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菲涅爾燈22

菲涅爾燈22

回國的那天36度,他在酒店休息了一個白天,下午請造型團隊上門做全套妝發,隆重得宛如要去參加節目。

他說是朋友間的聚會,不穿正裝,所以造型師給他選了一身品牌走秀款,精致時髦,打扮出來很洋氣,像T臺上的男模特。這與他平常私服的風格大相徑庭,但人穿衣服本就不全是憑自身喜好,在特定的場合,衣服是穿給別人看的。

他這身裝束不圖清涼舒适,只為賣弄色相,考慮到喻孟的癖好,他還親手挑了一只銀燦燦的流蘇耳墜,強行穿過愈合中的耳洞;痛感還好,但流的血浸透了半張紙。

虧得他是明星,出門有專車,進出的場所都開着充足的冷氣,不然這一趟不中暑也得落個傷口感染發炎。

從前他皮膚白,給人感覺冷冷的、有距離,所以剪的發型總是趨于保守;去了東南亞拍戲,寧則遠要求故事背景與人物氣質結合,希望突顯葉慈在度假期間的随和惬意,于是讓他別理發,頭發留長了更适配喪妻後頹廢度日的鳏夫形象。

他帶着蜜色皮膚和變長的黑發回國,反倒給予了造型師新靈感,想着他是去見朋友,活潑些也無妨,幹脆為他燙翹了發尾;右邊鬓角的頭發往後梳,編了小節辮子再噴發膠固定,露出白皙的右耳和耳垂懸墜的流蘇。

小蛇的評價是:這很男團,像馬上要登臺打歌了。

男團好啊,偶像團體是流行文化的産物,更是資本手中的玩物。他這叫認清了自己的地位,你人漂亮,頂着這樣那樣的光環,卻沒能耐腳踏實地,非要攀附權貴,那你跟玩物有什麽區別?頂多是更高級,牽出去更體面。

他是可以不走這條路的,他最好的命是學那些厚積薄發的前輩,隐忍、沉默、堅守初心,接受命運是公平的,寵幸過你,也會去寵幸旁人。有多少男演員是人到中年才迎來事業的起步或巅峰?你憑什麽不能熬?

你想走捷徑,看吧,這就是代價。

他如果不是那麽高調地靠向寧則遠,陸玮琛和喻孟未必想得出這招來打壓他。這是在說,既然你甘心臣服于權勢,那但凡有權有勢的,都能來輕賤你;婊子是沒資格挑客人的,你賣給誰不是賣。

他坐在車子裏深深淺淺地想着,追憶他的人生,回溯他作為演員的職業生涯。人一旦懦弱,就會開始推卸責任,怨天尤人,偏偏饒過自己。他忽然很想媽媽,是那個叫媽媽的女人把他送到這個蠅營狗茍的圈子裏,可是她還沒有教會他怎樣做人,就抛下他離開了。

他好恨媽媽。

裴令宣下了車,在俱樂部經理的引領下進入一間包房。

富家公子的花樣多,屋裏充斥着煙酒和麻醉植物制劑的氣味,他跟他們打交道多年,卻依然弄不清這群人為何執迷于慢性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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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玮琛握着話筒,坐在茶幾上唱歌,聲情并茂,歌喉很不賴,看到他被送進來,起哄地嚎叫一聲。裴令宣覺得陸公子的心智水平應該停留在小腦發育不全的青少年階段,有此殘酷對比,他當即原諒了寧則遠,小寧導不管怎麽說至少有人樣兒。

他前任喻孟,嗯……也許嗑藥嗑瘋了,正抱着一個看不見相貌的人,大約是男人吧,在做很下流的事情。

陸玮琛把音響調至靜音,丢開話筒,迎上來贈予他一個熱烈的熊抱,看來是喝多了,滿身酒氣,捧住他的臉無中生有道:“宣宣,你怎麽長變了!你去整容了?來,我摸摸……”

說着手指在他臉上摁來摁去,“也沒有啊,都是原裝的……”

沙發那端的喻孟不曉得抽什麽風,突然打了身下的人一耳光。那人露出臉的空隙,裴令宣認出來了,是顧……具體名字他記不得了,就叫小顧吧。

可憐的小顧先替喻孟整理好衣服,才捂着自己衣扣掉落的襯衫衣襟,慌忙地躲進洗手間。

“見了你的老相好,不去打聲招呼啊?”陸玮琛推了他一把。

他站穩,不卑不亢地向前男友問好: “小孟。”

“你這身,是你新歡的品味嗎?”喻孟懶洋洋地瞧着他。

“不是。”他如實道,“我是因為要見你,才這麽細致打扮的。”

喻孟或許不相信,但總歸是被他的谄媚取悅到了,拍了拍沙發墊子道:“坐。”

裴令宣不是太有興致和他們對峙,他說:“你們能删掉那些視頻嗎?以後也不要再拍了。”

“一來就提條件?你真不跟我們客氣啊。”陸玮琛拎了一瓶開過的紅酒坐到近處,拔掉木塞子,往高腳玻璃杯裏倒入一半,遞到他手上,“先喝酒,看看你的誠意。”

裴令宣接過酒杯又說:“我可以喝,我也知道你們讓我來幹什麽。”

他怕好酒白白灑了,先放平杯子,再陳述道:“我是很識時務的,你們讓我做的,我不敢不做,只要你們拿捏着小顧,我就要受你們擺布。但你們也知道,我最大的價值,不是在床上伺候人。”

陸玮琛專心聽着,忿忿不平道:“宣宣,你也把我們想得太龌龊了,我們是叫你來敘舊的。”

敘舊這個詞用得好,冠冕堂皇。他其實猜不透陸玮琛是出于何種心理摻合到其中,他和陸玮琛相識的時間遠早于其他人,但對方不曾表露過對他有興趣。他沒閑心去揣摩,可能在陸玮琛眼中,他就是那個,想欺負,又愁找不到恰當時機的偶然對象。

“你不想,但小孟很想啊。”他對主使者說,“是吧小孟?把我關進你的房子裏,讓我再也見不到外人,只能對你搖尾乞憐,你就開心了?”

喻孟嗑藥那勁頭還沒過,拉他的手把他拽到觸手可及之處,摟着他的肩,像撿回了心愛的玩具,聲音軟綿綿地發笑:“我喜歡你,你什麽都知道,卻還要離開我。這次我看你怎麽跑,你背叛我、傷害我、羞辱我……可我還是喜歡你,我才是受害者。”

兩年過去了,他和喻孟仍舊不能溝通。但該說的話不能少說,他耐心道:“你不喜歡我,你都有新的寶貝了。”

“他是假的,我把他丢了。”喻孟撫摸着他的頭發,想低頭親他,然而視線昏花,屢屢與他的臉龐 錯過。

他擋開喻孟的頭,和聽得懂人話的陸玮琛說:“我來提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

“兩全其美?”

“嗯。”

此時,小顧從洗手間出來了。清水洗淨的臉蛋很蒼白,并未貿然上前,只安安分分地站在一邊。

“這個寶貝,你們一定把他調教得很好,”裴令宣指身形單薄的小顧說,“我可不能搶他的飯碗,我還是想做我的老本行。”

陸玮琛:“也沒說不讓你演戲。”

“不是演戲,是賺錢。”他糾正道,“你們毀了我,再去捧一個新人,那是吃力不讨好。即使你們能捧紅他,那前期投入和回本周期你們算過嗎?小心得不償失啊。”

他話鋒一轉:“但我呢?我是現成的搖錢樹,我一個月要推掉的劇本,有這個數。”他的手指比劃着數字七。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我把經紀合約簽給你們一年,合同有效期的這一年內,随你們怎麽操作,我負責賺錢,你們負責算賬,我保證我一年為你們創造的利潤,夠你們養好多小顧和小小顧了。”

他相信這兩人雖是游手好閑的二世祖,但不完全是弱智低能兒。在利益的誘惑面前,什麽恩怨情仇都得靠邊站,誰還嫌錢多啊,有錢人最懂錢的好處了。他開出的價碼或許不夠誘人,卻比他們原本的馊主意劃算一百倍。

賣身上位那是外界對娛樂圈的誤解,真正手握頂級資源的明星,哪個不是商業價值非比尋常,要麽能幫金主賺錢,要麽能幫金主洗錢。商人逐利,傻逼才倒貼錢睡明星呢。

“好主意啊,宣宣,你怎麽那麽聰明?不過依我看……”陸玮琛豎着指頭比數字二,“兩年起,低于兩年不談。”

“就兩年,”他劃出底線道,“超過兩年不談。視頻随便你們傳,大不了我退圈。”

陸玮琛沒蠢到他以為的那份上,把給他的紅酒分作兩杯,和他幹杯道:“能屈能伸,別開生面,總算知道老陸為什麽器重你了。對自己真夠狠啊,這杯我敬你。”

喝過酒,陸玮琛松口道:“這事兒我沒意見,就看你能不能說服小孟了。”

“這有什麽難的?”裴令宣勾回喻孟的脖子,吻了吻那張臉上他最喜歡的部位,直而挺的鼻梁,柔聲道:“小孟,你要是兩年後還喜歡我,我們就複合。”

喻孟漸漸醒神,問:“那我約你出去,你會不會答應我?”

“看我心情。”他喝了半口酒,将喝過的杯沿喂到喻孟的唇邊,“喝完就是作數了,不許反悔的。”

喻孟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按着他的後頸要親他。他往後躲開,摘下右耳的耳墜,凝結着血塊的銀針剝離皮肉的觸感很疼,他的指尖将冰涼的事物摁在對方的嘴唇上,“送你啦。”

這種要什麽有什麽的公子哥,躺下是錦衣玉食,睜眼是姹紫嫣紅,左擁右抱膩味了,只想來點刺激的。你要從豺狼虎豹嘴裏全身而退,那就不能給他們一口咬到;他是不會脫光了讓這倆人随便上的,畢竟欲壑難填,當進食不再困難時,折磨獵物往往會成為一種樂趣。

他要小心翼翼地披着人皮,活在他們中間。

裴令宣全須全尾地立在小顧的眼前,他說:“我要回家了,他們倆拜托你,可以吧?”

小顧幽幽的眸光像在燃燒,顫抖的眼眶落出兩滴淚珠,但終是沒能說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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