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斷橋

斷橋

還未到破曉時分，宣梓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常年習武養成的習慣，要多睡也睡不着了，宣梓揉了揉有點發疼的腦袋，将趴在床邊睡着的鶴子煙抱到床榻上，輕輕掖好被子。

起身，洗漱一番，宣梓便騎上馬先行繞着營地走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變化。

原本這活也是有人做的，但宣梓不放心把這事交給別人，只能勞煩自己。

她手裏拿着炭筆和皮紙，以便于記下每一個點，等到騎馬溜達到營地東面邊緣，突然聽到身後有人正快馬奔來。

“宣将軍——”那人嗓門大，順帶喊話也拉得特別長，“宣将軍，等等我——”

宣梓記得這個家夥，因為這家夥在行軍第三天，就以一己之力，驚走了宣梓好不容易抽空跑到山上打的山雞。

那可是為鶴子煙改善夥食才打的啊，還沒下鍋呢，說沒就沒。

等這人跑近了，宣梓沒好氣地轉過身：“幹嘛的？”

來人氣喘籲籲，舉着手中寫有“煙”字的黑玉令牌：“傳令的，軍師的令。”

“嗯，那你說。”

宣梓接過令牌，細細摸了摸，确定這個紋路的确是鶴子煙的令牌。

“軍師有令——”

來人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線說道。

“隊伍連日趕路，現已入北境，恐後方糧草有危，有劫持埋伏，宣将軍率一千騎兵前去護衛，屆時再到城牆頭回合。”

宣梓皺眉：“他真這麽說的？”

來人點頭：“真這麽說的。”

宣梓皺眉：“你叫什麽名字？”

來人撓頭：“田家老五，田五妹。”

這是前世沒有出現過的人，那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按理，這個時間點大部分士兵才剛醒來，還沒來得及整理，這時候回去，應該恰好能帶一隊騎兵出來。

宣梓揣好兵符，說道：“好，那你先随我回營地，從裏面調些士兵出來。”

于是宣梓勒了馬，調過頭要往回走，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田五妹在旁邊小聲：“将軍，那個，好像……我們可以不用回營地了。”

宣梓冷冷瞥她：“我知道。”

事出奇怪，但看樣子的确有可能是子煙下的令……

不過，雖說這次後方的确相較以往有些空虛，又因為是太女祝月生的領軍，大部分精銳都在前面，導致護衛糧草的軍隊行軍慢，戰力弱，确實需要護衛一下。

但這樣一個輕松差事為什麽要安排給她這個副将呢？更何況是在如今主将消失的情況下。

不出事還好，出事的話，祝月生暫時失蹤的事就很有可能瞞不住。

宣梓滿腹疑惑，但還是迅速清點了士兵人數，編排好小隊，調過頭朝南方奔去。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要整幺蛾子？

鶴子煙清醒的時候，已到了黃昏時分。

他坐起身，手掌向後，想要撐一下床板，卻沒想到抓了一把黏糊冰涼的東西，于是趕緊睜開眼睛，低頭，擡頭，掃視一圈——

這周圍哪裏還有什麽床板？

這連營帳都沒有了。

鶴子煙站起身，看了眼他方才躺過的地方。

那是一團爛泥，準确來說，是一灘爛泥水溝，上面有一片凹陷，看來，他剛剛在這裏面睡得香甜。

接着，鶴子煙低頭看了看，也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換了一身麻布衣衫，粗糙的布感有些沉，顯然比不上平日裏的衣裳，但尚能湊合，只是這一身泥實在……有些讓人難以忍受。

如果記得不錯，從這裏往北走三天，應該就能到北境的第一城。

“真是狠啊……”

鶴子煙嫌棄撇嘴，但又無可奈何，總不能不穿衣服吧。

“留了一條命，好歹再留匹馬嘛，再不濟留點銅板也好啊。”

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誰搞的鬼，但鶴子煙總得先把命保住了，再找出其根源。

想必宣梓那邊，情況也不太妙吧。

宣梓一路快馬狂奔，很快就和運糧的隊伍接洽了。

但是護糧這活實在是過于清閑，牛車馬車走得慢不說，加上這一群新兵突然看到宣将軍這號有名有眼的大人物跑過來，非常自覺地盡數噤了聲，搞得宣梓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閑得骨頭疼，走着走着就溜達到了山上去，打了兩只兔子。

等到中途休息，宣梓就開始烤兔子，這兔子長得頗有幾分面相，烤起來滋滋香。

這下，隊伍裏總算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個領隊的小兵小心翼翼湊了過來，然後她面前立馬就出現了一根大兔腿。

“來，吃。”

宣梓看着她，笑得很甜。

士兵吓得猛然朝後一步，行了個标準的軍禮，語氣铿锵：“是！将軍！”

宣梓把手裏的兔腿又朝前遞了遞：“那你倒是把兔腿拿着啊。”

行軍途中為方便攜帶和存放，隊伍裏只有幹肉，數量很有限，普通士兵幾乎很難吃上一頓這樣的肉餐，所以面前這根兔腿是真的有些饞人。

“真，真的可以嗎？”

要知道擅自吃肉，是要被罰的。

“當然可以，這是我從山上打來的，沒算在軍糧庫存裏……你到底吃不吃啊？”

士兵趕緊從宣梓手上接了兔腿開始啃。

可啃了一會兒，她又想到了什麽，小聲問道：“那個，出去打兔子，算不算玩忽職守啊？”

“你覺得呢？”

宣梓反問。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頭發上紮着紅色綁帶的士兵突然沖了過來。

“宣将軍，我們敬你，只是因為你是副将，可你卻如此不分輕重，竟然在行軍途中上山打獵！”

士兵走近了，居高臨下看着宣梓，毫不留情地指責。

“恕我直言，你，根本不配留在軍營，更不配姓宣！”

這番動靜吓得旁邊那個吃兔腿的小隊長差點把兔腿丢掉。

她參軍以來，雖然遇到過不少嚴厲的長官，但最怕的就是這位和她同一級小隊長，為了不被小隊長單獨提出來訓斥，她把那一整本厚厚的行軍手冊給背了個滾瓜爛熟。

田五妹悄悄轉頭看向這位宣将軍。

只見宣梓看着眼前這位氣勢沖沖的士兵，面上毫無變化，依舊拿着兔子嚼嚼嚼。

嚼完一口肉咽下去後，她才答道：“那個，我這是巡邏時順手抓的兔子，應該不算上山打獵吧。”

士兵依舊是一副氣憤的模樣，振振有詞：“若非上山打獵，難道這兔子是自己跑到營地裏的不成？”

宣梓看了看她，又不舍地看了眼手裏的兔子，掰下另一根兔腿遞給她：“要不你也嘗嘗？可香了。”

卻沒想到士兵大怒，伸手直接打掉兔腿：“将軍切莫侮辱人。”

宣梓眼疾手快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兔腿，滿臉心疼。

不吃就不吃，好端端的東西別糟蹋了啊。

宣梓抱着失而複得的兔腿，打算證明一下這真的是自己巡邏時順手打下的兔子，問道：“要不……下回你和我一起去上山巡邏？”

“和宣将軍一同上山？”士兵撇嘴，好像是在自嘲，“我輩竟能有此殊榮。”

宣梓頭疼。

這怕不是理解成自己要殺人滅口了……

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白湄。”

宣梓奇道：“白家的人？”

白湄柳眉一挑：“怎麽？”

“沒怎麽，”宣梓把視線收回，準備繼續她的兔子大餐，随口說道，“就是最近遇到的白家人有點多。”

光是一個白霭就夠讓人頭疼的。

誰知聽到這話後，白湄臉色大變：“白家還有誰來了？”

“白霭。”

宣梓吃着肉，自說自話，小聲嘀咕。

“你們白家不是個普通的書香門第嗎……怎麽最近老愛往咋們這些糙人呆的地方跑？”

白湄沒有說話，但那對秀氣的眉卻皺在了一起。

宣梓吃完後，看見白湄還呆在原地沒有走，遂繼續說道：“對了，現在休息得差不多了，等一會兒到了良北坡，你就過來，我帶你去巡山。”

白湄怔怔了好久，才點頭答了聲“好”。

當夜，士兵們看着帶了十多只兔子下山的白湄和宣将軍，仿佛看到了戰神。

然後，她們就在十多只烤兔香氣裏，仿佛看到了廚神。

不過這兔子數量有限，只能先分給一個小隊沾沾口福，不過這也足夠了。

而且，這位跟着宣将軍上山的白湄白小隊長回來後，俨然成了宣将軍的好姐妹——

宣梓盡心盡力烤着兔肉，感嘆：“今兒我這兔子打得有點多啊。”

白湄附和：“那可不，宣将軍武藝高超，抓兔子跟摘梨似的，一手就是一個啊。”

宣梓搖了搖頭，把烤好的兔子遞給旁邊的人：“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是順手，誰讓那兔子就在路上竄來竄去呢？”

白湄連忙把下一只遞到宣梓手上：“得，都怪人家兔子不藏好給将軍你看着了。”

突然，宣梓短暫地停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白湄，一臉認真：

“白姐，等這次打完，你要不考慮考慮轉行？去做個說書先生或者做相聲？”

白湄疑惑：“将軍何意？”

“算了……”宣梓把手裏烤好的兔子給她，“來，烤好了，吃肉。”

或許是因着宣梓的烤兔鼓勵，外加宣将軍帶着大家繞過了一些難走的路，糧草隊伍很快就到了北境邊緣，再淌過最後一道大江，就可以到達最終目的地了。

但是，江上的橋，沒了。

宣梓皺着眉上前查看，轉過身走過來時把眉頭皺得更深了：

“斷紋是新的，應該是最近被破壞了。”

和普通行軍不同，這些糧草都需要裝在木車上，由牛或者馬拉着運送，所以必須上橋，而不能像普通士兵那樣，僅僅一根繩索就可以橫渡過去。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過橋啊。”

宣梓指腹輕輕摩擦，碰了碰袖中的竹筒。

我回來啦，今天調整了作息，會努力每天多寫點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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