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晚上,宋知穎一個人在江邊走了很久,他太懷念獨處的感覺了。

自從跟着王縱,耳朵天天被轟炸,晚上也要被騷擾,有很多次王縱跑到他家,愣是要他哄睡。

宋知穎全部縱容了他。

說起來,這個人的名字起得真好,他這一生,活得恣意放縱,襯得上這個縱字。

如今天在咖啡店門口,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他們,馮真真都覺得尴尬了,可王縱不會,他不會因為別人的眼光有任何波瀾。

只這一點,世上竟是沒有多少人可以跟他一樣。

不知不覺,他在王縱身邊3個月了,每個月不僅可以有拿錢,還吃喝不愁,照這樣下去,他甚至可以考慮買房安家了。

可是,他心安嗎?

回家的時候接近十一點,宋知穎看着自家門前哼哼唧唧的人,瞬間頭大。

“你怎麽又喝酒了?”

喝酒,抽煙,說髒話,都是些什麽壞習慣?

也就穿得人模狗樣,可惜配不上那身好牌子。

“知知,你回來了?”王縱蹲在地上,雙手拉着宋知穎衣擺,額頭抵着自己手背,嗚嗚泱泱的哭訴起來。

“知知啊,我…我找我哥們…說了我的心事,他們跟我說,喜歡一個人最基礎但最難的是……尊重他,他們說,說我把這一個做好就不錯了,我說,我要彌補你,要給你買車買房,對了,還要給你祛疤,要是你還想做模特,我給你買舞臺也可以,嗚嗚……可他們說,不是我要,是要問你要不要,所以……所以……”

宋知穎扯開他的臉,“所以呢,你來問我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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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王縱咧嘴,“知知真聰明。”

“我不要。”宋知穎冷臉,“你今天才答應我不會那樣了,現在又喝醉跑我這裏說什麽喜歡、什麽要不要的,王縱,你到底有意思沒?”

“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啊,可我以前那樣對你……叫你紙片人,讓你留疤,欺負你,我不會了,我真不會了……”

敢情他道歉是為了以前的事?

宋知穎嗤笑,“我看你是喜歡欺負我,錯把這種感覺當成喜歡了吧?”

可王縱越發迷糊,不知道聽進去這句話沒有。

“王縱,王縱?”

宋知穎無奈,只能先把他攙扶進屋。

到底氣不過,将王縱扔沙發上後,還是甩了他一掌,宋知穎心裏頭才算舒服。

9月的天氣,不該這麽熱的,可宋知穎覺得好熱,好熱,等他被模糊的快感激得顫抖時,才終于明白自己在做春夢。

身體開始變得軟綿綿,像漂在空中,将夢将醒之間,身體依舊享受着餘韻,可當他睜開眼睛的瞬間,猛然蜷縮後退,咬牙切齒,“你在幹什麽?”

王縱被吓一跳,如被懷疑做壞事,舉起雙手力證自己清白,“我什麽也沒幹!”

看他說話口齒清晰,酒醒得似是差不多了。

可也不能不懷疑他借着昨晚的酒發瘋。

“還說你什麽也沒幹!我!我……”宋知穎裹緊被子,蓋住身下的黏膩,閉眼道,“我下面怎麽回事!”

就說他怎麽覺得春夢很真實,猶如置身其境,甚至到現在還能回味出快感。

“我真的什麽也沒幹!”王縱跪趴在床上,雙眼真誠透亮,“我就聽到你聲音,我就醒了,過來看你臉很紅,還哼哼唧唧的,我就摸了摸你臉,結果你就咬我一口,你看。”

王縱伸過自己舉起的右手給宋知穎看,大拇指一圈果然有牙印。

宋知穎的臉又白又紅,不敢相信卻又無從辯駁。

是他想多了嗎,他還以為……以為……

啧。

“是不是做春夢了?”王縱湊過來,看着宋知穎如嬌豔花朵的臉,真想再次捧在手心裏。

“滾開!”

宋知穎翻身下床,快速跑向浴室。

身後留下王縱爽朗的笑聲。

洗漱完畢,宋知穎穿着浴袍出來,聽到的又是王縱的笑聲,“知知,快來,我做好早餐了,我們一起吃。”

王縱雖在宋知穎這裏住過好幾次,主動做飯還是第一次。

餐桌上擺好的是一盤四個蛋黃包,一盤四個豆沙包,還有一盤四個蛋黃包,三盤包子旁邊是兩罐速食蓮子粥。

哼哼,很好,他倒是忘了,自己家裏也就只有這些速食,王縱還能做出什麽花來,又是他想多了。

或許是宋知穎臉上的失望太明顯,王縱也不笑了,低下頭問,“怎麽了?我看到冰箱只有這些,我就每樣都來了,你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都是他買的,他喜歡的口味,怎麽會不喜歡。

“沒有,你也吃吧。”

“好,我先去洗一下。”王縱笑得開心,哼着不知道什麽曲子,洗漱間也不消停,這個人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對于喜靜的宋知穎來說,和他在一起簡直是災難。

“好啦!”王縱坐在宋知穎對面,又是一臉笑,不知道到底在高興什麽。

“快吃吧,別看我了。”

“好嘞。”

吃飯間,宋知穎擡頭,看着吃東西都無比歡快的王縱,無奈搖頭。

“喂!王縱!”

“嗯?”

“有一個面試機會,我想去試試。”

王縱咀嚼的動作變慢,直到吞咽下所有食物,才道,“去吧,以前說的,就當不作數了,你想去就去吧。”

王縱不喜歡宋知穎當模特,這種不喜歡是在初中第一次聽見就極度不喜歡,當時他以為自己是氣宋知穎有做警察的機會不知道珍惜,現在才明白,其實不全是,除了氣,還有一種怕,他怕宋知穎站上舞臺,閃閃發光,然後會慢慢站得更高,走得更遠,看他的眼神也會越來越睥睨。

他怕自己再也追不上他。

羞辱他,貶低他,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擊,也是給自己的害怕找了一個出路,顯然,他錯了。

可即使在明白他錯了的今天,他還是不喜歡宋知穎當模特,因為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他,那些眼睛裏有多少是欣賞,又有多少是肮髒龌龊的心思呢?

“要尊重他,要尊重他……”王縱小聲說着,似在為自己打氣。

“既然這樣的話,我覺得有必要結束了。”宋知穎放下餐具,“王縱,你雇我是讓我給你打工的,現在你一不派我活,二,還說那些荒唐話,并且沒有改正的意思,這與我們最初說好的不一樣,這錢,我不想掙了。”

宋知穎不是聖人,他那一顆孤高冷傲的心早在社會上被踩得稀碎,穩定的10萬月薪他放棄了,心裏不難受是假的,只是,他是真的害怕了,他怕自己迷失,沉醉在這不真實的幻境裏,就像早上的春夢一般,荒唐但舒爽,怎能不吸引人一次次沉淪呢。

“知知,我剛才說得不算數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是這個意思,我要離開你,王縱。”宋知穎盯着王縱,“中止吧,好不好?”

王縱的大腦猛然一陣嗡嗡響,腦海裏閃過一句當初自己說過的話。

“10萬你不準接活,我說中止才能中止,就這樣!”

不過三個月,說出這句話的他已經變了,他用不了那樣蠻橫的語氣,也指責不出宋知穎的反悔,他讷讷的,只是懇求道,“你想接活動你就去接,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是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知知,我會尊重你,會對你好,你相信我,而且你說過給我機會的呀,好不好,好不好?”

“你……”宋知穎看着王縱熱烈真摯的眼眸,不由垂下眼睛,不去和他對視。

然後竟是看到了王縱壓在餐桌上的手臂有點點紅疹,“你怎麽了?這是什麽?”

“什麽?”

宋知穎擡頭,發現他脖子臉上也有幾個,緊張起身,“你怎麽了?”

“我……就是不要你離開我啊……”

“啧。”宋知穎拉過他手腕,指着他的紅點,問,“我問你這怎麽了?”

“嗯?”王縱眨眼,“這?”

他情不自禁抓上去,喃喃,“怎麽回事……我沒吃蛋黃啊。”

“什麽?蛋黃?”宋知穎抓住重點,“是過敏嗎?蛋黃過敏?”

“是。”沒發覺還好,這剛一發覺,王縱頓時覺得身上開始發癢,抓得更用力了。

“這不就是嗎?”宋知穎點點原本盛着蛋黃包的空盤子,無語,“你知道蛋黃過敏還吃蛋黃包?”

“蛋黃包?”王縱委屈,“我沒注意啊……”

這人簡直比自己還生活白癡!

“那該怎麽辦?”宋知穎拽開王縱忍不住撓癢的手,嚴肅問他,“我問你,現在該怎麽辦?”

“吃藥……”

“那就去買藥!走!”

王縱看宋知穎緊張自己,心底想笑面上又不敢笑,但嘴巴不容易憋住,所以只能咬緊了嘴唇,裝作委屈乖巧的樣子,聲音很輕,“嗯,好。”

叔叔家有一個弟弟,所以宋知穎對照顧人是熟悉的,不過這事時間長不做似乎也容易手生,在醫院鐵皮椅子上照顧王縱喝下藥之後,宋知穎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

他握緊手裏王縱喝過水的紙杯,握到變形,王縱躊躇的眼光望過來的時候,倆人不約而同移開視線,宋知穎尴尬開口,“我再去接杯水。”

“不用了,我不渴,你坐一會吧。”

“要不我先走吧。”

“你陪我一會吧,好不好?”王縱掀唇,“就一會。”

“好。”

兩人坐在椅子上,稍顯擁擠,宋知穎向旁邊挪了挪。

王縱無聲嘆氣,小時候不知道蛋黃過敏,身上的紅疹子反反複複,找不到原因。

他爸媽各自經營着自己的小本生意,生活的重壓,忙碌的瑣碎使得他們兩個脾氣日益暴躁,在家裏也總是一點即炸。

王縱過敏嚴重到昏迷那天,是老師幫忙送去醫院查到的過敏原。

不再吃蛋黃的開始,也是王縱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的開始,包括自己的父母。

那時候,王縱才6歲。

他長到28歲,都是由着性子,想如何便如何,他不管別人怎麽樣,別人也休想管他怎麽樣。

可是這一刻,王縱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發自心底最深處的聲音,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往而深。

宋知穎,他希望宋知穎永遠不要離開他。

于是開口,“原本我已經讓許樂看車看房了,我想買給你,可是我又怕不是你喜歡的風格款式,我就一直猶豫,現在又怕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給你的東西,你會以為我只會拿錢來砸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證明我錯了。我想彌補,想對你好,知知,總之你相信我,只要我有的,只要你想要的,你可以全部拿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以前一個月10萬是我的底線,但是現在我願意傾盡家財,換你不離開我,可以嗎?”

醫院的走廊上,是來回走動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愁雲密布,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為生活折腰,為金錢折腰,為病痛折腰,仿佛這輩子來世間就為了受這些苦。

宋知穎早已嘗夠了苦頭,幼年喪母,少年喪父,光榮犧牲的父親并沒有為他帶來好的便利,反而引來嫉妒和非議,在叔叔家寄人籬下,省吃儉用,為了他們放棄藝術專業,畢業後原以為擺脫了枷鎖,可以靠自己創造奇跡,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如果說王縱是真的忏悔了他當初的惡言霸行,宋知穎也是真的忏悔了自己的狂妄無知。

他眼高于頂,不切實際,自命不凡,甚至他還是利我主義,薄情寡義。

他活該吃苦頭。

這個瞬間,宋知穎就在想,答應王縱吧,既然他願意給,憑什麽不接呢,這樣的傻子又哪裏能找到第二個呢。

不就是當他的金絲雀嗎。

那麽多成名的模特最後也是嫁入豪門成了別人的金絲雀,可見成為金絲雀比模特舒服多了,他這也算是一步到位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了中止,不就是怕自己沉淪嗎。

再說,一個人憑什麽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就算是彌補,也總有彌補夠的那一天,到時候再中止,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好看了。

“如果我要你把所有財産轉入我名下呢?你也願意?”

“願意。”王縱激動轉身,盯着宋知穎的眼睛,“我說了,傾盡家財,我願意。”

“為什麽?”宋知穎不解了,“你以前明明那麽讨厭我,到底是為什麽?你為什麽突然就變了?”

“我……”

三個為什麽就這麽難住王縱,他想說得很多,到嘴邊卻組織不好語言。

“我不是,我……你可能覺得是那天之後,我突然變了,可其實不是。”

“對,呵呵,我倒是忘了,是那一天,為什麽從那天之後你就這樣了?”

他想聽一聽王縱的答案,一切的根源難道只是那個意外的夜晚嗎?

“是,我是從那天開始變了,可,不能說只是因為那個夜晚吧……但也确實是因為那個夜晚,我才發覺,我對你的感覺不一樣了,我知道是我混蛋,我發現太晚了,我應該更早發覺。”

“呵,我明白了。”宋知穎站起身,眼睛向下,望着他冷笑,“我在同樣的地方等你,今天晚上,你來。”

原來是這樣,王縱只是被藥蒙蔽了腦子,那些歡愉是藥帶給他的,他錯把功勞給了他,怪不得,怪不得……

如果是清醒狀态的話,他不信,他真的可以對一個男人硬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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