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墨池硯把自己關在屋裏，也不開燈，就在黑暗中坐在地板上，腦海裏不斷回想起和林局相處的點點滴滴。

當年剛入警校時，林局已經是獲得衆多榮譽的警察，受邀到公安大學授課，自己的槍術就是他教導的。猶記得自己初次摸槍太興奮，差點射中了同學，是林局及時制止了自己，但是他的手背卻被子彈擦傷，疤痕至今還在……

而他卻沒有怪責自己，還鼓勵自己……

畢業後，他又是自己的上司，初次出任務時，由于自己的魯莽冒進，差點造成人質死亡，他把責任都攬在了身上……

還有生活上，他會關心自己的身體，告誡自己別熬夜，要早點成家立業……

回憶定格在他朝自己撲過來那一刻，他的眼神滿滿都是對自己的擔憂，全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而下一秒，畫面變成了鮮豔的血紅色，還有他那張和藹可親卻緊閉雙眼的蒼白臉龐……

從今往後，再也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了，再也聽不到他的激勵：“你要做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好警察！你也要相信自己能做到！”

墨池硯頭痛欲裂得再也回憶不下去了，眼淚早已經流幹，他好恨，恨那個犯人，更恨自己！

天亮的時候，米戀的父母、墨池硯的父母，還有警察局的領導都來到了醫院，為林為民處理後事。

“阿硯怎麽回事？”張詩玉問道。

米戀沉默了一下，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愧疚道，“都是我的錯……”

“這不怪你。”墨侍書嘆息一聲，好友逝世，他心裏也很難受，“阿硯這孩子會想明白的，他只是在怪自己而已，我們就讓他靜一下吧。”

知子莫若父，他的确猜對了墨池硯的想法。

米戀默然。

如此忍耐了兩天，米戀終于忍不住去找墨池硯。

Advertisement

她使勁地拍門口，“池硯！池硯！開門！”

但是毫無反應。

米戀再次打電話，依舊無人接聽。她又氣又委屈，不禁吼道：“墨池硯你還想逃避到什麽時候？！”

墨池硯隔着門，聽見米戀傷心的嘶喊，眼珠子動了動，卻沒有起來開門。

“你還在怪我嗎？是想和我分手嗎？”米戀嗚嗚地哭了起來，“你再不出來，我去把酒席取消了！”

墨池硯眼裏劃過一絲痛苦，這樣的自己，還有資格擁有幸福嗎？

米戀等了又等，都沒看到他開門，不禁後悔當初為什麽拒絕他給的鑰匙。最後，她傷心絕望地看了緊閉的門一眼，離開了。

雙方父母知道後，都過來勸解墨池硯，但都吃了個閉門羹。

直到五天後，林為民的葬禮，他才走出了家門。

米戀遠遠地看着他，只見他面容憔悴，身上有一股疲憊無力感，心裏難過得像沖上前抱住他，但是一想到他對自己的避而不見，就生生停頓了腳步。

墨池硯也看到了米戀，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別開了目光。

葬禮結束後，林夫人找到了墨池硯。

“我都聽你爸媽說了。”她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墨池硯朝她彎腰道歉，心裏十分難受，不過幾日光景，林阿姨仿佛老了十歲。

“阿硯，我不怪你，老林也不怪你，你沒必要自責。”林夫人扶他起來，示意他坐下來。

“你也知道老林的為人的，即使那個人不是你，他也會挺身而出。”林夫人神色複雜，嫁給他幾十年了，自己在他心裏永遠只是第二位，第一位是他那時常挂在嘴邊的“人民群衆”。

墨池硯沉默，林局就是這樣的好警察，他也是這樣教導自己。

“搶救那件事，也不能怪米醫生，那孩子只是盡了醫生的責任，而且主刀的劉主任是心髒科的，比她更專業。這只是意外，生死有命吧，老林這些年心髒就不太好……況且，就算只有一個搶救機會，他也會讓給犯人的，那不是重要的證人嗎……”說到最後，林夫人神情凄楚，不知道該為丈夫驕傲，還是罵他愚蠢。

“對不起，阿姨。”墨池硯恨自己的無能，反而要受傷最深的林阿姨安慰自己。

“別再自責了，老林在天上看見你這樣也不會開心，你忘了他對你的教導了嗎？”林夫人拍了拍墨池硯的肩膀，“振作起來吧，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啊！自己還要抓拿兇手，為林局報仇，為支離破碎的家庭報仇。

自己怎麽可以繼續浪費時間傷春悲秋？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你，阿姨！”墨池硯站了起來，再次朝林夫人鞠躬，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林夫人看着他堅定的背影，心裏默默說道：“老林，你視若親子的後輩振作起來了，你可以安心了……”

墨池硯的振作歸來，讓元寶等人松了一口氣。

一回到單位，他又提審了當場抓獲的那名犯人，無奈他只是小喽啰，對“黑熊”知道不多。

就在墨池硯感覺再也不能從他口中得知更多有用信息時，醫院來了電話，胎記男醒了。

墨池硯連忙來到病房，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內心的憤怒壓制下去。

他沉聲問道：“＇黑熊＇是什麽人？”目前警方對“黑熊”的了解，僅僅知道他是男性。

胎記男沉默不語。

“說話啊！”元寶一腳踢向床腳，朝胎記男嘶吼。

“你不記得你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嗎？是他怕你被抓住，把他抖出來，所以先下手為強！”墨池硯鷹隼般的眼眸淩厲地盯着胎記男，“你還打算包庇他？”

胎記男呼吸一窒，想起自己幾十年來忠心耿耿地為他辦事，像溝渠裏的老鼠一樣，躲在陰暗處不敢見光，而他卻那麽狠，不禁捏緊了拳頭，心裏的憤怒快要噴發而出。

墨池硯冷眼看着胎記男，終于，聽見他開口了，“＇黑熊＇真名是唐宇，老家在何田市……”

胎記男交待了“黑熊”的真實身份，他有可能藏身的窩點、相互聯系的暗號，以及拐賣團夥的下家、買家等。

墨池硯做好記錄後，馬上聯系相關部門聯合行動。

米戀知道墨池硯已經振作起來回歸工作了，但是他依然沒有聯系自己，她心裏憋着一股氣，決定不再關注他！哪怕知道他去了外省參與危險的行動。

今天，墨池硯聯合安杭市的同僚，對其管轄的古燈寨進行伏擊。

根據胎記男所說，位于山溝溝裏的古燈寨長期和他進行婦女兒童的人口買賣。

當他們攀過崇山峻嶺，穿過樹林，抵達這個在地圖上也找不出來的小村莊時，遠遠便聽到一陣兇狠的咒罵聲。

“逃啊！繼續逃啊！”只見一個老伯拿着藤條，使勁地抽打在地上打滾的年輕女子，“臭婊/子！我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敢不敢逃！”

李惠茜撕心裂肺地哭着，在地上不斷翻滾，避開那帶着風聲而來布滿尖刺的藤條，無奈這個惡魔雖然年紀大，手勁卻不小，她無法避免地再次被打得遍體鱗傷。

這是她第五次逃跑了，這次她把路線都摸了個透徹，本以為會成功，誰知道又被惡魔抓了回來！她好恨好不甘心！自從被醫院辭退後，她回家撒嬌賣好，說服老爸給自己投資建造一家醫院，就在他準備簽字那一刻，那個老太婆帶着兒子來了，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老爸突然改口了！并且把準備投資醫院的錢給了那個心機深沉的哥哥！

郁悶之下，她決定旅行散心，在途中認識了一個帥哥，本以為是浪漫愛情的開端，誰知道和他喝了酒後，一覺醒來就在這個山溝溝裏了！

身邊有個滿臉皺紋的老伯對自己說，自己是他花了2萬元買回來的老婆，要自己給他生孩子。

她吓壞了！無數次逃跑，卻換來一次比一次嚴重的毒打。那些同樣被拐賣進來的女人告訴她，只要她生了兒子，那個惡魔就不會管她了，但是她情願去死也不要和這個惡魔生孩子！

李惠茜蜷縮在地上，緊緊抱着自己的頭，避開要害，身上不斷被藤條鞭打着，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讓她不禁想到，當初米戀被綁架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無助？

真是報應啊！當初自己不報警，眼睜睜看着她被綁架，所以如今老天也要自己嘗試這種滋味嗎？

嗚嗚，我後悔了！我以後一定會洗心革面做個好人！求求老天爺，你放過我吧！李惠茜在心裏不斷慚悔……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猶如天籁的聲音，“別動！警察！”

睜開紅腫的雙眼，她看到了很多身穿制服的男子，朝着自己這邊沖過來，而那個惡魔詛咒了一聲，扔下了藤條，飛快地逃跑……

是您聽見了我的祈禱嗎？老天爺？

“追！不要讓他們逃了！”墨池硯一揮手。

李惠茜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仔細辨認了一下，這不是米戀的男朋友嗎？

她臉上一喜，連忙掙紮着起來，踉跄着朝他撲了過去，哇哇大哭：“墨警官，救救我！”

她認識我？墨池硯疑惑，垂眸打量這個撲到自己懷裏的女子，雖然她逢頭垢面，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這不是戀戀的同事，看見綁架而不報警那個嗎？她怎麽在這？

墨池硯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吩咐手下，“你們兩個在這看着她。”

說完，朝老伯離開的方向追去。

李惠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就像一個英雄，忽然從天而降，把自己從深淵裏拉了上來……

她忽然很羨慕米戀……然而卻不敢再嫉妒她，不敢再使壞了。

李惠茜的心一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