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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夜色清寒。
整個玉京城像是沉睡的巨獸,隐在大團的陰影裏,一道身影在屋頂上騰挪而過,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葉晚寧又做噩夢了。
夢裏她又看到了林風眠,他一會兒戴着冰冷的銀色面具,清冷矜貴;一會兒渾身是血,雙目赤紅,宛如魔神。
夢境兜兜轉轉。
忽又換到了一間滿是大紅色的喜房裏,她端坐在床上與對面的男人喝了合卺酒,然後男人的臉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可以聞到他呼出的溫熱的氣息裏帶着的酒香味。
就在唇瓣即将要碰到的時候,她卻忽然被驚醒了。
窗外的樹影被風刮的搖晃不止,在窗戶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惡鬼般。
葉晚寧渾身燥熱難耐,正想開口喊紅豆倒杯茶來,只是還未等她開口,就聽到了一聲低喝。
“別出聲,否則就殺了你!”
冰涼的觸感從脖子上傳來,葉晚寧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同時也聽出那是男人的聲音。
葉晚寧雖然在外驕縱張揚,但是到底是女孩子家的,又是噩夢驚醒之際,早已被吓的魂不附體,連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抖。
“大,大俠饒命啊,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只求你不要傷害我!還有,還有我保證決計不會去報官的!”
“嗚嗚......”
帶着壓抑的哭音傳來,林風眠有些詫異,這還是那日在聆音閣将銀票扔在他臉上的狂傲女子嗎?
“你是誰?是從何處知道我身份的?”
葉晚寧被他的話給問住了,大着膽子睜開了眼睛,借着窗外的月色,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清冷眸子,她狐疑的喊了一聲。
“風眠哥哥?”
林風眠握劍的右手頓了一下,他明明穿了夜行衣,又是黑燈瞎火的,葉家大小姐是怎麽認出他的?
“前幾日因我醉酒沖撞風眠哥哥了,還吐了你一身,所以今兒特意命人準備了些新衣給你送過去,聊表歉意,還有那把赤瑤,我知道風眠哥哥善音律......”
葉晚寧也不知道林風眠為何會深夜闖進她的閨閣中,還企圖要殺了她,于是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兩人的距離很近,淡淡的甜香味萦繞在林風眠的鼻端。
“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死!”
葉晚寧愣了一下,全然不在乎他的威脅,拽着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我心悅風眠哥哥已久,自然認得出來,甭說風眠哥哥戴了面具,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得出來的。”
林風眠鮮少接觸人,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被人表白,耳根子一陣火熱,好在是暗夜裏旁人瞧不見。
“果真?”
葉晚寧似模似樣的坐直了身體,舉起了手開始發誓。
“我,葉晚寧若是有一句話假話,或是存了想害風眠哥哥的心思,便叫我不得好死,死後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林風眠收回了劍,還欲再問,忽然就聽到外間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小姐?小姐可是又夢魇了?”
她忙披了件衣裳,點了蠟燭走了進來。
葉晚寧也知道堂堂葉家大小姐的房間裏半夜闖進來個男人,若是被發現了,她的名聲倒是其次,反正原本她的名聲也不好,倒也無所謂更差。
若是累的林風眠被抓到了,依着她那潑皮哥哥和護短父親的性子,只怕會将林風眠給活活打死的。
于是忙對着他揮了揮手,催促道:“風眠哥哥,你且快些藏起來,若是被我家人發現,那就不得了了。至于你的疑問,風眠哥哥若是信得過我,明日城外寒香寺一見,晚寧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眼看着昏黃的光暈越來越近。
林風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明日你若不來......”
“我若不去,你再來殺我也不遲,反正我家你也認識了。”
葉晚寧沒等他話說完,便搶過話頭,說完之後又羞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咦?
這話怎麽聽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說的就跟他是個慣常深夜闖入女子閨房的登徒子、采花賊似的?
林風眠面上一熱,一個閃身從窗戶躍了出去。
紅豆一手護着蠟燭将屋子裏的燈點亮,一回頭便見到葉晚寧坐在床上,心口劇烈的起伏着,額上也滿是細密的汗珠,心疼的道:“小姐,你別怕,等天一亮奴婢便去請大夫。”
葉晚寧拿餘光瞧了瞧被風吹的吱呀作響的窗戶,暗自松了口氣。心裏一陣後怕,即使她送去的禮物林風眠不喜歡,也不至于要半夜來殺她吧?
又想起方才他的問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若不是仗着夢裏出現的情景,她怎敢铤而走險說出那些話。
不過好在最後結果是好的,林風眠沒有傷害她。
紅豆見葉晚寧神色不定,拿手背放在了她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
“小姐?”
葉晚寧這才回過神來,“哦......我沒事,就是有些口渴了。”
紅豆忙去倒了杯茶,茶水入喉,葉晚寧的嗓子才覺得舒服了些。
外頭刮起一陣疾風,吹的窗戶左右搖晃了起來,發出刺耳的聲響來。
紅豆“咦”了一聲,走上前去将窗戶關嚴實,嘴裏嘟囔着道:“這窗戶怎麽開了?”
林風眠從葉府出來後,便滿懷心事的朝國師府走去。
義父向來嚴厲,若是知道他沒完成任務,指不定會親自動手的。
一想到那雙泛着水光的眸子,林風眠的心頭就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煩躁。
可是還未等他回到國師府,便看到了夜空裏升起了巨大的火舌,濃煙四起,将半個玉京城的夜空都照成了橘色。
林風眠暗道一聲不好,便朝着國師府飛馳而去。
......
隔日是個晴好的天,日頭照在積雪上泛着銀色晶亮的光。
紅豆一早就開始忙着收拾要帶在路上的東西,手爐,大氅,雨傘,一應的糕點零嘴,竟不像是去上香,倒像是搬家似的。
“小姐,您身子骨還未痊愈,何必又要跑那麽遠去寒香寺上香呢?”
葉晚寧昨夜沒睡好,林風眠走後也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事,竟鬧了一陣子,她滿腹疑慮,也沒顧上細問,再後來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這會子紅豆同她說話,她卻只托着香腮,眼神空洞洞的望着窗外,早已神游物外去了。
“小姐?”
紅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葉晚寧這才回過神來,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紅豆,“有什麽事嗎?”
紅豆嘆了口氣道:“小姐方才不還催着呢嗎,這會子怎麽倒也不着急了?東西都已經收拾妥當了,車馬也已經侯在門外了。”
昨兒夜裏林風眠闖進她的閨閣中,脖子上的森林寒意似還未褪去,可他為什麽要殺她呢?
而且林風眠不是愛她的嗎?
葉晚寧百思不得其解,是以才一大早起來便要往寒香寺去,這件事無論如何她都要弄個明白,畢竟昨晚林風眠身上的殺意是實實在在的。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她不能讓自己置身于這樣的危險中而什麽都不做。
馬車內燒了炭盆,鋪着羊絨毯子,當中的矮幾上擺着一個鎏金的香爐,袅袅的輕煙緩緩而上,車轱辘行駛在結了冰的地面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葉晚寧因着昨夜沒睡好,手撐着額正在閉目養神。
“籲......”
馬夫拉緊了缰繩,馬兒打了個響鼻便停了下來,馬夫連忙跳下了馬車,給葉朝宗行禮。
葉朝宗擺了擺手,掀開了簾子直接鑽進了馬車裏。
“妹妹今兒好早啊!”
說着撿了塊牛乳糖扔進了嘴裏。
葉晚寧嘴角微微勾起,“哥哥今兒不也挺早的嗎?”
葉朝宗悻悻的,“爹昨兒才罰了你禁閉,你今兒就敢偷偷跑出去,回頭你倒是玩的痛快了,倒黴的還是我。不行,今兒無論你去哪兒,我都得跟着你。”
話還未說完便耍賴似的直接躺在了馬車裏,只是他個子高,馬車裏又窄,放不下他那長手長腳的,他不得不彎起腿,一手托着腦袋側卧在馬車裏。
一副就算天王老子來也休想把我擡走的潑皮模樣。
葉晚寧算是怕了他了,忙狗腿子似的上前替他捶着腿,撒嬌似的道:“我的好哥哥,你就幫幫我這一回吧,我今兒出門可是辦正事去的,再過些日子就是爹爹的生辰了,我得親自去給爹爹求個平安符回來。”
“你爹不就是我爹?怎的你能去燒香拜佛當個孝順女兒,我就不能跟着去盡一份孝心了?”
葉朝宗知道他這個妹妹素來鬼主意最多了,她的話自是不能信的,依舊四平八穩的躺在馬車裏。
葉晚寧冷哼了一聲,別開臉去,拿着手絹在眼角點了點。
葉朝宗拿餘光瞧了一眼,見葉晚寧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嘆了口氣道:“得得得......我不去了還不成嗎?剛好今兒城裏有大事,我得去湊熱鬧,誰稀罕跟你去寒香寺上香啊!”
大事?
還未等葉晚寧細問,葉朝宗已經掀開簾子跳下馬車了。
紅豆掩着嘴偷笑,“大公子就喜歡自讨沒趣,明明知道在小姐這兒讨不到好,還回回都巴巴的來挑釁,您瞧瞧這麽些年來,大公子有哪一回是贏了的?”
葉晚寧也跟着笑了起來,眼角連半點淚痕也無。
矮幾上的小泥炭爐上燒着熱水,這會子剛好開了,紅豆取出茶葉,沖了兩遍色之後将茶遞到了葉晚寧的跟前。
葉晚寧呷了一小口,果然茶香濃郁,是極好的雲霧茶。
馬車一路往城外駛去,沿途盤查的士兵見了馬車上懸着的“葉”字,連問也不問便直接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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