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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蕭規暮樣子太平靜，讓溫榆鷗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

溫榆鷗努力張了張嘴，然後嘗到眼淚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為什麽這麽顫抖，只是語無倫次地問蕭規暮：“我是男的，怎麽會生孩子？規暮哥，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他太慌張了，以至于連規矩都忘了。

蕭規暮沒有糾正他的錯過，而是冷漠地看着面前這人逐漸崩潰。

他看到溫榆鷗從椅子上跌下來，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流着眼淚說這不可能。

“溫榆鷗，從你殺了钰芷那天起，你就該做好一切我折磨你的準備。”

舊事重提，不比揭開傷疤疼。

溫榆鷗眼神渙散，蒼白的臉上全是絕望。

他想過對方會用的任何方式，就沒想到蕭規暮會讓他懷他的孩子。

“我說你欠我妻兒，所以必須還。”

蕭規暮殘忍地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看自己。

溫榆鷗淚流滿面。他以前以為自己在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走出深淵了，可是直到現在他才如夢初醒，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可憐。

蕭規暮愛着陸钰芷，也永遠只愛陸钰芷。他當着他的面把他愛的人殺了，怎麽可能會放過他呢？

溫榆鷗不是啞巴，可是現在卻絕望到無論怎麽張嘴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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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頭聽蕭規暮對他的警告。

“你別想自行了斷，起碼要把你欠我的還回來再死。還有我會安排人來伺候你，直到你生下孩子。”

溫榆鷗跪太久，覺得膝蓋疼極了。他掙紮着站起來，可是因為身體不适，溫榆鷗在将要站起來時又摔了下去。

好在蕭規暮一把拉住他，沒讓他摔回地上。

“謝……”

“謝什麽？我不過是關心你肚子裏的孩子罷了。”

溫榆鷗的臉又蒼白幾分，他難堪地收回落在蕭規暮身上的視線，緩緩閉上眼睛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沒想到那藥這麽有用，”蕭規暮上下打量着他，“早知道就加大劑量讓你多懷幾個了。”

溫榆鷗恨不得自己聽不見一切聲音，這樣就能把那些讓他心碎的話拒絕在外了。

他看着蕭規暮離開的背影，不争氣到哭起來。

溫榆鷗捂住肚子，想這裏怎麽會有一個孩子，自己又該怎麽把他生下來。

如果他真的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話，蕭規暮真的能認真對待嗎？

溫榆鷗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企圖通過別的來把這個想法擠掉。

我或許會有個家人。

溫榆鷗安慰自己。

他好像真的沒有一個親人。在以前想到每次其他的人都能出宮與家人短暫團聚，溫榆鷗心裏頓時泛上苦澀。

“就當自己能有個伴兒吧。”溫榆鷗擦掉臉上的淚。

負責照顧他的宮女叫雯寧，看起來年齡不大，估計是最近剛進宮的。

第一次見面時雯寧一直冷着臉，不願多說話。

溫榆鷗以為她是因為他殺了皇後才是如此态度。可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他才知道這姑娘只是怕生，熟起來後就變成了個話唠，整天拉着溫榆鷗問東問西。

因為她潛意識把溫榆鷗當成蕭規暮後宮裏的人對待，再加上她來之前聽說他殺了皇後，所以在一開始以為溫榆鷗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直到有天晚上溫榆鷗在吃飯時看到她一直盯着桌子上的紅薯，于是知道她想吃卻不敢開口。

他溫聲告訴她在這兒可以不用守這麽多規矩，并讓她搬來椅子和他一起吃飯。

雯寧在吃到紅薯的那天晚上就對他改觀了。

她覺得溫榆鷗太溫柔了，被她問煩了也只是無奈地沖她笑了笑。

說話的聲音很小，做什麽事都小心翼翼的，明明自己是來照顧他的，可更多時候是溫榆鷗遷就她。

無論怎麽看都不會是個拿劍去殺別人的人。

但雯寧知道自己不能提那件事，于是只能問些別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懷了孩子，溫榆鷗發現每天送來的食物比以前要多，種類要更豐富。

不過這些食物大多都進了雯寧的肚子。倒不是她貪吃，而是溫榆鷗常常難受到連水都喝不下去。

他整日整日的昏睡，無論雯寧怎麽催都不願意起來。

“你這樣睡下去對你和孩子都不好。”雯寧見今晚的飯原封不動的放在桌上，想他讓自己去燒水原來是要支開她。

“……我這就起來。”溫榆鷗的聲音有些啞，他咳嗽幾聲，突然覺得一陣反胃，捂着嘴跑到院子裏吐出來。

嘔吐物裏參雜着血，溫榆鷗權當沒看見。

他回頭發現雯寧站在門前一臉擔心地望着他。

溫榆鷗慢吞吞走回屋子，坐在桌前拿起碗吃起來。

雯寧給他盛一碗熱湯遞到他面前，然後坐在他旁邊一聲不吭的看他吃飯。

“你吃點吧。”

溫榆鷗和她相處了這麽多天還是不習慣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笨拙地轉移話題。

雯寧看他說話都這麽艱難還有功夫關系自己，頓時紅了眼睛，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埋怨，更多的是心疼：“不吃了，全都給你吃。”

才短短幾天啊，雯寧能顯著觀察到溫榆鷗身體變得更虛弱了。

他手腕處的骨頭凸起，甚至比女子的身形還要單薄。

雯寧躲他看過來的眼睛，逃避似的閉上眼。

溫榆鷗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卻一點光都沒有，就像是晨霧一般，迷茫到不知去往何處。

“我跟了你這麽久，漲了有十斤多，可你呢？”

吃完飯後雯寧陪着溫榆鷗在院子裏消食，兩人挨的很近，于是她伸手捏捏他的胳膊，越說越心疼：“怎麽瘦了這麽多？”

溫榆鷗不顯懷，只有在洗澡的時候才能看到一.點.突.起.。

他開玩笑似的拍拍自己的肚子說：“肉長都給他了。”

“……是嗎。”雯寧沉默着，然後小心翼翼伸手想要摸他的肚子。

溫榆鷗沒有阻止她，反而坦然把肚子露出來。

“疼嗎？”

雯寧想到她嫂子生孩子時哭喊着實在讓人心疼，所以在看到溫榆鷗的肚子時想到他也會經歷這些，心裏不安起來。

溫榆鷗騙她：“不疼。”

可時常皺着的眉昭示他的謊言。

雯寧不拆穿他，裝作相信他的話。

其實算起來，溫榆鷗還要比雯寧小兩歲。

當時溫榆鷗坐在床邊看着雯寧幫他從其他宮女那裏借來的話本，而雯寧則坐在椅子上織着毯子，等過幾日下雪的時候能蓋在溫榆鷗身上，讓他不要這麽冷。

她手上忙着活，嘴上也不閑着，沒話找話：“想起來還不知道你多大年齡呢？應該比我大幾歲吧，可看着不像。”

溫榆鷗從她來那天就知道她的年齡，盯着書本“嗯”一聲，解釋道：“我比你小兩歲。”

雯寧詫異，嘴裏念道着皇上怎麽敢下的去手。

自從他懷孕那天起蕭規暮就再也沒來找他，這對溫榆鷗來說是個好消息。

他不用提心吊膽地想着如何與他相處，不用一看到他的臉就忍不住流淚。

溫榆鷗苦笑着，似乎在想辦法把蕭規暮遺忘。

他勸自己說蕭規暮對他做了這麽多殘忍的事，為什麽還要對他念念不忘？

可那是他喜歡了十五年，惦記了十五年的人。

溫榆鷗想自己又怎麽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