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挨打
挨打
這晚夜色寒涼,月光昏暗。
季苒苒忐忑地走着,越靠近淩寒家,嘈雜的聲音便越清晰。
淩寒爺爺大罵,“你這個混賬,你天天哪裏去鬼混了?啊?你說啊,怎麽不說話!”
淩寒奶奶哭着喊,“別打啊!別打我孫子!小寒!你跟你爺爺認個錯啊!”
淩寒一言不發。
掃把柄落在身體上的聲音十分沉悶。
“小小年紀,又抽煙又喝酒,逃課打架,你怎麽不去坐牢啊!”淩寒爺爺罵得更兇,“簡直丢幹淨了我和你爸媽的臉!”
少年終于爆發,“別提那兩個短命鬼!”
“反了你了!咳咳!你去哪!!你這個殺千刀的!!”
“小寒!小寒!你去哪,回來!”淩寒奶奶哭喊。
少年怒氣沖天,從那壓抑而苦難的房子裏出來,砰地一聲帶上門,氣勢洶洶走了兩步,看到了季苒苒,整個身體頓住。
季苒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沒有穿外套,黑色的毛衣上還留着挨打的印子,眼神冰冷如寒川,整個人氣勢兇悍懾人。
她剛才想過要避開,可最後還是因為一份擔心而止住了步伐。
“淩寒……”她欲言又止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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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重新邁動步子,風一樣從她身邊刮過,留下冰冷的話語,“走開,離我遠點!”
季苒苒轉身看着他決然的背影,輕輕咬了咬貝齒,跟了上去。
她擔心他會出事。
而且他負氣出門,穿得那樣單薄,凍病了怎麽辦?
淩寒身高腿長,走得飛快,季苒苒這個小矮子不得不小跑着,有些委屈地說,“你等等我好嗎?”
淩寒反而走得更快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夜色深沉,兩個人一個走一個追,在路燈下留下斑駁的影子。
季苒苒跑跑走走,跟着淩寒在小巷子裏七拐八彎,累得不行。
而始作俑者卻一閃身,進了一家網吧。
季苒苒看着那個地方,有些為難。
她兩輩子都沒有進過這種地方。她才十四歲多,沒有成年,也不應該進這種地方。
可要是退回去,不說目的沒達到,而且……
她小心地四處看了一眼:這個地方環境雜亂,燈光不明,時不時有看起來不太正經的男人經過……
她不敢動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網吧門口,心裏委屈更甚。
淩寒站在網吧門後黑暗的角落,看着少女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一軟,接着卻又一火。
他走出去,本來想故意說些氣人的話,好讓這丫頭知難而退,不要再為了自己做傻事,也不要再撞見自己的狼狽。
可他看到,季苒苒看到自己的時候,水汪汪的眼睛頓時亮了,臉上漾起了笑容。
那笑容仿佛山林的清風吹過,桃花競相開放一樣動人。
少年的火氣,頓時像氣泡一樣,噗嗤地一聲,破了。
淩寒裝出不耐煩的樣子,說,“你煩不煩,說了讓你離我遠一點了。”但是他音量很低,像怕吓着人似的,氣勢也不足。
季苒苒無辜地笑了笑,說,“我是擔心你嘛!”
她心裏想,做壞事還敢罵我,要不是現在必須依靠你,你看我生不生你氣。
然而下一刻她就忘了生氣了,她看着少年黑色毛衣上掃把柄的印子,心疼地問,“疼不疼?”
淩寒瞬間有些難堪,悶悶回答,“不關你事。”
他率先走在前面,說,“走了,回家。”
少年特意放慢了步子。
季苒苒趕緊跟上,瞅瞅他的背影,又瞅了瞅,最後拉住他的衣服下緣,像怕驚疼了他的傷口似的,輕聲問,“疼不疼?我給你買藥吧?”
淩寒心裏軟成一片。
他很想說,你就是我的藥。
但他不敢。
最後他說,“沒事,我自己有分寸。”
經過藥店的時候,季苒苒想給他買藥,淩寒堅決拒絕。
他送季苒苒到單元樓下。
季苒苒不放心地囑咐,“回去和爺爺認個錯好嗎?不要抽煙了,還有……勸你爺爺也不要抽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淩寒忍無可忍,瞪了她一眼,說,“啰嗦。”
他頂着一身狼狽在她面前這麽久已經夠丢臉了,她還唠叨個沒完。他一個人見人怕的校霸,不要面子的嗎?
季苒苒頓時住嘴,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淩寒忍了又忍,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頭發,“說,回去吧。”
說完,他帶着狂跳的心髒轉身落荒而逃,觸碰到她柔軟發絲的手指仿佛燒着了一樣。
季苒苒被少年溫柔地摸了頭發,半是羞澀半是感覺怪異地站了一會兒,又憂慮地嘆了口氣,希望淩寒能将她的話聽進去。
她想起淩寒爺爺的命運。
她重生了,有些事她立志改變,可有些事,還是來不及啊!
回到卧室已經九點多了,季苒苒打算再背一會兒英語單詞,然而她打開書本,忽然想起來哪裏不對勁。
她明明是不知道怎麽面對淩寒,想避開他的,怎麽現在變成了她追着淩寒跑?
心思單純的姑娘很快又想開。
算了,不對勁就不對勁吧。這個樣子的淩寒,她既然撞見了,就沒辦法不去管。
她躺在床上,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沒做,思考了一會兒後,總算想起來了。
她忘了問了,淩寒打女生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為了問這個問題,季苒苒一大早,特意等在了淩寒必經的路口。
淩寒這些天刻意避開季苒苒上學的點,起得都很早。
他走在清冷的早晨,輕輕轉了轉手臂,牽動肩膀上的傷,不由得抽了口冷氣。
然後他看到了季苒苒,腳步一頓,接着拿捏出了又帥又酷的姿态,端正地走了過去。
他有些無奈,問,“怎麽了,有事?”
“嗯……”季苒苒整理着措辭,小心翼翼地問,“最近校園裏流傳,說你……打女生。”
淩寒瞬間有些緊張,“你還聽說了什麽?”
她該不會也聽到了情書、談戀愛的傳言了吧?這會不會吓着她,讓她再也不理自己了?
季苒苒搖頭,“就這個。”
淩寒松了口氣,不以為意地說,“有些人就是該打。”雖然他并沒有打。
季苒苒看着他,追問,“你沒有打吧?”
淩寒心裏一動,問,“你覺得我打了嗎?”
季苒苒篤定地說,“我覺得你沒有打,大家都是瞎傳的,我相信你。”
她只是想親耳聽到他的否認。
“你的相信是對的。”淩寒笑了,他伸出手,又想摸摸她柔軟的頭發,下一刻卻忍住,将手放進上衣口袋。
他神情變淡,輕輕說,“我說真的,你應該離我遠一點。”
上輩子他也這樣淡淡地說過類似的話,讓十四歲的小姑娘難過極了,以為糟了他的厭煩。
這輩子二十歲心智的季苒苒抿了抿唇,問,“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這個傻姑娘啊!
淩寒有些淡淡的難過,輕聲回答,“我不是個好學生,你跟我太近,對你名聲不好。”
最近流言那麽多。他是真的希望她能離自己遠一點,免得被拖累。但也不要太遠,太遠他會很難過。
季苒苒搖頭,嗓音柔軟,語氣堅定,“我不在乎。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左右不了。但是我自己問心無愧。”
“可是我在乎。”少年決然地說。
季苒苒忽然間心有所感,轉頭深深看着淩寒。
淩寒被看得有些緊張,幹澀地問,“怎麽了,看什麽?”
此時正是隆冬時節,每一次呼吸和開口,都會凝結出一片水霧,氤氲柔軟了這個冷冷的早晨。
“沒什麽。”季苒苒輕輕一笑。她忽然發現,原來淩寒對她很好,比她上輩子以為的,要好得多。
而淩寒被她笑得有點郁悶。他發現這丫頭最近大膽很多啊,有時候甚至能壓他一頭。
這可不太妙。
淩寒這次居然說到做到,真的和季苒苒保持距離了。
他很少和季苒苒碰面,也不再遲到早退,每天趴在教室裏睡覺。
老師雖然對此很頭痛,但是睡覺總比出去鬼混,做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強,于是他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季苒苒有時候遠遠看到淩寒。這家夥真的不抽煙了,只是一臉生無可戀地嚼口香糖,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看起來有點好笑。
因為他規矩了不少,季苒苒也放心得多,認認真真地搞起學習來,準備期末考試再奪第一。
至于淩寒說的距離,季苒苒并不擔心。
兩個人的關系,只要有一個人不肯撒手,那是怎麽也不會被距離割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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