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背你出去

我背你出去

天快亮的時候,餘宥迪在餘帆肩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入目是青色的樹葉,鼻下是濕潤的青草味,耳邊是清脆的鳥叫聲,如果不是又困又餓,還有格外酸軟的右手,他一定會覺得此情此景格外舒坦吧。

“小帆。”餘宥迪側頭叫餘帆,聲音裏帶着不自知的缱绻。

“醒了?”餘帆親餘宥迪額角,他整個人像個人行沙發一樣,把餘宥迪圈在懷裏,讓他身上每寸地方都沒有沾染到塵土。

“唔……”餘宥迪掃視四周,幸好可以看出山勢平坦,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在哪裏,手機又有信號沒有。

完蛋,還是沒有。

餘帆雙手離開餘宥迪腰間,握住了餘宥迪的雙手。

餘宥迪這才發覺他的腰好了許多,昨晚上睡過去的時候就記得餘帆在幫他揉腰,這小子手法還真不錯。

餘帆攤開餘宥迪的手,碰到他劃傷的傷口,餘宥迪嘶嘶叫着往回縮。

“嘶,唉,疼。”

“別動。”餘帆制止他,親吻他的指尖,道,“對不起,昨晚怎麽不說,手不疼嗎?”

疼!能不疼嗎!疼也要給他弄出來啊,要不然能怎麽辦?

餘宥迪撇嘴,“那你不是難受麽。”

餘帆深情注視他,“哥,你以後要一直這樣對我好。”

“嗯。”

“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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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還玩上瘾了。

“我以後會一直這樣對你好的。”餘宥迪說的敷衍,心裏卻十分堅定。

畢竟,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大半夜在荒郊野嶺用手去伺候的?

除了餘帆,可真沒別人了。

“我好渴啊,好餓啊。”

“我背你走出去。”餘帆将餘宥迪抱起,然後讓他站在高處,躬身将他背了起來。

餘宥迪想,雖然兩年不見,餘帆不管是個頭還是體格都大了一圈,可其實兩人的身材說起來還是差不多,況且,他長得這麽莽,餘帆長得這麽俊,怎麽自己在他面前就弱了呢。

真要背,也該他背餘帆吧。

“要不,一會兒咱倆交換下,我背你。”

“不了。”餘帆很快拒絕他,“我可以,我會一直把你背出去,哥,你相信我。”

餘宥迪只得在餘帆背上一邊嘆息一邊咒罵,“這什麽破地方啊,還有那個什麽...操,那人叫什麽來着...哦對了,許碩果,那個臭小子,上去了非揍他不可,唉?對了,阮添呢?他到底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他跟我聯系用的是那個攝像頭,那玩意我在國外搞來的,可以定位可以通信,不過,在接到消息後,他就失聯了。”

“啊?他不會出事了吧?”餘宥迪暗自擔心了一會,又問,“他...也喜歡男的,你知道嗎?”

“知道。”

“所以,你是故意安排他在我身邊的嗎?”

“只是巧了而已,他當初覺得對不起我和李河,是他自願補償的,我也就順便...讓他在你身邊。”

“呵,所以說,這兩年我幹什麽你都知道喽?”

“嗯,我都知道。”

餘宥迪說不出到底該高興還是生氣。

其實,可以通過鏡頭看到餘宥迪的一舉一動,餘帆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生氣。

高興的當然是可以随時看到他,生氣的,當然是餘宥迪那豐富的感情史,阮添還算盡職盡責,明裏暗裏提醒過他很多次,他還非說什麽該回歸正常人生活,該結婚了,他不知道,他說一次餘帆就生氣一次,恨不得通過鏡頭沖進去,狠狠吻住他的嘴。

“算了算了。”餘宥迪擺擺頭,像是對自己說的,然後,他又側頭看着餘帆的耳朵,問,“你這兩年呢,我可不知道你過得怎麽樣?哎?別再跟上次回答一樣啊,我想聽些別的。”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上學。”

“學的什麽?”

“金融。”

“畢業了嗎?”

“還沒有。”

“那為什麽就回來了?”

“因為,再不回來,你可能真就結婚了,不是嗎。”

“呵呵,呵呵。”餘宥迪尴尬笑着,再次逃避這個話題,質問,“那我那天在辦公室都說我是你的人了,你還不樂意的樣子,還問我什麽我的人該是什麽樣的,你真的懂嗎……”

餘宥迪陰陽怪氣學着餘帆說話的語氣,現在想起來還是惱火。

“哥,所以我的人,該是什麽樣,你還是不懂喽?”餘帆竟然把餘宥迪放下來了,兩個人面對面摟着,貼着。

“操!”不是,餘宥迪自認之前也算是風流種,奈何還是比不上餘帆這個到處發情的小子。

“你他媽看看我都成什麽樣子了,就這你還有興趣?”

餘帆吻着餘宥迪的頸項,簇擁着他,再次想把他往樹上推。

“住口,住手!我身上髒死了,都是汗!”餘宥迪無奈推他,心裏還在為之前白烨的話別扭,嘴裏就問出來了,“你不覺得我莽嗎?難以下口?”

“什麽莽?”餘帆也像是發現一個新詞彙,好笑地望着餘宥迪,“哪裏莽了?”

“反正烨子說我莽,下不去口。”

單是提了烨子這兩個字,餘帆就轉瞬間變臉,從滿臉笑意到滿臉怒氣。

“他說的話,你在意做什麽!”

這轉變太快,幾乎瞬間,餘宥迪就覺得魂穿公寓的那幾天,他真是既喜又怕這樣的餘帆,可這次說得是烨子,他不免不高興,“他說的話怎麽了?我不過就是有點好奇……”

“用不着好奇,你只需要在意我說的話就夠了。”

“知道了知道了。”

他還不夠在意餘帆的話嗎,就因為他的那些話,一遍一遍在他腦海裏回放,才讓他對他這麽沒有招架之力。

“跟我說一遍。”某人還不滿意。

餘宥迪不打算陪他玩這無聊的游戲,他掙脫餘帆,向前沖了幾步,突然驚喜地望着前方,停下腳步,“小帆,你看,前邊有果樹!”

“嗯?”

“真的!”餘宥迪拉着餘帆小跑起來,早上涼爽的風吹過耳畔,餘宥迪看着身側年輕的男人,還有幾分不可思議,僅僅一個晚上過去,他竟然就真的交付了真心!

“是橘子!”餘帆終于又笑了,他笑得很好看,伸手摘了一個又大又圓的橘子下來,剝開之後細細撕扯着橘絡,然後一瓣一瓣掰開送入餘宥迪口中。

甜甜的果汁入腹,滿滿的幸福感包圍,餘宥迪想起白烨昨天剝的那個橘子,當時他還嫌棄無比,現在就打臉了,看來,只有愛的人剝的橘子才是最甜的。

“你也吃。”餘宥迪滿足笑着,“看見沒有,這麽大片橘子,指不定就是烨子的,咱守着這,肯定能來人。”

完了,他又提烨子了。

果然,餘帆的臉又黑了。

搞什麽嘛,他這醋吃得簡直離譜。

天徹底亮了,兩人又從樹林裏走到開闊的橘子林裏,視線一下子清明。

餘帆俊美冰冷的臉更顯清晰,不過就是沾了些灰塵,不只是臉,他只餘白色襯衫的身上灰塵更多,餘宥迪視線向下,看到餘帆的右腿褲腿濕潤,有紅褐色的印記蜿蜒着。

他心一驚,“你腿怎麽了?”

餘宥迪蹲下身,扒開他的褲腿一看,腳踝上全是血跡,腳踝上方用西服料子簡單包紮住,看不到傷口有多重。

“怎麽回事?你怎麽一直不說啊!”

“沒事,小傷。”餘帆還是黑着臉,拉起餘宥迪,“這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這還是小傷?”餘宥迪是真的心疼,這麽多血,可見傷口不輕,可他一直忍着,還背着他走了這麽遠的路。

“真的沒事,我看看你的腰,可能青腫了。”

“啧。”餘帆掀起餘宥迪衣擺,只是看了一眼,臉色就徹底沉下來,“不行,不能在這裏死等,我們要盡快出去。”

“別急別急,再吃些橘子,填飽肚子啊。”餘宥迪跳腳,餘帆幫他去摘橘子,兩個人正忙活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喊,“誰啊!敢偷橘子!”

“啊,有人了,哈哈,有人了!”餘宥迪聽到人聲,笑得開心,“我們可以出去了!”

“你們是誰?”來人是個面生的小夥,驚訝地看着二人。

“白烨,我是白烨的哥們,餘宥迪,你不會不知道吧?”

“哦,烨哥的朋友,我聽過的。”小夥挺熱情,笑着走了過來。

太好了,真是自己人。

“哈哈,是不是烨子讓你們出來找我的?我一夜沒回去,他擔心死了吧?”餘宥迪一直很自信,白烨發現他沒回去,會派人漫山遍野地找他,所以其實,他不擔心回不去的。

“啊?沒有啊。”小夥還挺實在,撓着頭回憶,“早上還說這橘子不着急摘,說再等等,讓我們回去休息,我是實在擔心才上來看看的。”

操!烨子這個死沒良心的!

這下不止餘帆臉黑了。

餘宥迪和餘帆沒有随小夥返回白烨住處,在手機剛有信號時,餘帆就聯系到李河,不到幾分鐘,李河便接應上他們,回到南固。

兩人身上都挂了彩,彼此卻都還在為對方擔心。

餘宥迪其實不怕疼,受傷這麽多次了,不管是腰背上,還是手上的傷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

不過在看到餘帆右腿上可怖的傷痕時,卻覺得比自己身上的還疼。

“你怎麽也不吭一聲?”餘宥迪還在埋怨。

“少爺受傷,向來都不會吭聲的。”說話的是徐嘉達,他佝偻着身子,站在醫生後面,姿态恭敬。

對了,餘宥迪忘了,這裏是遲家,或許,他對餘帆的關心,不該表現得太過明顯。

“咳咳,你怎麽知道?”他不動聲色地向後歪了歪身子,狀似不經意地問。

“小時候,小少爺被遲老先生打的時候,他都不哭不跑,站在那裏硬生生忍着。”

“為什麽打他啊?他那麽乖。”餘宥迪還是忍不住,這句話說得急了些。

“遲老先生是愛小少爺的,只是...或許用錯了方式。”

“呵。”餘宥迪哼笑一聲,傳說中的愛之深責之切,打得越重愛得越重呗,狗屁,他才舍不得打餘帆,一下都舍不得。

醫生重新包紮好傷口,餘宥迪的視線從餘帆的腿到他臉上,才發現餘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沉沉的,帶着缱绻。

剛才徐嘉達和他談論的對象明明是他,他卻像是聽別人的童年一樣,毫無反應,滿眼只是自己。

餘宥迪怕自己沉溺進去,趕緊轉開視線,此時,李河走過來,在餘帆耳邊輕聲說着什麽。

餘帆皺了皺眉頭,亦是輕聲回應他。

餘宥迪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撇着嘴站起身,大聲對徐嘉達道,“徐管家,帶我上樓去。”

“好的,大少爺。”

“咳咳。”這之前徐嘉達也一口一個少爺叫得勤快,餘帆一回來,他就改口叫自己大少爺了,真是……

餘宥迪邊走邊小聲糾正他,“別叫什麽大少爺了,叫我名字就行,實在不行,餘先生也行啊。”

“不敢不敢。”

“啧啧。”

徐嘉達帶餘宥迪到了二樓遲秉山房間門口,看着木門上镌刻的遲字,想到剛才他還讓徐管家稱呼他餘先生,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遲秉山。

他的人生很失敗,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丈夫、父親,所以造就了他的人生一直在失去。

可是在他晚年,終于抓住了一絲機會,盡力彌補作為父親的責任。

然而自己卻一直拒絕他。

甚至,他選擇了和餘帆在一起,遲秉山知道了會怎麽想。

“算了,我先不見他了。”餘宥迪躊躇了會,掠過徐嘉達離開了。

樓下,醫生和李河都離開了,只有餘帆一人躺在沙發上,右手橫在沙發後背,好像身旁特意是為他留的位置。

餘宥迪當然心安理得地坐了過去。

“看過他了?”

“沒有。”餘宥迪艱難開口,“那...那個...他那個……”

“怎麽了?”

餘宥迪沉思着怎麽組織語言,他和餘帆的關系,最大的考驗就是遲秉山。

當初,他就是不想看到自己兩個兒子這畸形的關系,才将餘帆送出國的不是嗎。

餘帆的歸來,甚至可以說是投機取巧的,并未得到他的認同,餘宥迪看得出來。

偏偏自己是歡喜餘帆回來的,可他要怎麽傳達給遲秉山呢?

“你是想說他的病吧?”或許剛才忍着痛,餘帆的臉有些蒼白,卻很認真地說道,“你放心,會好好給他治的,你想好好給他養老送終,我沒有意見。”

“嗯。”

就這樣吧?或許什麽都不說,就是最好的。

“還有遲家的産業,迪帆,都是你的,我不會和你争。”

“你他媽把我當什麽人了,我又不會和你争這些!”

“可是哥……”餘帆側頭和餘宥迪對視,“那晚他的大壽,他是準備把你介紹出去的,甚至,他還安排好了給你相親的對象,差一步,就可以和對方聯姻了。”

“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回來了,其實這個才是主要原因,哥,我是為了阻止他回來的。”

“小帆。”餘宥迪垂下頭來,躲避餘帆視線,向來反應遲鈍的他很快明白,餘帆這麽做的用意。

他想,只要把自己當作餘帆最在乎的人,就會理解他做所有事的動機和意義。

“你怕我被推向人前,你怕我被逼繼承家業,聯姻成婚,你怕...和我再沒機會,是嗎?”餘宥迪擡頭,撫着餘帆的眉眼,“你以後不用怕了。”

餘帆眼裏像是有漣漪蕩開,柔情似水或許就是他這樣的雙眼,含着情,帶着笑,望過來的時候,為他死都是甘願的。

“好,哥。”餘帆抱住餘宥迪,右手在他後頸摩挲,“那麽,我再告訴你,是我把他氣到犯病的,你不會生氣吧?”

“你!”餘宥迪生氣推開餘帆,“你這個小王八蛋!你說說你幹的混蛋事,早就不止這一件了吧?那把火我到現在都沒忘呢,現在你又把他氣生病!你他媽能不能別再犯渾了!啊!”

餘宥迪也不想情緒波動這麽大的,上一秒還在溫存這一秒就開始動怒,可是他心裏還有恨啊,那些恨既是恨餘帆的混蛋,又是恨自己的心軟,他對餘帆的又愛又恨,快讓自己都瘋魔了。

“那把火也是因為,我怕你發現,我們是親兄弟,你會不要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以後不用怕了,也不要再犯渾了,好嗎?”

關于血緣,餘宥迪早就不在乎了,他在乎的是,餘帆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碰道德底線,不,或者說是挑戰法律的底線,餘宥迪接受不了。

“哥,關乎你的事,從來就不是犯渾。”

“唉。”餘宥迪長長嘆氣,關于這件事,或許根本争論不出什麽結果,他冷着臉好久,轉而問餘帆,“你改回遲姓了嗎?”

“改了。”

“好,改了就好。”餘宥迪再度嘆氣,“你是他的兒子,記住了,好好對他吧。”

他就不改了吧。

什麽因種什麽果,不能只享受種下的因,而不承擔結下的果。

他只能是餘兆光和莫曉疏的兒子,最多算遲秉山的兒媳婦吧,不對,女婿,不對,都不對……

總之,以後就當随着餘帆叫他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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