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賀千辭

賀千辭

《梁小姐釣魚之路》

2023.12.1

不二乙/文

第一章

津宜市，傍晚六點，綿綿密密的雨已經下了兩個多小時，空氣中透着些許秋風涼意。

梁朝夕在房間裏對着鏡子認真描第三次眉毛，手機鈴聲打斷了正在播放的粵語情歌。

“喂，夕夕，你化好妝了嗎？”

對面是她交往了三個月的男朋友李廷敘。

“快了，你到樓下了？”

李廷敘沉默片刻：“抱歉夕夕，公司臨時要求加班，我還有工作，忙完再陪你過生日行嗎？”

梁朝夕不滿道：“你不會今晚都沒有時間吧。”

自從李廷敘上個月進入天泓，不是制定活動就是改計劃書，忙得像個旋轉陀螺。

他倆見面少，一次會也沒約成。

李廷敘安慰說：“不會，你先和莫楠楠逛街吃飯，我這邊結束後第一時間去接你，訂了蛋糕有驚喜。”

梁朝夕被哄到了，勾唇笑：“好，那我等你。”

外面的雨沒有變小趨勢，梁朝夕關好窗戶，換上新買的鵝黃色裙子，外搭一件白色小外衫出門。

莫楠楠是她高中兼大學死黨，兩個人可以一整天待在房間裏看催淚韓劇，深夜一個電話穿睡衣去找海的革命友誼。

梁朝夕撐着傘耐心在小區門口等，沒多久就瞧見一輛自由俠從紅綠燈方向開過來，沒測好距離，過了兩米，又倒退穩穩停在她跟前。

莫楠楠降下車窗，墨鏡遮了半張臉，打了個響指，沖她挑眉：“寶貝，上車。”

梁朝夕收傘放在後座：“又染頭發了？”

“煙青灰，好看吧？”莫楠楠重新啓動車子，“為了慶祝逐聲開業，新發色新生活新的人民幣。”

逐聲是莫楠楠的配音工作室，大四還沒畢業家裏直接扔了一沓錢随便花，她某天在宿舍聽廣播劇，心血來潮宣布說：

“我要天天見到我喜歡的CV！”

這種實現願望只需要用鈔能力的方法，梁朝夕不敢想象是何等的豪橫，同樣大四生，她還要找工作實習，莫楠楠已經成為追夢老板了。

梁朝夕認真臉：“茍富貴勿相忘。”

莫楠楠推起墨鏡：“對，倒閉了你得養我。”

梁朝夕：“……”

逛了一會兒購物中心，莫楠楠霸氣給梁朝夕買了兩個新款包包，然後又帶着她左拐右拐進入一家...樂趣玩具店。

名字挺正經，裏面的物件不太正經。

少女心的粉紅色裝修風格，中間擺着幾個娃娃玩偶，貨架挂着的裙子很性感。

梁朝夕拎起一件來看，布料少得可憐，還連着鎖脖子的項圈，她老臉一紅，默默放了回去。

下一秒，

忽然感覺到自己手心被塞進什麽四四方方小東西。

莫楠楠神神秘秘湊到她耳邊：“送你生日禮物。”

梁朝夕：“……”

超薄。

藍莓味。

梁朝夕若無其事推回去：“我不要。”

莫楠楠又推過來：“不是我說，你和李廷敘進展也太慢了，別人都本壘打了，你倆還手牽手散步聊哪家的湯包好吃。”

“這種事情怎麽能急？”

“不急就說明你對他沒沖動。”

莫楠楠無奈嘆氣：“而且我沒記錯都第四回了吧，新時代包容心比天大的好鴿子女友。”

梁朝夕把盒子放回貨架，拉着她往外走：“情報有誤，我倆不聊湯包，聊的是生煎包。”

莫楠楠：“……”

-

餐廳在商城的六樓。

專為情侶設計的空間，燈光開一半，像沒錢交電費，桌面擺了玫瑰花和蠟燭。

梁朝夕沒讓服務生撤下去，用備好的打火機點燃，紅藍相間的火焰影子很快跳動在玻璃上。

點完菜，莫楠楠伸胳膊分給她一只耳機：“聽聽，逐聲所有人公認的夢中情音。”

梁朝夕塞進耳朵，身體往後靠，看向樓下的車水馬龍，短暫的電波聲結束後，安靜了幾秒鐘，忽地，一段被單獨提取出來的采訪音頻緩緩振動在她耳膜深處。

“産品豐富并不是最終目标，針對科技發展與珠寶可持續的風向，銘今下一步的規劃是三生系列，我們會在新機遇下積極開拓，把最新的設計概念融入其中……”

說話的語調很散漫，尾音微揚，因為對着話筒，停頓時會低低地回纏，帶着一股磁沉的威懾力，像磨過的砂礫，聽着會讓人耳尖發麻。

音頻結束，梁朝夕揉耳朵：“這是誰啊？”

“銘今集團的掌權人，賀千辭。”

莫楠楠放下手機：“除了聲音，才華也很頂，和萬遇合作的蘿蘭手鏈就是他親自設計的，要是能讓這種男人和你配幾句臺詞，絕美了。”

莫楠楠對特別的聲音沒有任何抵抗力，她高中報到那天，第一次聽到梁朝夕說話就記住了這個人，捧着一顆熱氣騰騰的真心說要交朋友，搞得當時梁朝夕差點以為她有什麽別的意思。

梁朝夕手心托腮：“還行吧。”

蘿蘭手鏈，她在學校裏見過，有不少女孩子戴，前段時間非常受歡迎，甚至出了不同樣式的仿版。

“簡單來說，他和你絕配。”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

李廷敘平時加完班大概在十點，餐廳離得不遠，她發了信息，和莫楠楠分開後就去了天泓大樓門口。

雨勢見大，噼裏叭啦不停地打在屋檐，車輛濺起水花，涼風混合着車尾氣，總有一種鹹腥到難聞的煩人氣息。

梁朝夕擡手撥開被風吹到嘴巴的發梢，指腹沾了一抹淡紅色，她才想起吃完飯還沒補口紅。

同在屋檐下的只有一輛離得很近的黑色卡宴，她拎着傘，走過去兩步，彎腰對着沒人的副駕駛玻璃。

滿意地輕抿了下唇，把口紅扔包裏走了。

與此同時，和她擦身而過的一個人急急忙忙打開卡宴的車門，動作迅速地系安全帶：

“賀總抱歉，我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一定改。”

後座光線昏暗，陰影裏的男人默不作聲，擡眼往窗外看，冷漠而漫不經心的眼神。

梁朝夕有一頭很漂亮的柔順長發，貼身裙襯得腰線纖細，精致明豔的妝容，眼睛彎起來像鈎月。

笑靥如花撲進李廷敘懷裏，粉唇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什麽，大抵是撒着嬌的情話。

司機等了半天，懵着回頭：“賀總？”

賀千辭收回視線，淡聲：“開車。”

黑色卡宴經過正在擁抱的兩個人，開着雨刷，打了個轉向燈，在淅瀝的雨幕中疾馳向公路。

……

“冷死了，你怎麽這麽慢。”

李廷敘摟着她上車，哄道：“抱歉，我檢查文檔慢了一點，以後一定五分鐘內下樓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的。”梁朝夕笑了。

“我說的，遲到了罰我。”李廷敘握着她的手，“去15酒館，蛋糕放在那兒。”

“好。”梁朝夕看他，忽然湊近了一點，“你這裏怎麽了？”

李廷敘愣了，手摸着後頸：“哪裏？”

“耳朵後面啊。”梁朝夕把他手扒開，看清楚是一條細小的劃痕，“你抓的？”

“嗯。”李廷敘踩油門，“中午休息室裏有人塗了香水，不知道什麽味的招蟲子，我就撓了一下。”

“你不是說休息室男女分開的嗎？”

李廷敘目視前方：“是啊，不過我猜應該是我們部門經理，一把年紀大肚子就喜歡收集香水。”

梁朝夕：“你以後一把年紀了不會這樣吧？”

“怎麽可能。”李廷敘笑了笑，掌心揉她腦袋，“有我女朋友負責監督，以後肯定特別自律。”

“誰要監督你。”梁朝夕彎唇，別開腦袋。

15酒館營業到淩晨五點，這個時間的客人很多，李廷敘訂的座位在牆角邊，他解釋說沒其他位置。

梁朝夕對此也沒太在意，一起過就行。

酒喝到過半，有樂隊上臺演唱，服務生端蛋糕過來，李廷敘為她點了一首歌：“先許願。”

梁朝夕對着蛋糕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歌曲進入到間奏時悄悄睜開左眼。

李廷敘卻沒有在看她，而是低着頭回信息，佯裝無事地問：“這麽快就許好了？”

“嗯。”梁朝夕吹滅蠟燭，“你工作還沒做完嗎？”

“新來的同事有問題不懂，經理讓我帶帶他。”

梁朝夕切蛋糕：“這麽晚了，勤學好問啊。”

“剛進公司都這樣。”李廷敘晃了晃手機，“還想吃什麽，我去點單。”

“你随便點吧。”

梁朝夕身體斜靠在牆壁，捧着蛋糕吃，芒果慕斯的，很普通，也沒什麽驚喜啊，她有點失望。

吃了兩口就沒再吃，梁朝夕瞥了一眼前臺，收回目光的時候怔住了。

舌尖突然觸碰到什麽東西，硬的，心髒不受控制突突地跳起來。

李廷敘回來了，面露難色：“夕夕，同事的U盤落在我這裏，出去十分鐘，馬上回來，你等我。”

梁朝夕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等李廷敘走出門口，她才把嘴裏的戒指吐出來，對着藍色燈光看了兩分鐘，沒試戴，找角度和蛋糕拍了一張照片，編輯好後發給在趕飛機出差的莫楠楠。

-莫楠楠：你答應了？

新進來的一對情侶坐在斜後桌，女生悶悶不樂，男生好脾氣道：“還生氣啊姑奶奶，你生氣我哄，我生氣還是我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女生面無表情：“那你想讓我怎麽樣？”

“不敢想。”男生說，“你要是能像門口那對主動親我兩下就謝天謝地了。”

“那你這輩子都不用謝了。”

“……”

梁朝夕豎着耳朵聽完，把戒指扔進酒杯裏，啤酒氣泡咕嚕咕嚕往上冒，她徑直走了出去。

哪怕是心裏早就已經有不想承認的猜想，但親眼看到之時依然會心痛。

隔着一條馬路，對面公交臺站着的人她再熟悉不過，李廷敘把所謂的新同事小心翼翼擁在懷裏。

新同事仰頭看他，然後踮起腳主動吻了上去。

梁朝夕指甲掐進手心，深吸一口氣，聽雨滴在樹葉的刺耳聲，只覺得渾身冰冷，止不住地發抖。

什麽蟲子咬的。

什麽收集香水。

什麽要帶新人。

通通都是假的！

不止這些，一定還有，梁朝夕現在的腦子異常清醒，開始回想起之前李廷敘的種種行為。

他一直拿工作忙當借口，狗屁的加班，所有放她的鴿子都是和同事約會，還有一次看電影，說是家裏的狗生病要照顧，無恥到狗都要拿來利用。

虧她還想着做一個體貼入微的女朋友，不吵不鬧理解為上。

可這到底是什麽時間管理大師，一晚上同時陪兩個，怎麽不幹脆坐一桌算了，要不要臉？

梁朝夕對這種惡心之徒無話可說，她極力平穩住呼吸，冷靜下來，拍完照片轉身回到酒館。

李廷敘輕聲：“雨這麽大，你先回去。”

“不要，每次你都這樣不會找我。”葉冬萱緊緊抱着他腰，“今晚去我那裏嗎？”

“看情況，太晚就不去了。”

葉冬萱不停搖他手臂：“不是都說好了陪我，哪有你這麽喜歡人的，一點都不真誠。”

“好了。”李廷敘失笑，安撫地親吻，“明晚下班陪你吃飯，然後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真的嗎？”葉冬萱欣喜。

“嗯，你先回去。”李廷敘順手攔了一輛車，“我有空給你打電話，晚安。”

葉冬萱順從地趴在窗沿：“晚安。”

李廷敘看着葉冬萱的車消失在拐角才回到酒館，看見梁朝夕坐在那裏松了一口氣，笑着：

“同事走錯路，所以找了很久。”

梁朝夕倒胃口，什麽都沒說，打開手機相冊把剛才那張照片放大，正面給他看得清清楚楚。

李廷敘瞬間慌亂：“夕夕，你聽我……”

“夕你個鬼啊夕，給我滾遠點！”

“啪——”

梁朝夕沒心情再給他機會狡辯，把剩下的蛋糕狠狠砸在他臉上，拎起包包離開，一字一句道：

“我和你，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