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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隆冬時節,天氣一天冷似一天。

從聆音閣回到漪瀾院的當晚,葉晚寧便因為着了風寒,高燒夢魇不斷,直到拂曉時分才稍稍睡的安穩了些。

一連幾日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的。

晌午時分,屋子裏難得安靜了下來,日頭斜斜的照進了榻上,葉晚寧因着昨夜沒睡好的緣故,這會子正歪在軟榻上補眠。

屋子裏燒了地龍,點着好聞的沉水香,淡淡的香味萦繞其間,葉晚寧白皙的小臉也因為屋子裏的溫度而染上了一層暈紅,猶如煙霞般,跟以往的跋扈張揚比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娴靜溫柔來。

昨夜她又夢到了許多事,無數紛雜的片段一股腦兒都鑽進了她的夢裏。

“砰”的一聲巨響,将熟睡中的葉晚寧給驚醒了,她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葉晚寧,你還要不要臉了,即使你不喜歡魏世子,也不該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如此羞辱他啊!”

來人着一身蔥綠襖子,怒目圓瞪,氣勢洶洶的,正是她的堂妹葉晚芷。

葉老太爺一輩子只有一位妻子,兩人育有兩子。

而這葉晚芷正是她二叔家的女兒。

事情的起因還要追溯到前幾日,葉老太爺跟魏家老太爺乃是大晉的開國功臣,兩人同朝為官多年,後來魏家老太爺病重,臨死前留下遺願,想要葉魏兩家結下姻親。

彼時葉晚寧的娘正懷着她和魏世子的娘也懷了魏世子,葉家老太爺便決定若是兩人誕下的是一男一女便定下娃娃親。

偏前幾日葉晚寧出去玩的時候,碰到了同樣在外面玩的魏世子,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加上有人在一旁撺掇說女兒家整日的在外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魏世子當時就翻了臉,對着葉晚寧大吼讓她滾回府裏待着,還放言說若是葉晚寧再如此不檢點,他便休了她。

依着葉晚寧那個暴脾氣,當場就打了魏世子兩耳刮子,罵了他個狗血淋頭。

只是事情鬧得再大,那也是她和魏世子兩人之間的事,輪得着外人來置喙嗎?

葉晚寧将烏墨般的頭發攏到耳後,輕笑一聲道:“妹妹,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你如今是以何種身份來指責姐姐我的?魏世子的妻子?還是魏世子的妾室?”

“你......”

葉晚芷氣的滿臉通紅,但是卻找不出話來反駁。她雖心悅魏世子,可奈何與魏世子定下親事的是葉晚寧。

“你......你不要臉!”

葉晚寧細長的手指絞着鬓邊的長發,“好端端的我哪裏不要臉了?倒是妹妹你,為了未來的姐夫竟然也不通傳便闖進姐姐的閣中,對着姐姐就是一通痛罵,你說咱兩誰更不要臉啊?”

前世葉晚芷為了得到魏世子,多次設計陷害于她,當時她顧念着一家子的情分,諸多忍讓,更是不顧祖父的反對,親自退了親成全了兩人。

沒想到葉家沒落後,兩人更是恩将仇報,對她百般羞辱。

葉晚寧的面色一冷,下了逐客令。

“滾!”

葉晚芷看她揚起的玉手,下意識的就往後躲去,然後哭着跑了出去。

紅豆捧着托盤進來的時候,差點跟葉晚芷撞了個滿懷,她将托盤放下,不滿的抱怨道:“二小姐是慣會裝可憐的,一會兒指不定在老爺面前怎麽編排小姐呢。”

葉晚寧對着她招了招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藕臂來,手腕上的金鑲玉的手钏因着她的動作滑了下去,“可是衣裳做好了?拿過來我瞧瞧。”

紅豆聞言将衣裳送到了她跟前。

“布莊的老板倒是用心,一聽說是小姐要的,一早就命人送進來了。小姐,當真是有孝心,若是老爺知道了定會特別感動的。”

葉晚寧随手摸了摸衣裳的料子,柔軟細滑,一摸便知是極好的料子,又見裁剪針腳皆是上乘的,便也放了心,想來那人也能看得上吧。

“啊?”

她詫異的看向了紅豆,眸子裏滿是疑惑。

紅豆也疑惑的将衣裳端着放在了一旁,“臘月二十二可是老爺的生辰,小姐命奴婢急急去趕制這些新衣,不就是想作為賀禮送給老爺的嗎?說到底還是小姐您更貼心些,不像大公子年年都送些金啊玉啊的,咱們葉家是什麽樣的人家,老爺什麽樣好東西沒見過,奴婢還是覺得送衣裳更好些。”

葉晚寧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

這幾日她病的糊塗,怎麽把父親的生辰給渾忘了呢?

“爹爹,這兩日可還好?”

她病的這幾天,葉傅行只來瞧過一次,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紅豆還未開口回話,就聽到外頭的腳步聲。

少傾,葉傅行便走了進來,耷拉着眼睛,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今兒上朝又有人上奏說葉家縱女行兇逞惡,十惡不做,說的慷慨激昂,恨不得當場來個觸柱而亡,以示決心。

是以當朝宰輔葉銘章,他的親爹一回府就将他叫去了書房裏,好好的訓斥了一頓。

葉傅行一輩子就是個閑散富貴之人,如今也不過挂了個禮部員外郎的閑官做着。

葉晚寧親自倒了杯茶遞了過去,試探着問道:“父親可是從祖父那兒來的?”

他的父親向來都是樂呵呵的,能讓他如此臊眉耷眼的也只有她的祖父了。

“你祖父也真是的,那些個文人禦史不是向來如此嘛,逮着誰的錯怪就狠咬着不放,用得着如此大驚小怪嗎?偏你祖父還信了,叫我去訓了小半個時辰,然後讓我關你禁閉,一月不許出門。”

葉晚寧聽了這話,只覺腳下無力,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葉父見女兒面色蒼白,似是大病未愈的模樣,更是心疼了,忙哄着道:“阿寧別怕,你祖父也就說說罷了,為父哪裏舍得關我的阿寧禁閉啊。你先好好養病,待病好了些,若是想出去,便換上男裝照常出去就是,到時候我讓你哥待在你的房中打掩護。”

另一頭剛剛才回府的葉朝宗連打了兩個噴嚏,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替身羊了!

“爹,您放心。阿寧這些日子都乖乖待在府裏,不給您和祖父添麻煩了,再說了這不馬上要到您的生辰了嗎?女兒還想給您準備一份特別的禮物呢。”

葉父感動的就差老淚縱橫了,看向女兒的眼神裏滿是欣慰和慈愛。

“我家阿寧是真的長大了,懂得心疼人了!”

葉晚寧往邊上躲了下,避開了老父親的摸頭殺,嬌嗔着道:“爹,過完年女兒都十八了!”

說到年歲,尚在感動中的葉傅行不由就有些感慨了。

要說門第,葉家在整個京城裏排第二,誰還敢排第一?若論樣貌,他葉傅行生的女兒能差嗎?可偏偏那個官位還比他低一階禮部主事家的女兒都嫁出去了,前些日子還特特的請他去喝了喜酒呢。

葉傅行見女兒神色依舊有些憔悴,略說了幾句就起身出去了。

剛走到門口就瞥到了紅豆正捧着衣裳往櫃子裏放,光瞧着那面料就知道是極好的,且又是男式的,嘴角不由就揚了起來,等出了門後,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都說女兒是父親貼心的小棉襖,此言果然不虛。

只是瞧着那衣裳的顏色是不是太過素淨了些?

好歹他也是在朝為官,少不得衣裳顏色要穩重些的,且如今他已經這把年紀了,穿的如此素淨,是不是也太......?

可立馬又安慰自己女兒家的考慮不周也是有的,只欣慰于女兒的這份體貼和心意。

到時候他定要穿上這心意,去找那個主事喝酒,好好的炫耀上一番。

剛拐出了垂花拱門就碰到了疾步趕來的葉朝宗,父子兩差點撞在了一起。

葉傅行板着個臉訓道:“眼看都快二十的人了,愈發沒個穩重了,合該跟你妹妹好好學學,得有點沉靜的樣子。”

葉朝宗躬身應了是。

心裏卻一萬個不屑。

就他那能惹事的妹妹還能稱得上沉靜二字?果然親情是會蒙蔽人的雙眼的。

“還有你妹妹病着,一會兒略待待便滾吧,沒的擾了你妹妹休息了。”

葉傅行說完便冷哼一聲,拂袖離開了。

“妹妹,我來看你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葉朝宗跟葉晚寧素來親厚,徑直掀了簾子進來,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紅豆在一旁偷着樂,打趣道:“奴婢還是頭一次聽說去瞧人還空着手的。”

葉晚寧嗔了她一眼,“愈發沒個規矩了,快去将昨兒新做的玫瑰酥端來。”

紅豆吐了吐舌頭,便小跑着出去了。

葉朝宗坐也沒個坐相,手肘撐在桌子上,掌心托着腮,半邊身子都是斜的,他一邊無聊的轉着素白的茶盞,嘆了口氣道:“你說爹怎麽就那麽偏心眼呢,剛才從你這出去還笑眯眯的,跟得了什麽寶貝似的,一見着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啊?”

葉晚寧驚呼一聲,茫然的看向了葉朝宗。

“方才我瞧着爹是滿腹心事出去的,哪裏就笑眯眯的,莫不是你看錯了?”

葉朝宗擺了擺手道:“我瞧得真真的,爹的嘴就差咧到耳根了,我這要還能看錯,豈不是真成了睜眼瞎了?”

說話間,紅豆已經将玫瑰酥并其他幾樣精致的點心端了進來。

“小姐知道大公子愛吃這些,特意給您留的,原還想打發人給送過去的,不成想您倒是聞着香便來了。”

葉朝宗随手揀了一塊嘗了一口,果然口感細密,入口綿密,帶着股淡淡的花香。

“不錯,比外頭買的還要好吃些。”

說起吃的,他又想到了另一宗事,跟着便坐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正色道:“前兒我跟幾個朋友去喝酒,碰到永安伯府的世子,他倒是跟我提了一嘴,你當真把人家弟弟擄進咱們府裏做面首了?”

葉朝宗對此人的印象倒是不深,只記得瘦的的跟小雞崽子似的,又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半點上不得臺面。怎麽自家妹妹倒是看上這樣的人了?

葉朝宗趴在桌子上,眼睛裏滿是八卦的味道。

“這你也信?”

葉晚寧反問了他一句,又道:“我也聽說前些日子你當街搶了光祿寺少卿新娶的姨娘?”

“你懂什麽?那個光祿寺少卿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官,年紀大的都可以當人家的祖父了,我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葉朝宗撇了撇嘴,連嘴裏的糕點都沒了滋味。

為了這事他可沒少挨打挨罵。

又想起剛才父親的交代,說了幾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葉晚寧忙命紅豆将剩下的糕點都裝進了食盒裏給葉朝宗送了過去。

待到屋子裏恢複平靜之後,葉晚寧又細細的琢磨了起來,想着單就幾身衣裳未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也不值當派個人巴巴的跑一趟。

“相思,我記得庫房裏有一架古琴,名喚赤瑤。是當年外祖家的舅舅賞的,你去找了來。”

相思放下手中的活計,笑道:“小姐許久不彈琴了,可是一時技癢?奴婢這就去取。”

待琴取來之後。

葉晚寧纖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之上,撥弄了幾下,幾道音符便蹦了出來,只是有些生硬,不似前些日子在聆音閣聽到的琴音那般悅耳動聽。

“你去找個外門上的小厮來,我有事要交代!順便将剛才紅豆收起來的新衣裳也拿出來包好。”

相思一面命外頭的丫鬟去叫人,一面又開始收拾東西。

“小姐,這衣裳不是給老爺的生辰賀禮嗎?”

葉晚寧面上一熱,解釋道:“送給爹的禮物我另有安排,你只管讓人把這些衣裳和這把赤瑤送到國師府上就行。”

國師府?

相思眨了眨眼,咱們大晉還有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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