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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雖然和宋瀾談過之後,江岸心安了不少,整個人的狀态從抱着木板在海裏漂,變成了穿着救生衣在海裏漂。
但整場婚禮,江岸的心髒始終是懸着的。
無他。
——只因為這個婚禮的氣氛實在是太怪異了!
江岸也不是沒參加過中式婚禮,他原來參加過一場親戚的中式婚禮,婚禮規模不大,裏面扮演丫環等人的服飾更是不能細看,雖說是中式婚禮,但天上懸着無人機,地上架着錄像機,臺子上随時更換五彩燈光,臺下賓客更是穿什麽的都有……
與宋家的婚禮儀式相比,那場婚禮幾乎稱得上是粗制濫造。
可那場婚禮上新郎新娘雙方親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賓客們觀禮也觀得津津有味,歡聲笑語,議論紛紛。
宋家的婚禮呢,簡直完全相反。
婚禮在宋家老宅舉行,自帶古韻氣息,高門樹梢到處挂滿了象征喜慶的紅綢帶和紅燈籠,婚禮時他走過的每一條路都被鋪上了紅色的地毯,兩位新郎,雙方親人的服飾全由上好的雲錦手工定制,連丫環和侍從的服飾都頗具質感,場面高端得像是從影視劇裏走出來似的。
賓客不多,皆是名流,其中一半江岸都在電視上見過,卻都很配合地穿着适配婚禮的中式服裝。
除此之外,現場沒有任何留影留像的設備,只有幾個神神叨叨的假和尚從頭到尾都跪在角落無聲念經。
可是,這場婚禮上,沒有任何人在笑。
江岸這邊的親人就不說了,沒當場哭出來就已經是他們努力了好久的結果。
宋瀾家人那邊,氣氛也緊張得很。
宋老先生坐在金絲楠木椅上,從頭到尾板着一張臉,這位寶木集團的掌權人眼睛渾濁,但目光銳利,刺得江岸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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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媽媽長相十分漂亮,鵝蛋臉,柳葉眉,烏黑長發绾玉簪,看起來溫婉秀美,只是……她皮膚蒼白,臉上沒有半分笑意,眉眼還蘊藏着一絲愠怒。
至于宋老太太……
雖然江岸很不想承認,但他看見老太太的第一眼,就慫慫地打了個寒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事實上,宋老太太雖信奉邪.教,但長相一點也不陰森恐怖,反而相當端莊大方。
她年齡約莫有七十多歲,保養得很好,身材不胖也不瘦,為了配合結婚典禮,她穿着赭紅色的明制錦袍,雪白的發絲用碧玉簪挽起,看起來年邁但優雅,簡直像是史書裏走出來的高門貴族。
可這位高貴的老太太,看向宋瀾和江岸時,目光幾乎是冰冷。
至于賓客……
宋瀾出場的那一刻,江岸就看到不少賓客紛紛拿出了包裏的請柬,用一種詭異的神情對着請柬和新郎看了一遍又一遍。
随即同旁人附耳,竊竊私語。
相比之下,和溫應一起蹲在角落,一邊嗑瓜子一邊瘋狂吐槽的宋二公子已經是全場最放松最捧場的人了。
.
直到司儀拖着長腔喊了聲“禮成”,江岸才長長松了一口氣,感覺比跑馬拉松還累。
可就在這時。
一個清澈的童音乍然響起。
“媽媽!你不是說是宋二哥哥結婚嗎?可為什麽結婚的人會變成宋大哥哥啊?!”
全場寂靜。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怎麽說呢,江岸覺得皇帝新衣被戳破時那一刻的場景也不過如此了。
宋老太太臉色乍然變得難看,幾乎要捏碎手下的扶手。
孩子的母親慌忙捂住兒子的嘴,卻來不及了。
她無措的目光投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丈夫也是滿臉冷汗,卻不知道該不該道歉。
幸而這個時候,專業素養極高的司儀指揮着人吹響了唢吶,高聲道:
“喜宴開始——”
.
江岸一走進休息室的門,僵直的肩膀和脊背就立刻塌了下來。
“好累啊……”
他想找個地方癱下來,可卻發現這裏連個沙發都沒有,只有看起來就硬邦邦的木椅子。
宋瀾笑着從他身後走出來:“再忍一會兒,馬上就要結束了。”
江岸:“還沒有結束嗎?”
“還要去敬茶。”宋瀾一邊說着,一邊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上江岸的肩。
江岸只覺得肩膀瞬間就酥了,之前的疲憊和僵硬也撲扇着翅膀嘩啦啦飛走了。
“喜服裏面有兩層衣服,你怎麽只穿了一層?”宋瀾問。
“哦,這個啊,我本來準備跟你說,結果一換完衣服就被轎子擡走了!”江岸皺眉,目光中飛快閃過一絲嫌惡,“我換衣服的時候發現最裏面那層裏衣——”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江岸的聲音戛然而止。
來人是老管家。
“兩位新人該去敬茶了,”老管家笑道,“家主和老夫人已經在別院等着了,我帶兩位過去。”
.
“喜服最裏面那層裏衣呢?小門小戶出來的,連衣服都不會穿?”
敬了茶,喊了奶奶,宋老太太沒接茶,沒應答,反而劈頭蓋臉就是這麽一句話。
江岸愣了一下:“……衣服髒了,我就沒穿。”
宋老太太偏頭看向身側:“衣服髒了嗎?”
江岸這才發現老太太旁邊還站着他的造型師。
造型師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把衣服遞給新郎的時候,檢查過,衣服是幹淨的。他說要自己換,我就先出去了 。”
老太太聞言,回頭看向江岸,不說話,眼神卻讓人冷汗涔涔。
就在這時,宋瀾卻上前一步,拿過江岸手中的茶碗,遞到宋老太太面前:
“奶奶您喝茶,小岸的意思不是衣服髒了,而是衣服上有髒東西。”
他語速輕緩,面帶笑意,說的話卻有點奇怪。
造型師沒聽懂。
衣服髒了和衣服上有髒東西……有什麽區別嗎?
可顯然,老太太聽懂了。
她臉色瞬間就變得更難看了,雖然從宋瀾手裏接過了茶,卻沒有喝,而是意味不明地開口道:“哦?什麽髒東西?”
宋瀾:“是一個很像宗教符號的刺繡,小岸覺得熟悉,卻叫不上來名字,但他有自己信仰的宗教,不能穿那件衣服,便脫下來了。”
江岸有些意外地看向宋瀾。
他還沒來得及對宋瀾說衣服上的符咒,宋瀾怎麽知道?
還有,他什麽時候有信仰的宗教了?
宋瀾後退一步,站在江岸身側。
在寬大衣袍的遮掩下,他悄悄握上了江岸的手。
并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江岸垂下頭,忍不住偷偷翹了一下唇角。
就在這時,宋老太太開了口:“你信仰宗教?你信仰什麽宗教?”
江岸飛快回過神來,慌忙胡扯道:“哦,每天都要開心教。”
衆人:“……”
宋瀾:“……”
宋瀾偏過頭輕輕咳了一聲,嗓音中帶上些許不明顯的笑意:“其實是天喜教,一個比較小衆的宗教,在年輕人中比較流行。”
.
宋瀾和江岸轉身出門時也牽着手。
他們衣袍寬大,站着時還不顯,一走動起來,牽手的動作便格外引人注目。
江岸踏出門的時候,隐約聽到了茶碗碎地的聲響以及一聲“兄奪弟妻,成什麽體統?!”
江岸:“……”
江岸腳步一頓,卻被宋瀾神色如常地拉着往前走了:“沒關系。”
江岸想了想,也覺得還好。
畢竟婚禮當天變卦搶婚,可是件大事。
擱誰家都得鬧兩天啊!
宋家人沒在婚禮上鬧起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江岸:“學長,你臨時改變主意和我結婚,說服家裏人時,一定費了很大的力氣吧?”
宋瀾卻說:“還好,沒費太多口舌。”
江岸:“怎麽會?”
宋瀾:“我給他們發了張照片。”
宋瀾停頓了一下,掏出手機拿給江岸看:“很抱歉,不經過你的同意,就偷拍了你,但當時事态緊急,我沒有太多時間,也暫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江岸看到照片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呆了。
那是一張他醉酒後躺在宋瀾床上睡覺的照片。
他當時分明穿着一件短袖,但因為領口有點敞,被子遮着衣,再加上拍照人刻意選擇的角度,反而若隐若現地露着雪白的鎖骨……像是什麽也沒穿一樣。
除此之外,他發絲淩亂,臉頰緋紅,嘴唇更是紅得近乎淫靡,睫毛上甚至還隐隐約約挂着淚珠。
……簡直像那啥的事後。
江岸:“……”
江岸整張臉頓時像煮熟的蝦一樣紅了。
宋瀾看出江岸的不自在,把手機熄屏,收回去,開口道:“你也看到了,我家裏人都比較封建,也很注重倫理,看到照片後,不需要我多說什麽,就自然而然同意了。”
“哦。”
江岸低下頭,紅着臉踢石頭。
咳咳……其實……其實也沒什麽吧。
反正他和宋瀾都結婚了。
只是被別人小小誤會了一下情感進程而已。
江岸很快就把自己說服了,他又輕咳了兩聲,問起了別的:“對了,學長,你剛剛為什麽非要對你奶奶說,我也有信仰的宗教啊?”
宋瀾:“像我奶奶那種深度信教人員,你若說你不信仰任何宗教,并直言你裏衣上面的刺繡是邪.教符咒,她定會認為是你不尊重她,可當你說明你也有自己信仰的宗教時,不穿那件裏衣是因為宗教教義相沖,她反而會尊重你。”
江岸大概明白了:“但是,學長,你怎麽知道我那件裏衣上面有符咒刺繡啊,我明明沒來得及告訴你。”
宋瀾:“猜到的。”
“猜?”
就算宋瀾很聰明,猜到了他身上的“髒東西”是指渡靈教的符咒,也不會那麽精準地猜到是刺繡吧?
“等等,”江岸忽然想到了什麽,愣愣地睜大眼,“……你衣服上也有這個圖案嗎?”
宋瀾點頭:“我換衣服時就發現上面有刺繡了,但只以為是普通花紋,直到你說你衣服髒了,我才想明白。”
江岸震驚:“她給我下咒就算了,竟然還想給自己的親孫子下咒?!”
雖然這個咒并沒有什麽用,純屬封建迷信,自我欺騙,但是架不住它又膈應人,又令人惡心啊。
江岸當即就怒了,扒着宋瀾的衣領就往裏面看:“讓我看看你的咒和我的一樣不一樣,不應該一樣吧,你可是她親孫子……”
宋瀾有些費力地推開江岸,攏了攏領口,無奈笑道:“回去再看,在外面呢。”
江岸立刻收手,小聲說:“哦,對,待會洞房的時候再看。”
宋瀾瞬間頓住步子。
他看向江岸,有點欲言又止。
江岸眨眨眼:“……怎麽了?”
宋瀾沒說話。
江岸:“……”
江岸好像忽然明白了,他震驚道:“……不是吧,你不準備和我洞房啊?!”
宋瀾:“……”
宋瀾看了一眼周圍,幸好四處沒人。
宋瀾閉上眼又睜開,耳根微紅,低聲道:“……江江,你在外面說這些……不覺得羞臊嗎?”
江岸臉也瞬間紅了,但他還是梗着脖子悲憤道:“不是……你都不準備和我洞房,我還有什麽臊可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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