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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雪後初晴，山路尤為難走。

走走停停一直到晌午時分才到了寒香寺。

因着雪天路滑難行，今日的香客是比往日了少了許多，倒是頗有一種深山古剎的幽靜味道，不似平日裏人來人往，跟趕集似的。

馬車穩穩的停在了寒香寺外的空地上。

紅豆攙着葉晚寧下了馬車，只見寺院大門敞開了，院子裏一個身穿僧袍的小沙彌正在掃雪，院門外西北角的石頭縫裏有一株老梅淩霜而開，格外醒目。

一簇簇的紅梅，看的人心情都熱了些。

極目遠眺，崇山峻嶺皆隐在層層的白霧裏，只依稀能瞧出個大致的輪廓來，朦朦胧胧的似是入了仙境一般。

有小沙彌雙手合十行了禮，引着葉晚寧去了正殿上了香。

葉晚寧素來出手大方，自是添了不少香油錢，又讓紅豆拿了些糖果蜜餞塞給了小沙彌。

“小師傅，你們這兒今兒可來了一個......”

她一時語塞，竟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林風眠，比劃了兩下之後，才道：“一個長得很好看的，跟仙人似的男子？”

小沙彌得了糖果，見葉晚寧長的嬌美，又不似尋常貴婦們那麽傲慢無禮，便睜着大眼睛搖了搖頭。

“雪天難行，來上香的人原本就少，若是遇到長的好看的施主，小僧定會記得的。不過施主請放心，小僧回頭替您留意着，若是看到了，便去叫您。”

小沙彌捧着吃的，一路上都很開心，絮絮的說了許多，又引着葉晚寧去了後院的客房。

葉晚寧不喜吵鬧，想選個幽靜點的房間，剛巧看到了靠邊的一個房間，窗下正有一株罕見的綠梅，不由就多看了兩眼。

紅豆打小就跟在葉晚寧身邊，自然最懂她的心思，便指了指那房間道：“小師父，我看那間房就挺好的，我們就住那間吧。”

“可是那間房已經有人住了，不如你們住對面那間也是一樣的。”

小沙彌有些為難的指了指另外一間房。

葉晚寧倒也不是那等胡攪蠻纏之人，便點頭應下了，等安頓好之後，又讓紅豆包了一包點心遞給了小沙彌。

小沙彌樂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雙手合十道謝之後便要告退。

只是還未踏出房門，就又被葉晚寧給叫住了。

“小師父，今兒悟能大師在嗎？我還想求個平安符。”

小沙彌有些為難，但是看在懷裏兜着的那些零嘴的份上，便道：“原本悟能師叔祖今兒是要參禪不見外客的，不過看在女施主如此虔誠的份上，小僧便去替您通傳一聲。”

小沙彌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學着大人說話的樣子分外滑稽，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

也不知是葉晚寧運氣好，還是小沙彌嘴甜的緣故，她最終還是求到了一枚平安符。

将平安符交給紅豆收好之後，葉晚寧才心稍稍定了些，她來寒香寺乃是為父祈福的，若是連個平安符都帶不回去，旁人起疑不說，她那爹便第一個不會饒過她的。

等一切忙完後，已是日上中天。

葉晚寧簡單用了些素齋，便在院子裏逛了起來，寒香寺的後院裏種了好幾種梅花，梅香清冽，沁人心脾。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那株綠梅邊上，正俯身聞着花香呢，卻聽到旁邊的房間裏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沒，昨兒夜裏國師府突發大火，剛巧昨兒夜裏刮北風，火借風勢，将整個國師府都燒為了灰燼，啧啧......”

“我還聽說那人都給燒成炭了！一府裏幾十口人就這麽被活活燒死了，也實在是可憐啊。”

“誰說不是呢，要說是國師府向來就是個空架子，又沒實權，到底什麽人居然有這麽大的仇這麽大的怨，要滅人滿府啊？”

“我還聽說皇上因為這件事龍顏震怒，命京兆府尹務必三日裏破案，否則提頭去見。我要是京兆府尹啊，此刻只怕頭都快禿了，這不一早全城就戒嚴了。”

“你說這人也是的，天子腳下竟然如此大膽，也難怪聖上震怒，這國師府就算再不濟那也是拿着朝廷俸祿的，這不明擺着打皇上的臉嗎？”

屋子裏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忽然門被人給踹開了。

只見一個身材窈窕的明豔女子站在門口，神情慌亂的問道：“你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國師府真的連一個活口都沒了？”

葉晚寧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激動，只覺得心頓時就空了，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般。

昨兒夜裏林風眠明明還将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脅要殺了她呢？

怎麽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屋子裏的幾個人面面相觑，其中有個人下意識的回道：“昨兒夜裏火光沖天，鬧了那麽大的動靜，今兒全城戒嚴只許進不許出的，自然是真的了。”

葉晚寧踉跄了一步，扶着門框才勉強站穩了些。

她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待緩和了些，便擡腿往寺院外跑去。

紅豆才将鋪好床出來，就見到葉晚寧神色慌張的往外跑去，不由也緊張了起來，忙追着喊道：“小姐，你要去哪兒啊？”

“回去，我要回去，我立刻就要回去！”

紅豆見自家主子的眼裏噙着淚花，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忙跟着下山回城。

茫茫的雪地裏，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很快消失在了遠處的薄霧裏，只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

葉晚寧縮在馬車的角落裏，手腳一片冰涼。

“紅豆，你讓車夫再快些。”

紅豆原想安慰一句安全為重，可見葉晚寧神色堅持，便掀開簾子吩咐道：“何伯，麻煩你再快些，小姐......”

話還未說完，馬車就猛然加速，紅豆一個踉跄跌回了馬車內，小臉吓得蒼白，捂着心口驚慌失措的喊道。

“小姐，外頭駕車的壓根就不是咱們府裏的老何頭。”

看着外頭急速往後退去的景色，葉晚寧這才回過神來，冷笑一聲道。

“既然有人想要英雄救美，咱們就遂了他的心願吧，否則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他這一場處心積慮的安排了？”

先頭在寒香寺後院的時候，她先是看上了窗邊有綠梅的房間，可小沙彌卻說那間有人住了，當時剛巧那間屋子的窗戶開了條細縫。

葉晚寧依稀瞧見了裏面人的衣着樣式，雖只是一閃而過，但她卻肯定那是上用的錦緞。

只是京中但凡叫得上名的皇親國戚，葉晚寧基本都認識，且依着葉家在京中的權勢，豈有明明見了她連個招呼都不打，反而卻藏起來的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今日出來只帶了紅豆一人，那人在寒香寺不動手，明顯不是尋仇下殺手的，除卻這個那就只能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在她心裏留下個好印象吧。

畢竟話本子裏經常寫的不就是英雄救美後美人以身相許的橋段嗎？

“啊？”

紅豆詫異的看向面色淡然的葉晚寧。

葉晚寧莞爾一笑，“做戲得做全套，一會兒你跟我一起裝着很害怕的樣子，然後對着外面大呼救命！”

紅豆雖不明白，但下意識還是照着做了。

主仆二人一人趴在一邊的車窗上對着外頭大喊。

“救命啊.......”

“救命！”

.......

一串串呼救的聲音被北風吹散在曠野裏。

果然，馬車行了一段之後，只見一人騎着馬從密林裏躍了出來。

“唏律律......”

駕車之人眼見着前路被擋連忙拉緊了缰繩，馬兒前蹄高高擡起，發出一陣長長的嘶鳴聲。

馬車驟然停下，倒是苦了車廂內的葉晚寧了，她整個人都滑向了後面，後背狠狠的撞在馬車後端，一陣火辣辣的疼從背後傳來，葉晚寧的眼圈登時就紅了。

好在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外頭傳來了一陣打鬥的聲音，不過片刻，便有一道身影跳上了馬車，掀開簾子道：“沒事吧？”

聲音清冷，微微有些喘。

林風眠也沒想到馬車裏的人會是葉晚寧，美人眸中帶淚，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倒是比之前在聆音閣時見到的多了幾分柔和來。

昨夜從葉府出來後，國師府便失火了，等他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将整個國師府吞沒了。

事情仿佛在他遇到葉府大小姐，那個叫葉晚寧的女人開始就變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義父前腳吩咐他去殺了送禮的人，後腳國師府便被付之一炬。

葉晚寧原以為林風眠已經葬身火海了，如今驟然見到了真人，一時激動，便在紅豆驚詫的目光裏撲向了林風眠。

香風襲來，林風眠只覺腰身一緊，美人便落進了他的懷裏。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風眠慎了慎，伸手推開了葉晚寧，冷聲問道：“你到底是誰？跟國師府有何仇怨？”

“你說什麽？”

葉晚寧隔着淚眼看向渾身散發着冷氣的林風眠。

他該不會以為國師府的那把火是她派人放的吧？

四目相對。

女人的眼神赤誠坦然。

“真的不是你？”

林風眠再次問道。

“我可以拿整個葉府起誓，若是我真的存心害你，便叫整個葉府......”

葉晚寧的誓言還未說完，林風眠已經下了馬車，翻身上馬朝着玉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冷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即使他以往再不喜歡國師府，也的确恨透了林鶴榮，但是他得為自己洗清嫌疑，得給國師府七十三口人一個交代。

紅豆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般模樣，見鬼似的看着葉晚寧，嘴唇不停的嗫嚅着，想問的話到了嘴邊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糟了！”

林風眠若是此時回京，只怕會有危險。

葉晚寧驚呼一聲，抓起缰繩，駕着馬車追着林風眠而去。

直到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一旁的密林裏才走出個身穿墨色玄衣的男子，他雙手負在身後，嘴角勾起一抹譏诮的笑。

“葉府大小姐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