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菲涅爾燈23
菲涅爾燈23
完事他請小蛇吃了一頓飯,點的菜色豪華而豐盛,他想敞開了吃,卻發覺因長時間控制飯量使得他的胃變得很小,塞不下過量的食物。
二人吃飽喝足,半夜三更乘飛機回家,提前約司機準點來接機,卻遭遇暴雨天氣,延誤了大半小時落地。
淩晨三點到家雨又停了,裴令宣困得想洗洗睡了,可自家客廳卻閃現一位不速之客。
寧則遠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提醒他們道:“小聲點,晶晶睡着了。”
他掐了掐手臂,不是錯覺,他感到這一切荒謬絕倫,于是推開客房的門叫醒裴晶晶問話。妹妹揉着眼睛不甘不願地起床,蔫巴得像顆寄人籬下的小白菜。
“寧導不放心小橘姐姐陪我啊,就親自送我回來了……”裴晶晶腦袋是鈍的,打着哈欠道,“那做人的禮節是要講的呀,都到家門口了,難道不請人進來坐坐?你好意思問呢,你這親哥哥說走就走,把未成年的妹妹丢在異國他鄉,我要是出了事,看你怎麽跟列祖列宗交代……哎呀,我真的困死了,可不可以睡醒了再說啊……”
“小橘是跟你們一起回來的?她人呢?”
“她下班回家了啊,人家是員工,不是24小時聽候差遣的傭人。”裴晶晶躺回枕頭上,聲音越變越小,“而且有寧導留下來陪我嘛……”
“你什麽腦子?”裴令宣血壓飙升,先鎖了房門,再揪起她的小辮子教育她道,“他是個男的,你怎麽敢留陌生男人在家,自己安心回房間睡覺啊?”
“你說過寧導不是壞人啊……”裴晶晶一臉無辜,被他扯疼了頭發,龇牙咧嘴地拍打着他的手背,困惑道,“而且他不是同性戀嗎?”
“別說同性戀,哪怕是無性戀都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好疼啊……啊——”
她一尖叫,裴令宣撒了手。
接着一大堆毛絨玩偶和抱枕接連向他砸來,裴晶晶驅趕道:“教訓完了吧?滾出去!我要睡覺了!”
他關上房門回了客廳,乍一看空無一人,卻又聽得見說話聲。原來是熱情好客的小蛇在廚房泡咖啡,并邀寧則遠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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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餐桌前和客人面對面坐下,小蛇給他也端來一杯,怕他們聊得久,還附贈一盤巧克力曲奇餅、一罐水果味硬糖。
“謝謝你送我妹妹回來。”兩地相隔萬水千山,花錢是小事,沉重的是一來一回耽誤的時間,他這句謝謝未免太輕了。
“應該的。”寧則遠關心他道,“你要見的人,見到了嗎?”
“見完了。”他吞咽着滾燙酸苦的液體,心想今晚不用睡了。
“那後天啓程吧,明天你在家休息,覺睡好了我們再談工作。”
“沒有工作了,我不演了。”裴令宣放下空杯子,“寧導你要哪天走都可以,請便。但請容許我辭演。”
“我們不是說好不開這種玩笑了嗎?”
“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
“全劇組都在等我們。”寧則遠加重語氣道,“我是導演,我本來不該離開,但我覺得如果是我來接你,能讓你心情好一點,你不要賭氣好嗎?”
“我沒有賭氣。我是為這部電影考慮,我繼續演下去對你的作品沒好處。”
“你什麽時候那麽在乎網上的評價了?”
裴令宣:“不是那回事。”
“那是哪回事?”寧則遠不想和他打啞謎,“不管是誰,他們想掰手腕,大可以沖我來。你什麽都不需要擔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我告訴你真話吧,”他打開糖罐子,剝出一枚粉色硬糖含在嘴裏,“我不想演了,是因為你。”
“我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我對你過敏。”
寧則遠:“這叫理由嗎?”
“怎麽不叫理由?”他右耳的傷口有些癢,他撓了撓耳垂。
“別碰,你流血了。”寧則遠起身到處找紙巾,并試着詢問小蛇哪裏有酒精和棉簽。
“不要忙活了,這次流血與你無關。”裴令宣單手支着下巴,手指在反光的桌面滑來滑去。“我和喻孟和好了,就是我那個病怏怏的前任,你記得吧?”
寧則遠在燈光下回過頭看他,然後垂首思索,又像僅僅是單純的一言不發。
他接着說:“不過還多了一個人,是你的老熟人,陸玮琛。我也沒試過同時交往兩個男朋友,但今天白天和他們見面,感覺還挺不錯的。你早說過你不能接受開放式關系,所以我就不邀請你參與了。”
“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啊,人生在于體驗。”
“他們強迫你的嗎?”
裴令宣笑道:“看你說的,他們要是強迫我了,我能好端端坐在這兒跟你聊天?”
寧則遠走回桌邊,背影遮擋了頂燈的光源,來自高處的目光睨視着他,“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要毀掉美好的東西?”
他咔嚓咔嚓地嚼碎了變薄的糖塊,高濃度的甜味使舌苔發麻。“是,我被兩個男人操過,所以對你來說我不美好了。這樣不是很好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倆也算互不相欠了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寧則遠在他身前蹲了下去,牽住他的手,引導他面向自己,“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并不重要。我是在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去哪兒?”
“都可以。如果拍攝順利,我們會在緬甸待到年底;冬天你想看雪,我們就回興安嶺,你想待在暖和的地方,我們就去地球的另一邊。如果你想過春節,就跟我回家;你提前告訴我你想吃的菜,我去學,我給你做。而且,我媽媽還會織很漂亮的圍巾。”寧則遠把掌心偏高的體溫渡給他。
“等開了春,你有新工作,我也要繼續剪片子。但我們可以視頻或通電話,你有不愉快的事都可以跟我說,我幫你出氣,或者你拿我出氣,我絕無怨言。等這部電影完成了,還有下一部電影,只要你想演,我的男主角就一直是你。”
他聽得笑了,眼底蕩漾着暢想裏生機盎然的春天。
寧則遠認為這是動容,所以更加繪聲繪色道:“我寫了很多劇本,可是我嫌它們不夠好,沒膽子拿給你看。那些故事的靈感來源都是你,你想演什麽樣的角色我能寫。你說過,你想爬到那個誰也夠不到的尖尖上去……我做你的梯子,我幫你,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咖啡喝多了,一股糖味蓋不住的苦澀湧上他的心尖、喉頭,還有眼睛。
淚水不由自主地漫出眼眶,朦胧了他的視野。
他成年以來就沒有這麽真摯地哭過,滾熱的淚珠淌在他的手背上,寧則遠舉着手要幫他擦眼淚,他捧住那只手挨緊自己的臉頰,被混合了水漬的手掌包圍着,是他體會過的最溫暖的肌膚相親。他很舍不得,他用力地将吻烙印在對方的手指背,然後把垂落在耳旁的礙事頭發往後拂,他水光淋漓的眼睛浮現出清漾的笑,他顫聲說:“我很高興。”
他高興,寧則遠當然也高興。
是明伽,十九歲的明伽才會笑得這麽傻氣。
“但是,我們不一樣。”他精準地收斂笑容,不留一絲笑過的痕跡,“我沒有打算讓你插手我的人生,你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
寧則遠疲憊地垂下頭,從他臉龐落下的手又緊緊攥住了他的指頭,捏得他指尖發白。
“他們給了你什麽?究竟是什麽值得你這樣?”
他不以為然道:“錢啊。”
對方緩慢仰起的雙眼幽黑而深邃,“多少錢?我給你,我比他們有錢。”
裴令宣的發燙的心髒逐漸冷卻,恢複如常跳動的頻率,他勸解道:“你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既然你不肯說,我自己去找他們。”
“你非要來搞破壞嗎?你硬要把事情搞到無法收場才肯罷休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脊柱好似托承不起頭顱,頭重腳輕的眩暈感愈加明顯。“你父母對你的期許,和你自己的理想,是拍出好的電影,你應該專注于工作,而不是跟一群沽名釣譽之輩勾心鬥角,你最好遠離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比如我。”
“那我能反過來問你嗎?” 寧則遠也質問道,“我是有多沒出息,才讓你這麽看不起我?”
“明伽,你能不能成熟點?你以為所有事情都像故事裏那樣,掀翻桌子就能解決嗎?我沒有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我。我不是不谙世事,要你為我遮風擋雨的柔花弱草,我是有腦子有能力的成年人,你願意幫我,我很感謝你,但我不用你解救,你明白嗎?”
“你一定要這麽固執嗎?”
“我就是這麽固執。”
“……好。”盡管猶疑了片刻,但已經是妥協,寧則遠放開了他的手,“你還有什麽需要我為你做的嗎?”
裴令宣決然道:“沒有。”
他太累了,累到不願多加思考,權當這就是結局。寧則遠離開時并無異常,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摔他家的門,那麽這就該是結局了,如果止步于此,他們今後再見還能成為點頭之交。
但他在床上昏睡到次日中午,卻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
電話裏的陸玮琛罵罵咧咧道:“你他媽還敢睡覺?快來把你這條小瘋狗拎回去!我警告你裴令宣,別跟我耍什麽心眼,要你死比要你活簡單!你要不信邪大可以試試!”
他哪有膽子不信邪,他簡直不要太信。可是從這座城市飛到那座城市,最快也要四五小時,等他趕到陸玮琛那裏,殘局已被收拾過了。
寧則遠的衣服上沾着幹涸的血跡,陸玮琛包紮完的胳膊纏着紗布,面部多了兩處淤青;喻孟不在——是幸事,在的話可能不止流這點血,他們見面的地點也将從陸玮琛的房子換到派出所。
“怎麽受傷了?”他明知故問地關懷傷者。
“你問他啊。”陸玮琛瞄了罪魁禍首一眼,但興師問罪的腔調卻是對準他,“你男朋友,一大早來按我門鈴,我看他風塵仆仆的,叫他跟我一桌吃早飯,他倒好,偷了我家廚房的刀要捅死我,幸虧我反應快躲得及時。”
“你報警了?刀呢?”
“他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我能讓警察來抓他嗎?”陸玮琛自嘲道,“刀我洗幹淨放回去了呗,這醫藥費還是我自個兒掏的呢。”
裴令宣背脊發寒,他徑直走去寧則遠跟前;那張臉陰沉卻不慘淡,見到他,眼中甚至流露亮光。
他沒有心軟,揚手一巴掌打上去,從耳際到面頰,強勁狠絕的力道同時震顫了他的手掌,五感失調的鈍痛席卷他的整條手臂。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別插手我的事?”
寧則遠劇烈的耳鳴幹擾下晃了神,轉回頭目光空洞地望着他。
“你電影看多了?你當這是在救風塵?
陸玮琛充當和事佬道:“你打他幹嘛?這就是場誤會。”
他充耳不聞,一字一頓道:“你聽好,從今往後我不想跟你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你好自為之,別再糾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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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