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上完上午最後一節課, 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出教室,明舟垂眸收拾課本紙筆,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在你學校門口。”

挂斷後, 明舟舉着手機蒙了幾秒。

“怎麽了, 誰找你呀?”

“徐斯衍的媽媽。”

宋幼寧一挑眉:“那不就是你婆婆咯,她突然來找你幹嘛, 都說婆媳難相處,她不會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她應該……沒這麽閑吧。”

特地從徐公館來A大就為了找她麻煩?不像是方婉會幹的事。

“三少夫人,請上車。”

司機垂着眼睛恭敬道。

“謝謝。”

明舟彎腰坐進去。

車內一股馥郁濃厚的玫瑰香味中夾雜着點淡淡的高山雪松調, 既美豔不可方物, 又冷傲至寂寞凋零。

方婉一身淡色旗袍坐于車內, 華貴面容不帶笑意,卻也沒有冷着張臉。

“別誤會,只是路過這兒, 想起你是這裏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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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舟垂睫淡淡點頭,也并不多熱絡。

車內突兀的安靜了一瞬, 方婉握了握手中的玉柄折扇, 猶豫片刻, 紅唇輕啓:“斯衍的腿傷怎麽樣了?”

“與其問我,您親自去看他豈不是更了解。”

明舟一向慣了乖巧笑臉迎人那套, 還鮮少如今這樣帶有一絲火藥味開口。

不為別的,自從徐斯衍受傷,徐公館那邊唯有徐青窈一個妹妹親自來看望過他,老太太那邊是瞞着的, 她不知情。

可作為徐斯衍的父母, 卻同樣不聞不問。

“你很會說話。”

方婉冷睨過來,“你可知道, 有時候不關心,也是一種關心。”

“我只知道關心一個人就要表現出來,讓對方知道,而不是七拐八彎地藏着心思要對方去猜。”

方婉眯眼審視過來,半晌,她微嘆了聲,像是一種默認。

“坦白說,起初我的确是看不上你,但斯衍非說喜歡你,把你當寶。”

“斯衍很少跟我提過要什麽,他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懂事。”

懂事的另一面卻也是溫淡疏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這個兒子跟她漸漸離心。

說到底,她也是始作俑者罷了。

方婉擡起眸,目光中帶有一點欣賞,“現在看來,斯衍應該沒選錯人,你既然護着他,就好好照顧他吧。”

明舟站在路口,望着揚長而去的車子凝眸沉思。

-

宏運集團執行總裁辦外間咖啡室裏,明舟拿着勺子攪動剛沖泡好的咖啡,目光卻不在咖啡上,神色游離,顯然心不在焉。

端起咖啡進徐斯衍辦公室,把咖啡放到桌上時還不小心碰灑了一點。

“嘶啊——”

她被燙得下意識呼痛了聲。

沒來得及反應,徐斯衍便已迅速把她手牽了過去,抽出張紙巾替她擦幹。

眼看她手背被燙紅了一塊,他蹙着眉,“怎麽這麽不小心,快去沖點冷水。”

“沒事。”明舟收回手,随意地搓了兩下,“咖啡太燙了,一時沒拿穩。”

“我先出去工作了,徐總您忙。”

明舟沖他盈盈一笑,說完便轉身快步離開了,頗有點兒落荒而逃那意思。

徐斯衍盯着她背影疑惑擰眉。

晚上,吃完晚飯,明舟幫林淑一起收拾碗筷。

明舟瞥了眼外面,徐斯衍在客廳看財經頻道。

明舟悄悄把廚房玻璃門給嚴絲合縫拉上,走到水池邊,一臉乖巧地問道:“淑姨,我有個問題想請教請教您。”

林淑樂了,“哎喲語氣這麽嚴肅,什麽問題呀?”

“我想知道徐斯衍和他母親的關系,以前在徐公館他們是怎麽相處的呀?”

林淑面色微頓,扭頭看了她一眼,“你這麽問,必定是看出什麽了吧。”

明舟沖她乖巧一笑,“淑姨您才是慧眼如炬。”

她頓了頓,微低腦袋演出一抹臉燥羞怯,“我也是想多了解了解斯衍…”

林淑沒有懷疑,甚至一臉欣慰道:“知道你疼少爺,你們倆可真是我見過最恩愛的小夫妻了!”

“嗯,呵呵……”

這高帽戴得她可真受寵若驚。

林淑邊開水龍頭洗着碗邊說道:“這事兒還得從很久之前說起。”

“太太懷第一胎,也就是三少爺的時候,請過很多次心理醫生來調節孕期心情。”

“太太懷孕那段時間,先生每天晚上都會很早回來陪着太太,起初太太還挺高興的,但是他們兩個人只要待着超過十分鐘,先生必定會帶着一副壓抑的臉色奪門而出,兩個人不歡而散。”

林淑頓了頓,說着又想起另一樁事,那會兒她恰好替老太太送東西到主樓。

“我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裏面傳來花瓶摔碎的聲音,太太聲音尖銳地說了句——忍不了就別裝了,你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看着就惡心!”

“當時可把我吓了一跳。”林淑至今仍心有餘悸。

明舟擰眉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太太生下了斯衍少爺,先生抱了統共也沒幾次,太太當時一心想着産後複出演藝事業,便只把三少爺交給幾個育嬰師照顧去了。”

“再後來,太太又生了四小姐,先生對四小姐十分疼愛,太太也是把她捧在手裏怕化了。”

林淑一臉不解地嘆了口氣,“同樣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麽竟是天差地別的對待呢……”

-

晚上,主卧燈一關,明舟扯過被子躺在床上。

往左邊轉了個身,沒安靜片刻,又抱着被子往右邊轉了個身。

猶豫片刻,她還是決定說出來。

“徐斯衍…”

“嗯?”

明舟卷着被子朝他那邊挪過去了一點,說,“中午的時候,你媽媽來找我了,她來問你腿傷恢複的情況。”

頓了頓,明舟斟酌着說道,“她的語氣聽起來還蠻關心你的。”

話音一落,卧房陷入短暫的安靜。

“知道了。”

徐斯衍只回了這句,看似平靜無波,可偏偏這樣反而說明他是有些不悅的。

明舟下意識握緊手中柔軟的被角,“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你這件事…”

小姑娘一雙眼明亮中帶着不安,縮着腦袋活像犯了錯怕家長責罵的小孩兒。

徐斯衍斂起情緒,溫聲問她:“她為難你了?”

“沒有,她就只是跟我說了幾句話而已。”

徐斯衍似乎也明白過來,“所以你下午心不在焉,甚至被咖啡燙到手都是因為這件事。”

“嗯……”

徐斯衍無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語氣揶揄道:“腦袋這麽小,整天裝了那麽多事在裏面累不累。”

“……”

男人略微幹燥的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她的耳際,“明舟,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糾結難為自己。”

黑夜中他清冽低磁的嗓音帶着安撫,一下撫平她躁動半懸的心。

他總是對她釋放出最大的寬容度,即便,她今晚也許已經踩到了他心裏的雷。

可他第一時間做的,卻是許了一個承諾給她。

就好像,在他心裏,她才是排第一位的那個。

比他自己都重要。

會有人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嗎…

明舟眼睫顫了顫,默默把半張臉埋進被子裏,耳際被他蹭的有點發紅,但她沒有躲開的意思,甚至有點兒享受。

-

眨眼一個月,時間過得很快。

徐斯衍腿上的‘枷鎖’終于得以卸下來。

醫生看着新拍出來的片子,叮囑道:“骨頭恢複得不錯,不過接下來仍有兩個月的康複期,不能過急,更不能進行奔跑等激烈運動。”

醫生頓了頓,瞥了眼積極湊過來看片子但看不懂的明舟,“家屬在這期間還是要多多照顧。”

明舟把脖子伸回去,連忙點頭:“好的,謝謝醫生。”

今天是休息日,從醫院出來兩人便回了靜安苑。

林淑問他們情況如何,明舟便把醫生交代的話都說了一遍。

“醫生說魚蝦類可以多吃幫助恢複,不過也要适量。”

“好好好。”

林淑記下來,轉身正要進廚房準備午飯。

想起一事,她又回過頭,對明舟說道:“既然少爺還沒完全康複,那小舟你幹脆就別搬回學校了,少爺離不開你的。”

“啊?”明舟下意識轉眸,正好與徐斯衍望過來的目光相撞。

四目相對間,男人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看過來,似乎藏着某些昭然若揭的信號。

明舟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先收回了視線,小聲讷讷道:“他,他應該沒這麽離不開我……”

“誰說的,骨折可大可小的,要是照顧不好,留下什麽後遺症也是可能的。”

明舟一臉狐疑:“真的嗎?”

可是醫生好像沒說這些啊。

“當然了,”林淑頓了頓,絞盡腦汁地編出個案例,“我有個遠方表姑,她女兒生的兒子也是骨折了,後來沒調養好,好好一大小夥他變成長短腳了,走路一高一低的,你說多可憐。”

“這麽嚴重?!”

明舟聞言睜大眼睛,似是想起什麽,趕忙轉身往沙發那邊,一臉擔憂地盯着徐斯衍的腿。

“你剛剛還爬了幾節樓梯,現在沒什麽不舒服吧?”

聞言,徐斯衍低眉動了動腿,而後一臉面不改色地道:“似乎,有點麻。”

林淑在身後欣然一笑。

人人都道斯衍少爺端方自持沉穩冷靜,誰知道還有眼下這一幕。

其實仔細想想他也不過才二十多歲,總是活得那麽溫淡不争了無生趣。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恣意随性,并且,眼裏有了想要的,想珍惜的,才算是有血有肉的生命。

-

晚上八點,吃完晚飯,徐斯衍拿上車鑰匙問明舟,“周允澈的生日派對,要去嗎?”

“好呀。”

她瞥了眼他的車鑰匙,忽又猶疑開口:“你今天才拆石膏,能開車嗎?而且你剛還說腿有點麻。”

“……你說的對,”徐斯衍拿出手機,“我打電話給司機。”

周允澈是在自己名下的酒吧辦的生日派對,并沒有很高調,不過邀請了十來個相熟的人。

對他來說,他在意的也只有那一個,邀請其他人也不過是為了那一個人能來。

明舟一般只去清吧,鮮少來這種club,臺上DJ拽酷打碟,底下一群年輕男女扭動舞姿,刺眼的燈光來回切換。

大廳人來人往,酒味和香水味混雜。

明舟瞧什麽都挺新鮮,餘光随意一瞥卡座區域,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卡座那邊是明彤和她的幾個朋友,另有兩三個男人站在她們面前,大概是在搭讪,明彤皺着眉拒絕了,那幾個男人卻不走,甚至往她們沙發上大咧咧坐了下來。

“怎麽了?”徐斯衍見她腳步停了下來。

明舟搖頭笑笑,“沒,這裏還挺熱鬧的。”

派對的包廂在VIP區,最大的那一個包廂,人幾乎都到齊了。

周允澈今天生日明舟是知道的,宋幼寧半個月前就提過。

今天這包廂裏頭的生日布置也是宋幼寧的手筆。

“舟舟過來這兒,我們一起坐。”宋幼寧蹦跶過來挽着明舟的手臂進去。

落座沙發,明舟低垂着眉眼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搭讪的那幾個男人看起來有三四十歲了,明彤和她那群朋友還都是小妹妹。

明彤也就在她面前橫,在外面就是紙老虎一個,臭脾氣肯定會吃虧。

而且要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麽事,明铮知道了也不會放過她。

“我去趟洗手間。”明舟找了個借口對宋幼寧道,接着起身往外走。

季延端着酒杯往徐斯衍身旁坐下,說:“前兩天沈瑜來找我。”

徐斯衍薄掀眼皮,直接打斷他,“剩下的話不用說。”

“得——”

季延扯笑攤手,“要不是看在老同學一場我也懶得遞這句話,你現在整個一護妻狂魔上身,我哪裏敢惹。”

“寧寧,你朋友圈那天發的日落是哪裏拍的呀?”周允澈的兩個堂妹和宋幼寧坐一塊兒。

宋幼寧道:“青南山啊,那邊山頂的日落巨美巨夢幻,我那九宮格都是原圖直出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改明兒我也去!”

周允澈揮了揮手,讓那兩個堂妹給自己讓了個位置。

男人薄唇輕扯,半開玩笑的情緒裏藏着些許冷意,“和誰去看的日落,怎麽不叫我陪你?”

宋幼寧把這人搭到自己肩上的手臂給挪開,“叫你幹嘛,我和舟舟二人世界!”

明舟?

徐斯衍聞言,溫淡目光直直望過去,沉聲問道:“你們什麽時候去的青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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