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過了幾個月，溫榆鷗就算穿着再厚的衣服，也能也看出他肚子的異樣。

雯寧知道他現在很虛弱，所以為了方便照顧他，她每天晚上在溫榆鷗的房間裏打地鋪，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溫榆鷗一開始害怕她睡在地上會着涼，怎麽也不答應她。可是雯寧比他拗多了，為了表示自己的反抗，甚至好幾天不吃飯。

最後溫榆鷗只能無奈嘆了口氣，答應她在自己房間裏打地鋪。

雯寧這才知道溫榆鷗每個夜晚這麽難熬。

她看見溫榆鷗捂着肚子，臉疼到發白，整個人僵在床上，企圖掩藏自己的痛苦。

他把頭埋在枕頭裏，藏住呼痛聲。

雯寧不知道他這種情況出現多久了，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痛苦掙紮的人。忽然她像是看到什麽希望似的跑出去，然後端着一盆溫水，擰幹毛巾後輕輕擦拭着溫榆鷗額頭上的冷汗。

片刻後，溫榆鷗從劇痛中解脫，像是耗費了所有力氣，說話的聲音幾乎不可聞。

雯寧害怕自己聽不見，不顧臉上的淚，把耳朵湊過去聽他在說什麽。

“別擔心，我習慣了……”

我習慣什麽了？

他習慣了一到夜晚就降臨的疼痛，習慣一個人抗下所有。

他……他習慣一個人自作多情與自欺欺人，習慣咽下所有悲傷。

溫榆鷗抿着唇笑，輕輕眨了眨眼，然後擡手擦掉雯寧眼角的淚。

Advertisement

他想你這個姑娘這麽好看，要是哭花了眼怎麽辦啊。

我不值得你哭的，是我罪有應得，是我自食其果。

“你怎麽這麽煩人啊？”雯寧忍不住哭泣來，“為什麽讓我這麽擔心你？”

京城的冬天很冷，溫榆鷗差點沒撐過這個季節。

他住的地方是冷宮，又冷又暗。溫榆鷗曾在無數個晚上凍醒。

好在寒冷的冬天之後是溫暖的春天，溫榆鷗總算看到了一點希望。

他現在肚子不是很大，但走路卻異常艱辛。因為只要他站起來就感覺到腰快要被壓斷了。

可是他還是拒絕雯寧扶他走路的建議，堅持自己走。

因為天氣回暖，溫榆鷗脫去外面厚厚的棉服，這也更顯得他肚子的情況。他并不在意雯寧看過開的目光，反而總是在察覺到她的視線後莞爾一笑，又把頭低下去，擡手摸了摸肚子。

可是有一天雯寧去拿食物後一直遲遲沒回來，溫榆鷗看着天色漸晚，開始擔心起來。

他徘徊在院門不住張望着，想從巷子那一角看到雯寧的身影。

溫榆鷗不曾想，他還沒等到雯寧就看到了向他走來的蕭規暮。

他們已經三四個月沒見了，可溫榆鷗只瞥了一眼就認出他來。

出于害怕，溫榆鷗猶豫着向後退，手無意識抓緊衣服，竭力忍住想要逃跑的想法。

等蕭規暮走近了些，溫榆鷗才看清這人臉上的表情。

與其說是生氣，蕭規暮臉上更多的是對他一個男人也能懷孕的鄙夷。

蕭規暮原本以為那老太醫只是哄哄他，更何況他也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神奇的藥。可如今看到溫榆鷗挺着大肚子的模樣，心裏湧上難以言喻的感情。

“見着我不跪下嗎？”蕭規暮看他愣在原地，眼裏滿是戒備，頓時煩躁起來。

溫榆鷗沒回話，短暫愣了一下，然後扶着牆壁慢慢跪下來。

他一副謙卑卻又執拗的模樣激怒了蕭規暮，讓後者發出鄙夷的恥笑聲。

蕭規暮上邊不溫柔地抓起他的胳膊把他提起來，沒讓溫榆鷗真的跪下去。

後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屋內，沒再說一句話。

溫榆鷗顯得很局促，小心問蕭規暮最近過的怎麽樣。

這只是句關心的話，溫榆鷗知道他是皇上，衣食住行方面根本不用別人擔心，可他還是想問一問。

蕭規暮笑了一下，溫榆鷗不确定那是不是嘲笑。

“你猜你那小宮女去哪了？”

問到關于雯寧的事，溫榆鷗頓時緊張起來。

溫榆鷗順着他的話問：“……她去哪了？”

“死了。”蕭規暮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又重複一遍，“你知道她今天來找我都說了什麽嗎？”

“她說你一個男子放下身段為我生孩子，而我卻一次都沒來看你。她還責怪我把你安排在這麽荒涼的地方，說你的身子怎麽能受的了。所以她特意請求我能給你安排一個好住處——”

蕭規暮上前抓住溫榆鷗的胳膊，湊近着逼問他：“溫榆鷗，你說你怎麽這麽好命啊？”

溫榆鷗愣住。他從蕭規暮說雯寧已經死了意識就已經恍惚了，其他的話已經變成飄渺的回音，而溫榆鷗一個也聽不清。

“她怎麽死了？”溫榆鷗眼角泛紅，近乎絕望地問蕭規暮。

“她以下犯上，罪該萬死。”

“她沒說錯什麽！”溫榆鷗終于爆發情緒，崩潰地喊出這句話，“雯寧她什麽錯都沒有，她還要等着出宮和她家人團聚呢，你為什麽要殺她？”

“那你為什麽要殺钰芷？”

又來了，這讓他怎麽答？

溫榆鷗掙開他的手，不斷向後退，嘴裏說着“我不相信”。

明明白天他還看見雯寧笑着和他說今晚會有大餐吃，可還沒到晚上呢他卻聽說她已經死了。

“你不信也得信，還是說要讓我帶着你去看看她的屍體？”

蕭規暮還沒說完，就見一名面容嬌好衣着華貴的女子在院門口向裏張望，想是在尋找什麽人。

在透過窗戶看見屋內的蕭規暮後臉上露出笑容來，提着裙擺跑進屋內，沒有絲毫猶豫摟住蕭規暮的胳膊，甜甜的叫了聲“規暮哥”。

張公公在後頭趕過來，擦着汗心虛地說：“奴才知罪，一時間沒能看好瑜貴人。”

“沒事，瑜兒想過來的話就過來，”蕭規暮沒有責怪他，反而擡手摸了摸懷裏的人，寵溺地看着她。

而溫榆鷗在看起瑜兒的面容後，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他顫抖張了張唇，把那句“你是誰”咽回肚子。

面前的瑜兒和陸钰芷有九分像，乍一看就是陸钰芷。

可是陸钰芷身材高挑，差不多與溫榆鷗一般高。可是瑜兒更偏向嬌小可人，窩在蕭規暮披風離遠了看根本看不見她。

可溫榆鷗還是害怕，況且蕭規暮還叫了聲瑜兒，讓他恍惚間以為對方是在叫自己。

“這位好看的哥哥是誰啊？”瑜兒看向溫榆鷗，睜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好奇道。

“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蕭規暮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低頭吻了吻瑜兒的額頭。

這樣子不像是專門做戲給溫榆鷗看的，更像是他依循自己的內心才這麽做的。

溫榆鷗眼眶還是紅的，他下意識攥緊手腕。

蕭規暮沒有吻過他，而他也沒機會靠近他的臉。

他們在進行那種事的時候，永遠是溫榆鷗背對着他，別說親他，連看到蕭規暮的臉都很困難。

張公公自自一進這房間，就忍不住瞥低着頭站在一旁的溫榆鷗。

他發現這人消瘦得太厲害了，除了肚子，哪裏能看到肉啊。

在幾個月前他就覺得溫榆鷗已經很瘦了，再瘦能瘦到哪，可是今天一見，他腦海裏只有一個詞皮包骨。

“吃飯了嗎？”

“沒有，”瑜兒搖搖頭，撒嬌似的擡頭看着蕭規暮，“瑜兒想和規暮哥一起吃。”

能直呼他的名字，看來蕭規暮真的很寵她。

溫榆鷗內心凄涼，想自己當初叫他名字簡直是不要命。

肚子又開始痛起來，溫榆鷗險些沒站住，咬緊嘴唇才沒有發出痛呼聲。

蕭規暮還在和瑜兒說笑，前者臉上是他不曾看到過的溫柔。

溫榆鷗沒有由來的想這五年什麽時候才能過去啊，他真的快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