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拒絕

第48章 拒絕

陸少淮與丁博承在院兒裏說話, 堂屋中的褚瑤則趁着硯臺裏的墨汁未幹,蘸着寫下了一張字據。

丁博承與陸少淮回來時,她剛好寫完, 拿給丁博承看:“丁大哥, 我來清州時用了三日的時間,來回大抵要六日, 再予我三日籌錢的時間,我保證十日之內将錢送過來, 這是字據,丁大哥你看一下……”

丁博承卻将那字據按下, 說不必如此。

“那一千兩原也是我随口說出來, 想讓你知難而退的。這配方雖是我自家鑽營出來的, 卻也不值一千兩那麽多, 弟……妹子你拿去用便是,錢我便不要了……”

褚瑤當即了悟, 看向陸少淮:“陸郎君, 莫不是你替我給了?”

“我……沒有……”陸少淮遞了個眼神給丁博承,“是吧,博承兄?”

丁博承立即會意, 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少淮兄确實沒給我銀子, 我是想着, 這一千兩委實太多了,不若這樣, 妹子你改個字據, 若你做成這生意, 日後的盈餘都分我兩成,如何?”

他這樣說, 是猜想這生意她大抵是做不起來的,倒不是看不起她,只是覺得如她這般在富貴人家做過少夫人的,如何能吃得了起早貪黑、忙碌勞累的苦呢。

可是他這個提議,褚瑤卻是認認真真思索了一番,覺得甚是可行。

他若不想與她做一錘子生意,日後抽取她盈餘的兩成,雖然一開始不會很多,但保不齊她能将生意做大了,說不定就不止眼前這一千兩了。

倘若做不成……那便另說罷。

于是褚瑤當即重新寫了一張字據,與他約定日後盈餘與他二八分成,丁博承這才收下。

既然丁大哥并不着急要錢,褚瑤便也沒有立刻動身回綏州。

她記得丁大哥說過,清州城裏也有幾家與他做一樣生意的鋪子,當初也是瞧他家的生意好所以學去了,只不過他們并未得到配方,于是各自回去琢磨,熬煮的湯底味道自是各不相同。

褚瑤挨家去品嘗了一番,味歡迎來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追雯雯道雖比不上丁大哥家的,但是客人也不算少,他們各有自己的特色,有的食肆以價格低廉取勝,有的以內裏裝飾吸引人的眼球,有的以招待熱周到給人印象深刻,有的則送小食甜點,以及甜水酒水免費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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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攬客之道,足夠褚瑤學上大半年了。

她将這些一一記下,尤覺不夠,便去請教陸少淮,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做生意。

陸家在綏州城時便富庶一方,手裏有許多産業,其中不乏一些商鋪,陸少淮對生意之事倒也有幾分見解。

“古人語,青貨無正價,買賣不同心,同樣的貨品,用不同的心思去賣,自然就會有不同的結果,一如你去過的那幾家食肆一般。”陸少淮道,“只是做生意偶爾也要講一個‘賭’字,若是等你從頭籌備,怕是會失了先機。眼下綏州那邊還未曾有這樣的食肆,你若抓緊時間籌備開張,便是綏州城第一家做這個生意的,屆時你或許還能創立自己的商號……”

暢想自是美好的,可褚瑤還是有些顧慮:“可若我貿然開張,萬一又像先前的甜水鋪子一般,只紅火幾日便不成了,怕是會折進去許多成本……”

“所以你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能操奇計贏的掌櫃幫你經營鋪子,一來他能助你順利開展生意,二來你也可以邊學邊做……”

“是個好主意!”褚瑤雀躍道,眸子登時亮了許多,這無疑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了,可這位經驗豐富、能操奇計贏的掌櫃去哪裏找呢?“陸郎君,你家中産業多,可有認識的這般厲害的人推薦?”

他的目光一直靜靜地落在她的身上,見她歡欣雀躍,便也不由自主噙起一抹笑來:“我與你說這個,自然心中便已經有了合适的人選……”

“他在哪裏?”

“剛好就在綏州……”

“那我們這便回綏州!”

他很喜歡她說“我們”這兩個字,心中因這兩個字微微一漾,面具下的一雙眸子染上淡淡的溫澤,星星點點的笑意似要漫溢出來:“好啊。”

與丁家夫婦辭別後,他們便踏上了回綏州的路程。只是來時是四個人,回去卻多了一個陸少淮。

褚瑤被馬車颠得有些暈,一路上時不時撩開厚重的窗簾透透氣。後來實在受不住了,便叫洪杉馭慢些,原本三日能回綏州,生生走了五日。

自馬車上下來,便進了自家的甜水鋪子,去後廚煮了一碗酸甜爽口的紅果飲喝下,這才緩了幾分暈眩惡心之感。

陸少淮他們在鋪子裏休息,知葉來後廚偷偷同她說,前些日子太子來過一次。

“什麽時候來的?”

“有半個月了吧。”

“哦。”猜想過他會來,沒想到他那麽早便來了。

沒有見到她,大抵會很生氣吧。

不曉得日後他還會不會來,不過她已經決定不再入京,先前他曾許諾過的話,只當是浮雲罷了,唯一遺憾的是,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繼續幫她找兩位兄長?

這日之後她便投入到新鋪子的籌備中去,陸少淮幫她引薦了一位經商之才,陸家的産業中的商鋪大都交由他經營,他姓邱,年紀不大,卻是個經驗老道之人。

褚瑤按照丁大哥給的配方,熬制了湯底,布滿一桌子菜請他品鑒,對方也覺得這樣新奇的吃法很是不錯,眼下正值寒冬,與熱湯正相宜,屆時推出去定然會十分受人歡迎。

于是一拍即合,對方看在陸少淮的面子上,每月只要二十兩的薪水,并且要求從店鋪裝飾、器皿桌椅、食材選購、幫傭選用以及菜品的訂價等方方面面,都要由他來決定。

言下之意,褚瑤只負責出錢就好了。

為此褚瑤并無異議,只是配方須得保密,湯底的熬制須得她自己來或是找信得過的人。

那位邱老板自也沒什麽意見。

如此褚瑤将将自己手裏那個宅子抵了出去,借來一千多兩來籌備新鋪子。

邱老板說新鋪面太小,張羅不開,褚瑤二話不說,拿出五百兩買下了相鄰的兩個鋪子。

母親和秋荷她們都覺得此事風險太大,萬一做不起來,怕是銀子都打了水漂,宅子也沒了。

褚瑤說不怕,若這次真的不成,大不了再搬回老家住,總歸不會流離失所。

期間裴湛時不時派人過來送東西,有時是尚衣局給她做的冬衣,有時是宮中所用的金絲炭,有時是白晃晃的銀子……

大抵是在告訴她,他還惦記着她。

這一日京城那邊來了人,是阿圓帶着東宮的兩名侍衛找了過來,說是太子殿下想請她回去,鳴哥兒很想她。

褚瑤硬下心腸,說不回去了,并親自寫了一封信解釋緣由,讓阿圓轉交給裴湛。

信上說她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暫時不能離開綏州,若是新鋪子真的經營起來了,歡迎他随時來品鑒。至于鳴哥兒,希望他悉心栽培,早日為他尋一個賢良淑惠的母妃,叫他不再經受母子分離之痛……

東宮。

阿圓戰戰兢兢地将褚瑤寫的那封信呈給了裴湛。

原本便因為他們沒能帶回褚娘子而面色冷峭的太子殿下,在看過信之後,狠狠地冷笑了一聲。

四周倏然噤聲,只聽見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将信紙用力揉捏的聲音。

“除了信,她可有說別的?”他目光森冷,看向阿圓。

阿圓被那目光懾得差點魂飛魄散,惶恐回道:“沒,褚娘子沒說別的……”

“可曾問詢過鳴哥兒?”

“沒……”

連鳴哥兒都沒過問,更不會過問他了吧。

“她身邊可有別的男人?”

阿圓吓得像個小鹌鹑,老老實實答道:“有幾個……”

幾個?

“是誰?”

“洪大哥,一位姓邱的老板,還有一位帶面具的郎君……”

陸少淮?

陸少淮怎麽在她身邊?

陸少淮,你怎麽敢?

阿圓見太子殿下神色駭人,大氣都不敢出,偏這時永和宮那邊來了人,說是今日安康郡主去永和宮請安了,皇後娘娘與她相談甚歡,讓裴湛也去永和宮見見她。

安康郡主,便是靖南王的孫女。

靖南王帶她來給太後祝壽,壽宴之上,陛下封她做了郡主,太後拉着她的手賜了她“安康”二字,自這之後,宮裏除了惠仁公主,又多了一位安康郡主。

壽宴那日裴湛帶着鳴哥兒一起去過去的,自宴席開始時的獻禮賀壽至最後的開懷暢飲,他全程只顧着低頭照顧自己的兒子,未曾看過安康郡主一眼,是以那日靖南王神情微妙,皇帝便也沒有立即賜婚。

壽宴結束之後,靖南王只待了幾日便離開了,倒是将安康郡主留了下來,說是她多年流落在外,自幼未曾受到好的教導,希望她能留在宮裏與惠仁公主一起入文思閣學習。

皇帝自是不會拒絕,也知對方留下安康郡主的用意,一是為了聯姻,二來也是留了一個軟肋在京城,讓皇帝明白他的忠心。

皇後與俞貴妃都想将安康郡主安置在自己的宮苑中,俞貴妃是二皇子裴瑞的生母,裴瑞在壽宴之上對靖南王和安康郡主便諸多獻殷勤,俞貴妃自是想為兒子多争取機會。

兩人争執了幾句,皇帝心情不愉,便讓安康郡住暫時住進了太後的福寧宮。

聽聞這些時日裴瑞去福寧宮請安的次數比之前都頻繁,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他這邊除了忙于公務便是忙于照顧鳴哥兒,自安康郡主住進宮裏後,除卻在路上偶遇過一次,便再也沒見過了。

那一日惠仁還曾來東宮找他,說是在文思閣與安康郡主一起上課時,安康郡主問詢過她關于鳴哥兒的事兒,問起鳴哥兒的母親,以及鳴哥兒的父親,這位東宮的太子殿下是什麽樣的人?

惠仁嬉笑道:“二皇兄上趕着她,她反而不喜歡,反而對你頗有興趣,太子哥哥,你真的不考慮娶安康郡主嗎?”

他冷睇她一眼:“是不是新夫子給你安排的課業少了,讓你有閑情操心這種事?”

“可是褚娘子不是已經走了麽?你上回出宮,也沒見把人帶回來啊……”

“不會說話就閉嘴……”

惠仁見他煩躁,便也沒多說什麽,臨走之前喃喃了一句:“其實我覺得褚娘子也挺好的……”

呵,好什麽好?離開了皇宮便與舊日情郎在一起,這是不背人了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永和宮的宮人見他一直未有回應,便大着膽子又重複了一遍,“皇後娘娘請您去永和宮……”

料想太子殿下一定會和先前一樣拒絕,那宮人也早就做好了回永和宮後挨訓的準備,卻沒想到聽到太子殿下冷着聲音說:“孤這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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