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醉酒

第46章 醉酒

見褚瑤“醉”了過去, 丁家嫂嫂熱情道:“陸兄弟和弟妹今晚不若就住在我家裏,我去把房間收拾一下,今晚你們莫走了……”

陸少淮一邊用手臂支撐着褚瑤, 防止她摔到地上, 一邊趕忙對丁家嫂嫂說:“嫂嫂莫要忙活了,阿瑤既然醉了, 我這便帶她回去,改日我再請博承兄和嫂嫂吃飯。”

丁博承喝得正在興頭上, 酒蟲子剛被勾出來,哪能放陸少淮離開。

“少淮兄, 聽你嫂嫂的, 今晚莫走了, 咱們兄弟好幾年沒見, 今晚一定要喝個痛快……”

陸少淮推辭不過,只好答應。

丁家嫂嫂這便去收拾房間, 陸少淮打橫抱起褚瑤在後面跟着, 心想今晚便與丁博承在廳堂喝上一夜,不入房間便是了。

丁家嫂嫂将他們夫妻二人住的大房間讓了出來,利落地從櫃子裏拿出新的被褥和枕頭, 一邊鋪一邊道:“這都是我當年和你丁大哥成親時, 娘家送的陪嫁, 每年都拿出來晾曬的,雖舊了些, 但是保管暖和……”

陸少淮瞧着她鋪開的那一張繡着一對鴛鴦的大紅被子, 再看那長枕上也是一對交頸鴛鴦, 原本還坦坦蕩蕩的他,忽就有些心慌意亂起來。

“鋪好了, 陸兄弟快把弟妹放下來吧……”丁家嫂嫂笑盈盈道。

“哦好。”陸少淮将懷中的人輕輕放到綿軟的床褥上,拉過被子給她蓋好,那紅得熾熱的鴛鴦被子将她那張白皙素淨的臉映成了畫,墨染青絲,芙蓉清顏,生生叫他看呆了一瞬。

倘若……

倘若當初與她成親的是自己,那麽新婚之夜他瞧見的,應該就是這樣一幅畫吧。

吹滅床頭的蠟燭,陸少淮與丁家嫂嫂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

堂屋的湯鍋還咕咚沸騰着,丁博承往鍋裏下了一盤子淺紅色的肉片,見他回來,同他笑呵呵地介紹:“少淮兄,這可是好東西,待會兒多吃點……”

“是什麽?”陸少淮其實甚少吃那些牛羊的下水,自然不認識方才他往鍋裏放的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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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豬腰子,”丁博承笑得意有所指,“補腎呢。”

陸少淮思及這話中的意味,竟有幾分臉紅與無措,被丁博承夫婦瞧了出來,不由打趣道:“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呢?都和弟妹成親好幾年了,這有什麽害羞的?”

陸少淮苦笑一下,拾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

丁家嫂嫂陪着他們吃了一會兒,給鍋裏又添了些湯,便要去哄孩子們睡覺去了。

他們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小子一個閨女,大的七歲,小的才兩歲,熱熱鬧鬧地滿院子竄,被丁家嫂嫂趕回屋裏,領着去房間裏睡覺了。

丁博承随口問他一句:“少淮兄與弟妹有幾個孩子了?”

陸少淮啞然,不知該怎麽回答,便又悶頭喝了一杯酒。

丁博承頓時了然:這怕是一個孩子也沒生?

不由小聲問道:“是弟妹身體不好?”

陸少淮搖搖頭。

丁博承吸了一口涼氣,默默往他盤子裏添涮熟的豬腰子。

二人喝酒喝到半夜,嗓子說啞了,話也說幹了,喝得俱是酩酊大醉,丁博承摟着陸少淮的肩膀,大着舌頭勸說他不能諱疾忌醫。

“兄弟,你有病得去看啊,弟妹那麽好的一個人,你不能耽誤人家啊……”

陸少淮這會兒也醉迷糊了,心中疑惑:誰有病?耽誤誰?

哦對,他耽誤了褚瑤。

若非當初他冒然向母親求娶她,母親也不會趁他離開陸家時,将她嫁給了裴湛,徹底斷了他的念頭。

原以為太子殿下将她接去皇宮,會好生照顧她的,沒想到竟在清州這裏遇到了她。

她一定是在太子殿下那裏受委屈了吧?

不然怎麽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

“是我耽誤了她,”陸少淮追悔莫及,“是我對不起她……”

丁博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桌上火爐已熄,壇中酒水已經見底,丁博承晃晃悠悠站起身來,說實在喝不下了,要去睡覺了。也去拉扯他,叫他也去睡。

陸少淮擺擺手:“不行,我不能睡,我就在這兒坐着,哪也不去。”

丁博承愈發可憐他:他這兄弟一表人才的,怎的就患有那樣的隐疾呢?

“少淮兄,我理解你的難處,可是這事兒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啊,”說着便去拉他,“快回屋睡吧,夜裏涼,你坐在這裏會生病的……”

陸少淮不及他的力氣大,被他拽了起來,兩人互相攙扶着,便往卧房那邊去。

兩個卧房挨着,丁博承将他推進了褚瑤睡得那一間,自個兒便去找媳婦孩子睡去了。

陸少淮被他推進了房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立即退出去,還是應該走進去,別叫丁大哥他們生疑。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恍惚中看見一抹身影朝他走來。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腦海中卻映出她一颦一笑的模樣,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雙手不受控制一般,将她抱在懷中,怕她像初見時的山間霧氣,不知何時就消散了。

他埋進她的頸窩裏,顫抖着問:“阿瑤,你是在等我嗎?”

*

褚瑤其實早就醒了。

她這暈血的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醒時聽見外面他們正吃得熱鬧。聽他們在談論她的酒量,想來是以為她方才暈倒是因為酒量不好。雖然是個誤會,但也無關緊要,她所幸便将錯就錯,沒再出去打擾。

聞着被子上陽光曝曬的味道,褚瑤猜想今晚怕是要睡在這裏了,只是不曉得是丁家嫂嫂陪自己睡,還是……他們會讓陸少淮進來?

是以褚瑤不敢再有睡意,強迫自己清醒着,豎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後來便聽到丁家嫂嫂帶孩子回房睡覺的聲音,心中更是緊張幾分:丁家嫂嫂果然沒有過來與她睡一屋?

慶幸的是陸少淮與丁大哥還在喝酒,想來陸少淮也是為了避免與她共處一室,才不得已拖着丁大哥一直喝酒。

真是難為他了。

房中未燃蠟燭,也沒有漏刻,褚瑤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困意似洪水猛獸一般襲來,外面說話的聲音猶如山谷的回聲愈來愈遠,她越來越難挨的住,困得連連點頭,掐大腿都不管用。

倏忽感覺床邊坐了一個人,褚瑤陡然清晰過來,她的眼睛早就适應了黑暗,借着自窗紙透進來的月光,隐約瞧見床邊坐着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懷中抱着一把劍,身板挺直。

“程鳶?”褚瑤坐起身來,“你怎的在這裏?”

今日午時吃過飯便不見她的身影了,還以為她回去了。

“外面實在太冷了……”雖然程鳶是習武之人,但冬日的下半夜是能凍死人的嚴寒,她在外面守了兩個時辰,實在遭不住了,才進來暖和一會兒。

褚瑤去摸她的手,被她入骨的寒涼激得打了個哆嗦,忙讓出半個床的位置,将她拉進被子裏暖和:“我以為你回去了,這麽冷的天,你守在外面作甚?這裏又不會有什麽危險?”

程鳶是個認死理的:“殿下交代我要時時刻刻守着娘子的,娘子不回去,我怎好一個人回去?”

她将劍擱在枕邊,與褚瑤擁着一張被子,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

“丁大哥還沒給我配方,今晚須得在這裏睡一晚,”褚瑤摸着她手漸漸熱了起來,便徑自躺了回去,“我太困了,想睡一會兒,外面有什麽動靜及時叫醒我。”

“娘子放心睡……”程鳶仍是坐着,英氣的眉眼盯緊盯着那房門。

冗長的時間過後,程鳶聽見陸少淮與丁博承喝完酒後,步伐不穩往這邊走來的聲音。

她推了推褚瑤,褚瑤順着她的力道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程鳶頗為無語,那廂陸少淮已經推開了房門,踉踉跄跄地走了進來。

她拾起枕邊的劍,翻身下床,想要去提醒陸少淮不要靠近褚瑤。

哪知對方卻一把抱住了她。

他醉意明顯,落在她腰上的手臂卻很有力,她愈是掙紮,對方愈是抱得緊。

寬厚而溫熱的胸膛,鼻息間是他身上淡淡的柏子香混着清冽的酒氣,她感覺到對方垂下頭來,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耳側,他的聲音低啞而顫抖,帶着莫名湧動的情愫:“阿瑤,你是在等我嗎?”

她使足了力氣推開了他,将未出鞘的劍橫在他的面前,壓低了聲音威脅他:“陸二郎,請自重!”

他似瞧不見眼前的劍,更瞧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見她拒絕了自己,便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手足無措地和她道歉:“對不起,阿瑤,對不起……”

他醉玉頹山,跌坐在冰涼的地上,單手撐着地,另一只手捂着面具下的那雙眼睛,輕聲呵氣,似是想要吐出心頭的苦澀。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如程鳶這般性子冷的人,卻能感受到他的沉郁和悲傷。

她起先以為陸少淮與褚瑤只不過是朋友,在清州這裏偶遇,他只是想幫褚瑤順利拿到丁家的配方而已。

如今瞧他這般,似乎對褚瑤心存別的情愫。

可褚瑤是太子殿下的人,他怎麽能觊觎呢?

她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大抵他也知道褚瑤是他不能碰的人,所以方才才會像個孩子似的一直道歉吧。

程鳶動了幾分恻隐之心,彎腰将他扶了起來:“地上涼,你起來吧。”

醉酒的人身子很沉,所幸她比尋常女子多幾分力氣,才勉強将他扶起。

正欲将他扶到凳子上坐着,不妨他再次倒向她……

程鳶正欲拔劍呵斥他一句,驀的發現他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将三寸寒光送回劍鞘內,程鳶将他扶坐到凳子上,叫他趴在桌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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