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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天陰沉沉的。

北風卷着雪粒子打在屋檐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今兒是正月二十二，葉晚芷出嫁的日子。

只放了兩挂鞭炮，一擡小轎。

着實有些凄涼。

只是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

先前之事鬧的沸沸揚揚，魏國公府可謂是丢盡了臉面，魏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更是瞧不上葉晚芷這個未過門的掃把星媳婦。

要不是她橫插一腳，他們魏國公府娶的可就是葉府嫡出的大小姐，靠着葉府的威名，少不得魏國公府能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這麽一鬧，葉魏兩府昔日的情分沒了，更別提往後要沾葉府的光了。

魏府這頭沒了念想，自然也不會想着擡舉葉府二房，若不是顧着葉府的名聲，只怕那少得可憐的聘禮都不會送來的。

而葉府這頭，葉老夫人自是不會管這等閑事，只讓韓氏自己操心去，葉老夫人不發話，韓氏少不得要自己掏腰包往裏填銀子，外頭的體面總還是要顧一顧的。

葉府的偏門外，韓氏紅着眼圈，握着女兒的手。

來送嫁的人不過是幾個丫鬟婆子，葉府其他人一個沒來，瞧着這凄涼的光景，韓氏又忍不住咒罵道：“魏家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難道我們二房就不姓葉了？”

她只葉晚芷這麽一個女兒，如今瞧了魏國公府的做派，自也猜到女兒嫁過去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難免傷心，忍不住抱怨幾句。

“娘，您別擔心。其澤是真心對待女兒的。只要有他護着，女兒在魏府也不會受多少委屈的。”

葉晚芷端坐在小轎內，着一身大紅嫁衣，還沉浸在美夢成真的夢裏。

韓氏擦了擦眼淚，又叮囑道：“往後在魏府裏比不得在家裏，侍奉公婆可得勤謹些，別讓他們挑出理兒了，若是實在......”

不吉利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

北風卷着大團的雪花緩緩落下，很快小轎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風雪裏。

紅豆搓着手進屋的時候，眉眼裏都是得意之色。

“要說咱們二小姐也真是可憐，滿心歡喜的以為嫁得了如意郎君，誰成想人魏國公府的人壓根沒瞧上她，連個像樣的婚禮都無，只一擡小轎便擡出去了。”

相思拿着火鉗子撥着炭盆裏的炭火。

一陣香甜味便傳了出來。

紅豆眼巴巴的看着炭盆裏，“好啊，你們居然趁着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的烤芋頭和栗子吃，好在我是回來了，否則只怕要被你們給偷吃完了。”

相思伸手在她的額上輕點一下。

“你個死丫頭，愈發的沒良心了，小姐哪回得了好東西沒給你留的？如今不過是些芋頭和栗子，也值當你這般叫屈？”

紅豆咯咯的笑着，許是才從回來，周身還裹着寒氣。

她伸手在炭盆裏烤了會火，然後從裏頭撿了顆栗子，剝了之後扔進嘴裏，被燙的直籲氣，也舍不得吐掉，在屋子裏打着轉轉，不時用手扇着風。

葉晚寧從裏間出來的時候，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個饞嘴的丫頭，也不怕把嘴巴燙壞了，往後吃不了那些好吃的了！”

紅豆待将那顆栗子吃完後，才紅着臉吐了吐舌頭。

“小姐，你吩咐的東西我已經送去客棧了。可是林姑爺不在，我聽店小二說，林姑爺是一早就被宮裏的公公給請走的。”

葉晚寧嗔了她一眼。

“一口一個林姑爺，也不嫌害臊！”

紅豆皺了皺秀巧的鼻子，攙着葉晚寧坐下，“左右早晚都是要叫的，奴婢這是提前練習練習。”

葉晚寧倒也沒空搭理她，陷入了沉思中。

祖父這幾日頻繁出入宮中，她早起請安的時候順帶着問了一句。

年前因着嶺南發生地動，災情頗為嚴重，承平帝立刻撥了銀兩和物資，又着文華殿大學士闵華清為特使，去往嶺南赈災。

上元節那日，都察院禦史查出闵華清貪墨赈災官銀和物資無數，導致嶺南地區民怨沸騰，餓殍無數。

承平帝大怒，立刻将闵華清逮捕回京。

又命都察院和刑部一同調查，事後又牽出了左右朝廷用人，草菅人命等等數十條罪狀。

而這闵華清正是皇後娘娘母家的弟弟。

牽一發而動全身。

最後所查之事皆都指向了東宮。

承平帝這才下令停止調查。

養心殿中，承平帝面色陰沉，手緊緊的握在龍椅的扶手上，手背上青筋凸起。

林風眠恭敬的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承平帝既然派人傳召他，自是有事要問他。承平帝不開口，他便安心等着就是。其實他心裏也清楚，承平帝未必真的就信了他的占蔔之術，不過是見他背後無人罷了。

良久之後，承平帝開口了，聲音冷如冰霜，只是依然掩飾不住絲絲的疲憊之意。

“嶺南赈災一事，刻不容緩，你覺得朕該派何人前去？”

林風眠沒想到承平帝一開口便是這樣嚴肅的問題，躬身回道：“微臣不敢僭越，只是出了先前之事，嶺南當地的百姓難免心寒，此次再派去赈災的使臣既要身份貴重，又要清正廉明。皇上治下素來公正嚴明，滿朝文武裏自是不缺這樣的人。”

“你覺得葉宰輔如何？”

承平帝雙眼微微眯起。

林風眠心裏咯噔一下，略思量了片刻。

“葉宰輔乃是國之重臣，人品貴重，自是去嶺南赈災的不二人選，只是嶺南遠在千裏之外，又多山路，且葉宰輔年歲已大，舟車勞頓之下恐生意外，到時候......”

這一點承平帝怎能不明白，他又問，“那你覺得何人去合适？”

“這......”

林風眠面露為難之色，方才進宮的時候，有人遞給了他一張字條，上面寫了個“三”。

承平帝揮手道：“放心大膽的說，朕赦你無罪。”

林風眠道了謝，“除卻葉宰輔之外，微臣覺得派一位皇子去最為合适，一來皇子們身份貴重，也顯得陛下愛重萬民之心，二來皇子親臨，想必底下那些人也能聽話些。”

承平帝自然考慮過，只是早朝之時，太子和三皇子都自請去嶺南赈災，兩人更是在朝堂之上争的面紅耳赤，若不是他喝止了，只怕兩人都能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打起來。

其他的呢？

四皇子庸懦，七皇子身有殘疾，六皇子又素來不管事，九皇子和十三皇子又太過年幼。

滿眼望過去，竟沒一個能替他分憂的。

林風眠見承平帝眉頭緊鎖，便自告奮勇道。

“微臣鬥膽，想推薦一人！”

承平帝冷聲問道：“何人？”

“六皇子殿下！”

林風眠一直躬着身子，眸子裏閃過一絲暗光。

未等承平帝發問，他又繼續解釋道：“六皇子交友遍天下，美名在外，又見多識廣，難得是個閑散良善之人。雖不接觸朝堂之事，但是身份擺在那，皇上若是不放心，派幾個得力的人手跟着，想來此次嶺南災情，不日便會穩定住的。”

承平帝沒有當場應下，只是瞧着他那舒展開的眉頭。

林風眠便知此事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所有的皇子裏雖有求娶葉晚寧的心思但也只是在皇上跟前提提，唯獨那個六皇子不僅趁着救駕的機會提了，居然還敢舔着臉上門求親。

此次若是去嶺南赈災，少則月餘，多則三月。

淑貴妃是帶着新熬好的湯來的，林風眠見了她，躬身行禮，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貴妃娘娘寵冠六宮，為何要幫我這個藉藉無名之人？”

“你倒是聰明。”

淑貴妃挑了挑眉，也不想跟他兜圈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林風眠雖猜到義父在宮中的棋子是她，但是親耳聽她承認，心底還是有些震驚的。

義父這些年從未跟人交往過密，哪裏攀得上阖宮裏最受聖寵的貴妃娘娘？

淑貴妃輕笑一聲道：“林大人是個聰明人，該明白有來有往才是常處之法。且有本宮在，可保林大人平步青雲。”

因着在養心殿外，不方便多說。

林風眠道了謝，躬身退下。

才将出了宮門，就看到了立在馬車旁的葉晚寧。

只見她立在風雪中，身上披着一件藕荷色繡着梅花的鬥篷。

一張秀美豔麗的臉都埋在了毛茸茸的領子裏，只露出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來。

他徑直走了過去，将她抱上了馬車。

“你怎麽知道我進宮了？”

馬車內空間狹小，兩人挨得很近，近到可以聞到她身上帶着些凜冽寒氣的香甜氣味。

林風眠愣了一下，将她凍得發紅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

葉晚寧感受到他掌心裏傳來的溫度，不由就紅了臉，頭埋的愈發低了。

“我讓紅豆給你送了些吃食，誰成想你不在客棧。又想着風雪太大，歸路難行，所以便來接你了。”

聲音柔軟的像是春日的風。

林風眠耳尖一熱。

“你放心，明日我會好好表現的！”

葉晚寧猛地擡起頭，驚詫的看了他一眼。

“風眠哥哥，你真的願意來我家嗎？”

林風眠點了點頭。

已經被六皇子搶了先了，他若是不抓點緊，那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