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老子不是我
你老子不是我
餘帆剛回到學校,就被人攔住了去路,兩個黑衣男子穿着板正西裝恭敬地對他彎腰,“少爺。”
這老舊的財閥式稱呼,放在餘帆身上,并不覺得違和,他冷淡疏離的表情又增添幾分矜貴和優雅,使得這稱呼和他更貼合。
“遲先生,也就是您父親,請您去一趟。”
餘帆嘴角動了動,微不可見,“走吧。”
車子駛進別墅,餘帆淡漠地掃視着這個不久前他才回來過的地方。
他的母親方簡死之前托付他把一封信送到他的親生父親遲秉山手裏,當時,他憑着記憶找到這兒,把信送到管家手裏。
在那一刻,或許餘帆已經意識到,他很快就會回來。
“遲先生在樓上。”黑衣人完成任務,彎腰後退,這一次,也不特意補充您父親三個字了,餘帆露出笑容,優雅的上樓。
管家徐嘉達在門口等他,已過不惑之年的他因為常年弓着身子,腰背部好像再也直不起來了,他幫餘帆推開門,做出請的姿勢。
餘帆記得,這一幕,十歲之前也是有的,只不過每次被請進來,并沒有什麽好事,這一次,恐怕也是吧。
“遲帆。”略帶渾濁的聲音傳來,餘帆驚覺這個聲音蒼老的時候,見到了聲音的主人頭發斑白,嘴角向下,原來,他的身體也已經老了。
遲秉山背靠皮椅,銳利的視線盯着門口胳膊上纏着黑紗的人,眉峰皺了起來。
太像了,這個孩子和方簡長得太像了。
“我現在叫餘帆。”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餘帆輕輕說出這句話,在安靜的室內,激起遲秉山的震怒,“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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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帆走近他,“爸,媽就想看你這副樣子,看來她成功了不是嗎。”
“你!你都知道什麽?”遲秉山震驚地看着餘帆,“還是說,你看過信了?”
“很重要嗎?”餘帆換了副輕松的語氣,“反正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得不說,我媽報複得真叫一個好啊。”
“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了!你……你跟你媽一樣,就是個瘋子!”
“呵,這麽快就能看出我的本質,還是挺厲害的。”餘帆再次走近他,“可是,爸爸,你叫一個瘋子兒子回來,幹什麽呢?”
“要不是知道你媽死了,你以為我會管你?”
“是這樣嗎?”餘帆輕擡腰身,坐在遲秉山跟前的桌子上,一寸寸盯着他,嘆氣,“是這樣吧……”
“你小子,給我下去!”遲秉山被他的眼神驚到,仿佛被他看穿了什麽,狠狠拍桌子,斥責他下去。
餘帆又恢複成心不在焉的樣子,下了桌子,自己找沙發坐下,問,“那你準備拿我怎麽辦?”
“給我把名字改過來,出國去!”
“哦?然後呢?”
“回來直接去公司!”
“呵呵。”餘帆輕笑,明明是如孩童一般純真的笑,說出的話卻是反叛忤逆的,“我不要。”
“什麽意思?你還想待在那個人身邊?叫他爸?”
“我可以不待在他身邊,不叫他爸,但是我不出國。”
“不行!”
“話還沒說完呢,我還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我說,不行!”
“不行是嗎?那算了,我還是回去叫他爸吧。”餘帆站起來就要走,遲秉山再次拍桌子,“你給我坐下!”
餘帆站住不動,身體微側着,就是不坐,等待遲秉山發話。
“你要多少錢?”
過了很久,遲秉山終于開口。
餘帆側臉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并沒有馬上轉身,而是再次讓嘴角的弧度拉到适當的位置,帶着标準的優雅的微笑,再次走向遲秉山。
。。。。。
從遲家別墅走出來後,餘帆身邊跟了個黑衣人,叫做李河,是遲秉山安排的,說是協助他,實則是盯着他,餘帆知道,不過他并不在意。
反正,好玩的事情開始了,不是嗎。
從他偷偷看了母親留下的那封信開始,他心底已經蠢蠢欲動,既然老天都選擇幫他,讓他少走這許多彎路,他又何必一直僞裝下去,做那個聽話的餘帆呢。
今天雖然沒有得到哥哥的生日禮物,卻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值了。
那天之後,餘帆一面學習,一面配合李河走程序,一面攬絡得到的資金和人脈,不過這一切,全部都是瞞着餘兆光和餘宥迪之下進行的。
遲秉山沒再找過他,好像把他要回來只是為了争一口氣,遲秉山不喜歡他,可以說是讨厭極了他,餘帆知道。
可那又如何,遲秉山畢竟只有自己一個兒子,呵呵。
距離餘帆生日,已經過去一個月,這一個月,他買了公寓,住在學校附近,每天生活太過充實,以至于沒有閑暇時間找餘宥迪,又因着他和餘宥迪聯系很大程度上得不到回應,餘帆想知道他的近況只能聯系餘兆光。
“小帆啊。”餘兆光聲音略顯蒼老,帶着嘶啞,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餘帆叫他,“爸,最近還好嗎?”
“沒事。”很快速的停頓,餘兆光接着道,“剛巧你來了電話,我剛剛跟你哥說過,周末,你倆回來一趟,成嗎?”
“當然成啊。”
“好,好,能回來就行。”
電話很快挂斷,餘帆臉上的笑容消失,深邃的眸子盯着某處,像是出神。
他沒有表情的時候,那張精致的臉像個冰冷的洋娃娃,美麗,卻也瘆人,這是跟在他身邊一個月之久的李河總結出來的。
遲秉山交給他的任務中,只剩下了随時彙報餘帆行蹤這一個,看起來十分輕松,可是在餘帆身邊,李河根本輕松不下來。
“周末我要回鳳裏,你知道是哪裏吧?”餘帆開口問他。
李河當然知道,那是餘帆的家,或者說,是他之前的家。
“看來你知道。”餘帆側身,不用李河說一個字,單從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一切,“你盡管去向遲秉山彙報,你就告訴他,我說的,我和我那位父親總要有一個體面的告別吧。”
“好的。”李河微微低頭應聲,不發表任何看法。
他之前聽餘帆打電話,親切地叫着爸的時候還驚奇,怎麽父子關系突然就親近了,聽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餘帆的另一位爸爸。
餘帆跟他的另一位爸爸說,學校學習安排很緊,還要補習,周末就住校了,可是他明明住在新買的公寓裏。
當時李河還在想,餘帆能拿這個理由一直搪塞嗎,果不其然,有些事遲早要攤牌。
有錢人的家裏,一堆扯不清的人情複雜,總能給他們這些看客開開眼界。
周末,李河開車送餘帆到鳳裏,那天,餘帆神情狀态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不過奇怪的是,他沒有提前交代李河取錢,那麽大一筆錢,李河想,不是用來了結這位爸爸的嗎?
還是說,他想錯了?
餘帆剛下車,看到門外停的一輛越野,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化,咧起的嘴角幾乎飛到耳朵上,快步走進家門。
“爸。”
“欸,都回來了。回來了好,好。”餘兆光看到餘帆,臉上的笑容真摯熱烈,比看到餘宥迪還要開心。
餘宥迪見慣了他這副向着外人兒子的模樣,做了個惡心的表情。
他躺在院中躺椅上,雙腳蹬在木椅上,悠閑地晃着,“爸,您老伴才死沒多久,可不興這麽笑啊。”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餘兆光聽到只是臉一沉,沒有斥責他。
餘宥迪和方簡合不來,不是一天兩天,他們兩個上輩子可能是仇人,到了這輩子,從見面的第一眼就開始互看不順眼,只要他們兩個在家,不鬥個雞飛狗跳烏煙瘴氣都不算完。
即使方簡已經去了,餘宥迪不但不出席她的葬禮,甚至到現在還能拿她的死嗆聲餘兆光或者餘帆,是真真的讨厭她到了骨子裏。
“小帆,你也先坐。”
餘帆原本揚着的笑臉消失不見,不知為什麽,心底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坐在餘宥迪右側不遠的地方,看着餘兆光坐在他的右側,三個人呈三角圍成一個圈。
他們身後是黑磚白牆的房子,房子後面,是蒼青色的大山,山上凹凸不平,石塊的棱角似乎還能看得清。
“我得癌症了,肝癌。”
餘兆光直奔主題,告知了叫他們一起回來的用意。
兄弟倆的表情有些相似,驚訝,不可置信!
“怎麽會……”餘宥迪放下腿,緊緊盯着餘兆光,再三确認,“哪裏看的?什麽時候确診的?确診單子呢?”
餘兆光拿出單子遞給他,“之前就感覺身體不舒服,我沒說,等你方簡阿姨走之後,我才去看的,當時還想着,這折磨人的病,我多少熟悉吧,是不是它我能不知道?結果還真是。”
“怎麽會……”餘宥迪重複,捏緊單子起身,“走,我帶你再去檢查一遍!”
“坐下!”餘兆光拔高了聲音吼。
“爸!”
“我說,坐下!”餘兆光生性老實善良,很少有厲聲的時候,餘宥迪胸口急促喘息,到底還是坐了回去。
“聽我說。”餘兆光開口,“你們多少聽過,山裏的人說咱們這裏遭詛咒了,這幾年一直有人去世,不是意外、就是癌症什麽的,他們都說,是以前挖礦挖到了龍脈,龍神生氣了……”
“扯淡!”餘宥迪無處發洩情緒,将手裏的确診單整個揉成一團,扔到地上,阻斷餘兆光的話,“這種瞎扯淡的話你也信?”
“宥迪,再不信,你阿姨已經得癌症走了,然後就是我,你讓我怎麽想?”
“她…這……”
“你先聽我說!”餘兆光打斷他,“就算沒這回事,我也不能讓你們倆犯險,我現在正式告訴你們,這病,我不治了,要死就死在這裏,但是你們不準再回來了,你,小帆,你馬上高考了,考上大學後,跟鳳裏就沒關系了。你,宥迪……”
餘兆光看着餘宥迪,眼神帶着懇求,“別再挖礦了,別再混了,當爸求你,好好找個事做成不成啊?”
餘宥迪看着餘兆光的悲切,心中五味雜陳,起伏澎湃。
從小他就在山裏長大,他和小夥伴在後山的礦隊裏嬉鬧,在淘出來的石頭堆裏玩耍,這裏的人們靠山吃山,靠礦養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現在,他跟着白烨在另一座山上采礦挖金,他手底下帶着那麽多兄弟,全部仰仗這個養家糊口,甚至為了争礦和新力沒日沒夜地幹仗,現在告訴他,不要幹了?
他怎麽對白烨交代,怎麽對兄弟們交代?
“不成!”餘宥迪堅定回答。
同時,他再次起身,去拉扯餘兆光,“跟我走,我帶你去南固檢查。”
餘兆光整個身體都在排斥,餘宥迪不敢下死力,拉扯不動,狠狠轉頭瞪着餘帆,“愣什麽呢?幫我拉他走!”
餘帆起身,剛上前,還未伸手,清清楚楚地聽到跟前的餘兆光說了一句話。
“餘宥迪,你聽好了,你老子不是我!我不是你親生父親!”
這一句話之後,時間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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