”

“都別喊了,夫人來了!”

那老農戶一見甄蓁,咕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道,“夫人!您可得給俺家小雁兒做主呀!俺清清白白的一個孫女兒,就叫他們崔家給糟蹋了!”

“好了都別喊了!”甄蓁皺眉,掃視一圈,并沒有看見肇事的男孩子,便問那叫小雁兒的姑娘,“你先別哭,我問你,到底出了什麽事?”小姑娘低下頭,眼淚成串的往下掉,卻緊咬着唇不開口。

甄蓁一想,也不便太為難她,轉而問道,“那男孩子呢?人呢?”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站在院子中那一對夫婦身上。崔嫂子剛要喊冤,被她男人扽了一把,只好閉上嘴,“夫人,孩子年輕不經事,吓病了,現下在屋裏躺着呢。”

“哦?”甄蓁打量着這兩個人,“有膽子闖禍,現在倒躲進被窩裏了?要不要我親自去探視一下”

崔先生立刻陪笑道,“這兔崽子,我這就把他轟出來。”

“夫人...”崔少爺躲在他爹身後,穿着打扮都比學堂裏那些孩子講究,眼神卻飄忽不定。

“說吧,你昨晚上幹什麽去了?”甄蓁強壓着心裏的火。

崔大嫂上前一步解釋道,“這孩子...”

“沒讓你說話!”甄蓁一眼把她瞪回去,“你自己說,昨天晚上去了哪?都幹了些什麽?”

“我...我...”崔家小子低下頭,眼珠轉了轉,突然伸手一指,“她是自願的!不、是她先勾引的我!她這幾天,經常沖我笑!”

“我、我沒有...”小姑娘頓時羞憤得扭過臉去。

“是麽!”甄蓁真真被他這話氣得手指發抖,扶着額深吸一口氣,擡起臉擠出一個冷冷的笑,“那好,我也對你笑了。按你這邏輯,我也是來勾引你的了?”

“夫人...”崔賬房一聽吓白了臉,連忙把他家小子按跪在地上,“這小兔崽子年紀小,一時沖動,您別計較!”

“年紀小?”甄蓁指着小雁兒,“你可知她今年多大嗎?”

崔賬房自然不知,老農戶氣得大吼一聲,“俺丫頭今年才十三!你個畜生!俺跟你拼了!”說着提着棍子就要沖上來,被周圍人死死拉住。甄蓁也實在忍不住擡腿狠狠踹了那臭小子一腳!

“你們自己說,這事兒想怎麽了解吧。”

崔先生和老婆對看一眼,心知糊弄不過去,“這...就讓小兒納了她做妾吧...”

“...做妾?”甄蓁以為自己聽錯了。

“讓她跟了我兒,也算成全了她的名節。”“就她家那條件,能進我家門,也不算虧待她了。”

“啊呸!”老農戶破口大罵,周圍圍觀的人卻紛紛勸到:“老孫頭你可別糊塗!他們家松口了,夫人也聽到了的!”“就是!反正也嫁不了人了,不如多要點彩禮!”“可別意氣用事!到頭來人才兩空啊!”“就是就是!”

王管家也在甄蓁耳邊低聲建議,“如此也好,也算能平息了此事。”

甄蓁回了他一個你tm逗我的眼神,“你們誰家有兒子?”她掃視一圈衆人,用十分輕松的口氣問道。“我!”“我家三個呢!”“哦?按你們這意思,要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做兒媳婦,不用管人家同不同意,叫兒子去把人家往小樹林一拉。反正睡完就是你的,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亂哄哄的人們一下子都安靜如雞,你看我我看你。

甄蓁沉下臉,“還有家裏有閨女的,不如都站出來,讓那些家裏有兒子的先好好相一相。”

聽到這個提議,更是沒有人敢吱一聲、動一動。

“你們這些人,”甄蓁冷冷的看着他們,“到底有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強/奸犯?”目光掃過之處,人們紛紛垂下眼睛。“小雁兒,你呢?”她回過頭,聲音低柔了幾分。

目光又全部聚集到小姑娘身上,只見她痛苦的閉上眼,睫毛上挂滿了淚,艱難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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