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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色暗淡，卻人聲嘈雜。

溫榆鷗不敢回頭，即使前面一片黑暗。

他早已看不清路，因為這皇宮裏根本就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身後傳來叫罵聲，那星星點點的燈光裏是面目猙獰的嘴臉。

或許是跑得太急，溫榆鷗沒注意腳下的一顆石子，砰的一聲摔在地上，他的手掌被擦出血印。

然而還沒等他回神，有一雙大手掐着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提起來，力度大到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斷。

“你還想往哪裏跑？”

男人冷冷地開口，自上而下地盯着他那張因為窒息而漲紅的臉。

他緊抿着唇，眼神像是鋒利的刀刃，似是要把溫榆鷗的僞裝剝下來。

溫榆鷗說不出話來，嘴裏嗚咽着，雙手攀在蕭規暮的手臂上，企圖讓他松開手。

然而他們力量懸殊太大，他掰了半天天都只是徒勞。

視線逐漸模糊，溫榆鷗以為他真的要把他掐死。

可是蕭規暮用力把他甩在牆上，站在一旁維持着原先的姿勢，看着他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然後再重重摔下去。

溫榆鷗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撞碎了，除了痛什麽也感受不到，掙紮了半天最終吐出一口腥甜的血。

後面的人都追了上來，可當他們看見蕭規暮的時候臉色一驚，連忙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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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

蕭規暮的視線一直在地上苦苦掙紮的人身上，說話的語氣冰冷至極。

已是深秋的午夜，夜晚的溫度冷的刺骨。雖然他們追了這麽久出了一身汗，可在他們真正見到這罪人時，心頭一涼。

最後有一人主動上前，拱手謹慎道：“皇上，該如何處置這人？”

蕭規暮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走上前靠近已經接近昏迷的溫榆鷗，蹲下來略顯嫌棄似的用兩根手指扳過他的下巴，打量他到底有沒有死。

在确認他還有一口氣時，蕭規暮嘴角又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大概是在嘲笑溫榆鷗命硬。

他慢慢站起身撣去手上方才不小心沾的血，對那人道：

“打入地牢，後續由我來親自審問。”

“是。”

說完那群人就像是處理死人般，把溫榆鷗擡到地牢，然後随意把他仍在地上，關上鐵門就離開了。

溫榆鷗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痛疼在他恢複意識那一刻一股腦的湧過來，讓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咬着牙手指扣着地板暫時緩神。

他咳嗽幾聲，吐出一口鮮血後才覺得好了些。

可他還不能站起來，因為只要一動就會牽扯到傷口，讓原本就沒有完全愈合的傷痕再次被撕裂。

溫榆鷗就勢仰面躺在潮濕的地上，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洞頂，心裏卻想起了那個女人。

她被自己捅了一刀，會不會痛呢？

昨夜他說的那般絕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可是溫榆鷗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他，而他也不能說出事實的真相。

似乎又牽扯到傷口，溫榆鷗光是想想就覺得痛。

蕭規暮現在估計都恨死他了吧。也是，他親手殺了他的皇後，他喜歡的人，所以怎麽會不恨呢？

可是……

溫榆鷗認為淚要比血更讓人絕望。

也不知道蕭規暮會這麽處置他，反正他知道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會一怒之下殺了他嗎？說實話溫榆鷗很畏懼死亡，他還有好多東西沒有體驗過，沒有到宮外游玩過，唯一出宮的記憶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才四歲多，被十三歲的蕭規暮撿了回來。

溫榆鷗想到這兒突然覺得好遺憾，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然而下一秒他就無暇顧及這些了，因為蕭規暮來了。

他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許多人。

那些人端着燒的正旺的火盆，手裏還拿着火鉗。他們表情麻木，似乎還沒有從昨天的事裏走出來。

鐵門被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響。

溫榆鷗蜷縮在角落裏畏懼他的靠近，可還是看到蕭規暮的那一刻費力也要扯出一個笑來：“規暮哥……”

因為蕭規暮曾經誇他的笑容好看。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姓名！”

站在一旁的士兵想到昨日皇後娘娘渾身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還在擔心自己的血會弄髒了別人衣服，今天卻看到這人還在笑，于是忍不住上前用力踹了他兩腳。

溫榆鷗被踹到發出痛呼聲，臉上的笑容也沒了，眉頭緊皺着忍耐這巨大的痛苦。

那一腳直接踹在胸口上，溫榆鷗兩眼一黑，要暈過去。

可是這時蕭規暮突然在他面前蹲下，用力扯着他的頭發迫使他睜開眼面對自己。

他眼睛裏滿是厭惡與憎恨，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溫榆鷗活剝生吞。

侍衛在旁邊手足無措，擔心溫榆鷗突然發瘋誤傷到蕭規暮，于是小聲提醒他。

可是蕭規暮哼了一聲，對着溫榆鷗發問：“你會傷我嗎？”

他的語氣太溫和，如果不是在場看見真實的情況，別人都要以為這是皇上在和妃妾說笑。

然而溫榆鷗聽出他話裏的威脅。

他跟他在一起這麽久，怎麽會不知道蕭規暮的習性？

“不會……”溫榆鷗一開口就扯到嘴角上的傷口，只是說了兩個字就已經痛到不行。

他咽下湧到嗓子眼的血，小心翼翼地去看蕭規暮。

然而後者根本就不在意他這些小動作，眼神戲谑到更像是在看一個小醜在舞臺上自作多情表演着自己的深情。

“不會？”蕭規暮猛地松開手，叫人把火盆拿到溫榆鷗前面燒着，“可是我會傷你。”

那火燒的太旺，讓人一靠近就能感受暖意。溫榆鷗畏寒，下意識要靠近火盆。

“這麽想死？”蕭規暮摁着他的頭，迫使他接近那燃燒的火，“你說你怎麽敢死。”

溫榆鷗被烤的難受。火苗離他太近，仿佛只要再靠近一點就能舔舐到他的蒼白臉頰。

他心生懼意，睜着雙濕漉漉的眼睛祈求般地張望蕭規暮，希望他不要真的殺了他。

“說，你為什麽要殺钰芷？”

溫榆鷗眼神渙散，不知道是因為太疼了，還是因為那記憶太過黑暗。他徒勞般張開嘴，缺氧似的呼吸着，說不出來任何話。

到最後他只能閉上眼睛流出淚來，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這讓蕭規暮壓抑了一夜的怒火在此時全部迸發出來，不留餘力地扯過挂在牆壁上的鞭子向溫榆鷗抽去。

地牢裏的人很多，可在這時他們都安靜極了，屏聲息氣垂首聽着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聲音以及溫榆鷗無用的哀嚎。

不知道打了多久那聲音才停下，寂靜的地牢裏只剩下溫榆鷗微弱的呼吸聲。

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已經被打成條狀了，敷衍似的蓋着他的血肉模糊的軀體。

溫榆鷗連說痛都不會了，只會嘴巴張着吐出一口一口的血。

他手指蓋裏沾滿了泥，臉上全是污漬。

蕭規暮手裏攥着鞭子，眉眼間全是狠厲。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扔掉鞭子，偏過頭叫人把火鉗遞給他。

那火鉗被燒的通紅，如果落在人的皮膚上的話，留下的疤恐怕一輩子也消失不了。

溫榆鷗艱難掀起眼皮去看那火鉗，隐隐約約覺得那火鉗正在靠近自己。

他的感覺沒錯，因為蕭規暮拿着那火鉗又在火上過了一遍，然後向他走來。

“別這樣對我……”

溫榆鷗畏懼向後退，可他早已沒了退路，身後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牆壁。

他整個人都在無助顫抖着，嘴裏說的話含糊不清，大抵都是些祈求的話。他說的太慌張，而蕭規暮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現在滿腦子裏想的畫面都是陸钰芷倒在血泊之中，看向自己時眼神裏流出最後的留戀。

那一幕和溫榆鷗看過來的場景正好重合，蕭規暮忍不住閉上眼睛，痛苦地把這段記憶暫時忘記。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後，裏面就只剩下怨恨和冷漠了。

蕭規暮下意識握緊手裏的火鉗，繼續靠近不斷縮到角落裏溫榆鷗。

張公公終于看不下去了，佝着腰小心對蕭規暮說：“皇上，這種粗活就交給奴才來辦吧。”

“不，朕要親自讓他付出代價。”

蕭規暮聲音低沉，溫榆鷗聽出他語氣裏的愠怒。

地牢裏終日不見光，再加上遇到雨天都會滲水，所以環境異常潮濕冰冷，連空氣中都彌漫着腐爛的味道。

溫榆鷗知道自己逃不了，自欺欺人般閉緊眼睛，等待着酷刑降落在他的身上。

可蕭規暮還是給了他最後的機會，站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重複原來那個問題。

“你為什麽要殺她？”

“……”溫榆鷗還是不答。

因為只要他說出原因，天譴必定會降落到蕭規暮身上。

他是天子，是上天選定的命定之人，是将來可以接受考驗成為神仙的。

溫榆鷗不想讓他失去這個機會，所以再次選擇了沉默。

這再次惹怒了蕭規暮。他把火鉗甩到一邊，像昨夜那般掐着溫榆鷗的脖子把他提起來，一字一句的說：“你別以為我知道不敢殺了你。”

“本來想讓你吃點苦頭的，但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是太便宜你了——你奪走了我的妻子，必須要還一個回來。”

溫榆鷗聽不懂他的意思，迷茫地望着他。

“聽不懂嗎？”蕭規暮松開手讓他直接摔在地上，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咳嗽。

他示意其他人出去，只留溫榆鷗和他在地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