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跳下來做什麽

你跳下來做什麽

餘宥迪清醒過來的時候,入目皆是黑暗,剛一動彈,身上就疼得厲害,他吱哇叫了兩聲,又聽得遠處有蛐蛐的叫聲,好像在附和他一樣,吓得他又是一個激靈。

這個激靈徹底讓餘宥迪想起怎麽回事,他又是怎麽掉下這山窩窩的。

山上的夜晚實在太黑了,他約莫着自己是在半山腰上,四周的樹倒不是特別高,卻還是把夜空遮了個嚴實,适應了黑暗後,才發現只有些微的月光能夠灑下來。

餘宥迪懊惱錘頭,趕緊四處摸索手機。

完了,手機找不到了。

餘宥迪身體發涼,圍繞着那棵救他一命的樹來回扒拉,扒拉出落葉還是樹枝還是什麽別的東西,就是沒有手機。

“唉。”餘宥迪躺在地上長長嘆氣,剛一停下,發現手上的劃傷更疼了。

“啧。”餘宥迪橫豎不舒服,又坐起來,仰頭捕捉着樹枝之間留下的縫隙出神。

算了,就這樣吧,餘宥迪勸慰自己。

沒有手機又如何,剛巧誰也找不到他,誰也打擾不了他,只有這大山為伴,還樂得清淨涼快。

而且,他可是從小在山裏長大的,大山他很熟悉,就這裏的山勢也不會有什麽猛獸,最多會有……媽呀,蛇!

餘宥迪騰得站起來,拍着身上的落葉,剛一彎腰,後背又撕扯得疼。

這一會上又是怕又是疼的,還有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蚊子咬得大包癢得很,剛才那一丁點安慰也不見了。

他憤怒得嗷嗷叫,“他娘的怎麽就這麽倒黴!”

“啊!”吼完了還不解氣地跺腳,“老子就他媽服了,這兩年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老天你跟我過不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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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宥迪扶着腰,仰着頭,突然覺得心裏憋了好多委屈,今天一股腦對着老天可勁抱怨。

“先是讓我不能人道,啊?所有人都他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我想安定下來找個人結婚,好不容易找到個不錯的,他媽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人還沒追到就跟我拜拜了,行,這我都認了,可我...我今年都28歲了,媽的從18歲開始混到現在,什麽都沒有,呵呵,什麽都沒了,我他媽丢人,丢人啊……”

餘宥迪當然是在意自己的營生的,一個男人,沒有正兒八經的事做,沒有正兒八經的收入,所有人包括白烨都在好好生活,積極向上,只有他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往後倒退。

他怎麽讓自己過成了這個樣子!他還好意思在道上稱自己迪哥嗎!

“這兩年幹什麽都不順,喝個酒住院一次,玩個車住院一次,他媽的出去泡澡還能摔倒,現在腰上還有個疤,難看死了,比刀疤還難看!”

餘宥迪越說越氣,越氣越要說,好像要把積攢的所有不痛快都給說了出去,之後就會順利了一樣。

“還有那個臭小子,那個臭小子……”餘宥迪聲音低下去,他晚上沒吃東西跟那麽多人打了一架,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醒過來就開始嗷嗷喊,現在沒力氣了也正常。

“那個臭小子……”說了三遍臭小子,不知道為什麽,餘宥迪很想哭。

他不明白,不就是一個人被困在山裏了嗎,不就是身上疼,又害怕蛇嗎,他怎麽就能脆弱成這樣了。

怎麽就能想餘帆就委屈得要命呢。

“都怪他,全都怪他。”餘宥迪又提起勁,“怪他出現在我生命裏,打亂我的生活,跑了還敢回來,回來了還敢那樣對我,呵呵,呵呵,餘帆,餘帆,你給我等着,老子不要兄友弟恭、相親相愛了,我要回去,回去把你那破公司拿回來!本來就是老子的,你給了我就是我的!”

餘宥迪抹了把臉,靠着這一口氣四肢并用往山上爬,一邊爬一邊摸索手機,這會他也不怕蛇了,什麽都不怕了。

反正就算是在這挨到天亮,不還是要靠自己回去嗎。

況且,他還不知道阮添是個什麽情況,那幾個渾小子會不會欺負他。

“咦?唉?”餘宥迪摸到一個冰冷的熟悉的東西,拿起來一看,正是他的手機。

看,這不就轉運了。

餘宥迪大聲笑着,雖然手機沒信號,但電量足夠,他滿意的打開手電筒,繼續往上爬。

“嘿嘿。”他這邊一邊爬一邊笑,突然聽到遠處有什麽轟隆隆的聲音,像是火車轟鳴,又像是汽車發動,趕緊壓下了身子。

近了近了,好像是飛機,不,準确來說,是直升機。

哇靠,這地方有直升機?

那直升機飛得很低,機身大燈幾乎照亮了夜空,透過縫隙照射下來。

這還不能證明他要時來運轉了嗎,直升機啊,可以救他出去的直升機啊。

餘宥迪想也沒想,努力夠着旁邊的一棵樹往上爬,一邊爬一邊揮舞着手機的手電筒。

“喂!!!”他扯着嗓子喊還覺不夠,又把手機打開,特地選了個旋律動感的dj播放,幸好有本地,他雙手跟着音樂一邊晃動一邊喊,“喂!這裏!!”

手電筒透過縫隙直射向上,和直升機的燈光遙相呼應。

就不信了,這麽大個動靜,會看不見他。

看,看看,就知道,他的好運真的來了!

那直升機開始在他頭頂盤旋,幸好他死死抱住大樹,不至于被機槳吹跑,只是那飛機的大燈實在是亮,他只看了一眼,眼前就全是白花花的光圈,什麽都看不清了。

“喂!有人嗎?看到了我了嗎?我在這裏!”直升機在他上方盤旋有一會了,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麽別的動靜,餘宥迪只好扯着嗓子喊,奈何完全被直升機的聲音壓下去。

他不死心,總不能這直升機是在上邊盤旋着玩呢吧?

“喂!喂!”他又開始仰天喊的時候,突然,腳踝好像被什麽東西碰到了,溫熱的觸感吓得他渾身一抖,手一松,從樹上掉了下去。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是更多溫熱的觸感,還有規律的心跳和呼吸。

有人接住了他。

餘宥迪不敢想,在這荒山野嶺的,竟然有一個大活人?還偶像劇般的接住了他?

當眼前的白色光圈終于散去之後,在逐漸遠去的直升機燈光下,餘宥迪看清了抱住他的那個人,面容精致,下颌優美,可惜面無表情。

正是餘帆。

他像是從天而降的王子,出現在多苦多難的公主身邊,優雅的拂去不幸,用美好和幸福将她包圍。

可我不是公主,餘宥迪想。

他在短暫的震驚與喜悅之後,撲騰着四肢掙紮,“放我下來!”

腳剛沾地,他就開始罵,“我就說靠近你會變得不幸,你他媽剛出現,那直升機就跑了!我就不能出去了!”

他罵着尤不解恨,狠狠踢了旁邊的樹兩腳。

“那是我的直升機,我讓他們走的。”餘帆開口說話,他不急不緩,甚至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西服袖口。

直升機徹底飛遠了,轟隆隆的引擎聲不見,只留手機裏動感的旋律還在狂歡。

不知道是不是這旋律節奏太快了,餘宥迪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在一下一下地附和這個節奏,跳得飛快。

他趕緊關閉了音樂,四下馬上恢複一片安靜。

餘帆的飛機?他沒聽錯吧?這麽巧?

餘宥迪把手電筒也關了,就着手機屏幕光打量餘帆,大夏天的,他穿着西服,不過,這再好的西服也會皺巴,也會沾上塵土。

剛才他經歷了什麽?

餘宥迪心一驚,暗罵自己反應遲鈍,他抓住餘帆胳膊,問,“你說你的直升機?你剛才在上面?那你...你怎麽下來的?”

難不成這個傻子自己跳下來的?

“你很緊張我?”餘帆終于不再是沒有表情,他嘴角輕輕勾了勾,緊盯着餘宥迪問。

明明這麽暗,可是餘帆好像在黑夜中也能視物一般,那雙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議。

“你...你這不廢話嗎?”餘宥迪甚至緊張地去摸他的膝蓋,看他的腿有沒有斷掉。

“呵呵。”餘帆笑出了聲,一把擡起餘宥迪的胳膊,将他抱在懷裏,“哥哥,你真的……”他在耳邊嘆息,“真的讓我忍不住。”

忍不住幹嗎?幹嗎老忍不住啊?

“啧,你到底怎麽下來的?有事沒事?”餘宥迪急了,在他耳邊大聲喊。

“我沒事。”餘帆則是輕輕回答,“有繩梯,我從繩梯上下來的。”

“你……”餘宥迪不敢相信,“你還會這個?”

完了他掙脫開餘帆,繼續問他,“你會這個你讓它飛走幹什麽,你帶着我上梯子,咱倆一起回去不完了嘛?我這腰還疼着呢。”

“呵呵。”餘帆又把他撈回來,扶着他的肩膀道,“你真以為我練過?還是以為我們拍電視呢,我用它下來沒摔死就不錯了,讓它帶着你飛,萬一出危險了怎麽辦,關于你,我從來賭不起。”

“你!”餘宥迪心裏慌得厲害,說不清是太多的情緒積壓,還是被眼前這個小子迷了心智。

其實自己另一個聲音已經在耳邊喊,承認吧,你就是被這個小子迷了心智,從看到他你就完了。

是啊,在餘帆抱着自己的時候,在自己感受着他的氣息的時候,餘宥迪就已經完了,哪怕嘴裏罵他晦氣,也抵不過心底一下多過一下的心動。

他好像掉進了一個漩渦,明知道這個漩渦會把他吸進去,他非但不往外掙紮逃脫,還一臉享受地躺下來,任由它将自己拽進去,再不出來。

“你這個臭小子。”餘宥迪撇着嘴,眼角卻濕潤,“你跳下來做什麽!我是你什麽人啊,哦,對了,我是你哥,你同父異母的哥哥,呵呵,可你會為了你同父異母的哥哥跳直升機嗎,會對你同父異母的哥哥說賭不起嗎?你到底拿我當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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