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顆星球
第21章 第二十一顆星球
喻時是在她的初中母校找到唐慧的。
懷城二中。
同時也是她媽任職的學校。
喻時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後, 就進去了學校。
這時候二中已經放了假,學校裏沒了人就顯得莫名寂寥,偏生樹木生的高大茂密, 教學樓都藏掩于這些濃綠後面, 繁盛的爬山虎葉子布滿了這裏的高牆。
喻時繞了個圈, 走到第二棟樓, 上了三層, 就看到她媽坐在辦公室裏,周遭沒有一個人, 手中拿着一張單薄的紙張,低頭看着上面,神情有些落寞壓抑。
喻時推門進去,一言未發,安靜地走過去之後,垂眼看過去,才發現她媽手中拿着的是一張成績單。
“你來了。”
唐慧彎了彎唇,說完這句話後, 朝她看過去,随後笑了笑:“你看,這是你初三那一年的成績單, 放在我這裏, 今天我拿出來一看,就和新的一樣。沒成想一眨眼兩年就這麽過去了, 你也馬上要上高二了。”
喻時握緊了手, 再開口, 嗓音有些低。
“你和爸爸離婚,也已經八年了。”
唐慧一頓, 随後苦笑了下:“是啊,時間過的可真快。”
她将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回到那張紙上:“我到現在才注意到,原來我家喻時這麽厲害,每次考試,數學成績都将近滿分呢。”
她手擡起來,輕輕覆上去,還未說些什麽,眼眶就已經紅了。
喻時喉嚨一緊,張了張唇,想努力說些什麽,最後還是簡單抛出一句:“媽,這次我想自己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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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她已經錯過了,她不想再在高考上,被人捆綁住,她只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
唐慧沒有立刻應聲,而是沉默了許久。
就在喻時以為唐慧還是繼續堅持己見的時候,她把喻時的手拉了起來,慢慢合握進手心裏:“喻時,對不起,你受委屈了,無論如何,當初就是媽做錯了,沒有問過你一聲就這樣随便和你爸作了決定,明明這些事說開了總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的。”
她嘆了口氣,略有些皺紋的臉上布滿了操勞過後的歲月風霜:“雖然我經常說你爸不好,可是說白了,我和他又有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認死理,犟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還喜歡遇事先往心裏憋着,這才造成這個樣子,甚至無形之中也對你造成了傷害。喻時,你怪我也好,這樣至少還可以讓媽媽覺得,還能去彌補你的機會。”
喻時心頭一窒,她重重抿了下唇,擡起眸子看向面前的唐慧,往日嚴厲不茍的臉上,慈祥的皺紋如花線般一條條化開,她才驚覺,原來日夜陪伴在她身邊的母親,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蒼老了許多。
她鼻頭克制不住地一酸,眼圈發着熱。
這一聲道歉,她一直都在等。好在,她沒有放棄,最後還是等來了。
唐慧擡起手,小心翼翼去撫她女兒的臉,眼眶通紅,浸滿了濕潤:“喻時,你告訴媽媽,媽媽還有機會去彌補你嗎?”
一記不小的重哽,喻時深深地低下頭,緩慢而又沉重地點了點頭,嗓音有些許的顫抖:“媽,有機會的,一直都有機會的。”
唐慧和喻初淩在喻時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離婚,在此之前兩人經常争吵不休,那時候喻時還很小,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離婚之後唐慧還要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輕易求人,加上她當時還帶的初中的畢業班,經常忙的腳不沾地,還要照顧小喻時,掉的頭發一抓一大把,她卻很少和她說過這些。
可喻時沒瞎,她自己會感受,她的媽媽撫養她長大吃了多少苦,喻時全都看在了眼裏,放在了心裏,不是一個消失了五六年的父親突然冒出來就能夠随便磨滅相抵掉的。
唐慧要強,她也知道喻時也要強,不會輕而易舉放棄一件事,她或許不會跟着喻初淩走,但若能去了北市一中,唐慧離開不了懷城,最後只能選擇讓喻初淩照顧她。
可整整三年,她不在喻時的身邊,而是讓那個不着調的父親陪着喻時,這是唐慧最不能接受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她不敢想象他會把喻時帶成什麽樣子,可是她又好面子,她開不了那個口,去讓喻時自己主動放棄那些。可是沒想到,最後是喻時作文沒有寫完,中考失利了十幾分,與北市一中失之交臂。
唐慧也問過喻時這是怎麽回事。而喻時只回答,她考語文的時候前面耗了太長時間,心态崩了,所以後面的作文沒有寫完。
她也想過喻時是不是故意這樣的,但在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
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總歸是她這個做媽媽的責任,中考她失了利,高考卻再也錯不得。她的喻時,可再也耽擱不起了。
不過至少,喻時最後還是陪在她的身邊了。這樣,她依然可以繼續照顧她,陪着她長大。有她在喻時身邊,她的女兒,絕對可以在高考的時候考出一個非常優異的成績。
所以自升入高中之後,唐慧比之前更加緊湊地盯着她的各科成績,生怕她哪點和別人漏錯開,這學習啊,就像破了洞的衣服,如果不及時縫補,那個破洞只會變得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甚至穿不得只能當作一塊破布扔了算了。
唐慧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半點可能性都不能有。她以為,她的女兒就按照她鋪的這條路,順順當當地走下來,過一個安穩的人生不成問題,可沒想到,有一天,她的女兒跑過來,不顧一切地對她說她要去學數學,要走競賽。
她從來都不覺得喻時是一個天才,因為一旦走上這條路,哪怕她天賦異禀,只會比之前還要辛苦百倍。
可是,也正如喻時所說的那樣,可就算如此,她喜歡,那便是值得的。思想的路子分了岔,接下來該怎麽走呢?只能一方遷就着另一方。
唐慧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濕潤地看向喻時:“喻時啊,你真的準備好了,真的要去學數學?”
喻時點點頭,用力握緊她的手:“媽,任老師和我說過了,這次一班會重新擴招,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她半蹲下身子,微微仰起臉,目光中露出祈求和堅定,以及隐隐的渴望。
“無論在這條路上我能不能堅持的下來,但至少我努力嘗試過了,那我就不會後悔我做出的選擇,而面對由此産生的後果,我也會承擔起來,。”
“媽,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可能,也沒有絕對的死路。我相信,這份力量,會使我變成更好的人。”
唐慧看着喻時,半晌,她慢慢點了點頭:“好。”
喻時心頭一松,還未完全來得及綻放笑容,就聽得唐慧重新擺出那副嚴肅正經的語氣:“不過如果發現自己堅持不下去,就趁早退出,聽到沒?”
喻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着,但目光發亮,連連說了三個“好”字,最後又慢慢說道:“媽,你放心,我會堅持下去的。”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一次。
/
将近晌午,母女倆也沒有再在學校裏逗留,在買完菜返回家的途中,唐慧忽然想起什麽,偏頭問挽着她胳膊的喻時:“說起來,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數學的?我記得,小時候你爸也沒有過多教你這些啊......”
喻時眸光一頓,記憶恍惚間,是她哭扁着嘴,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校門口等待唐慧來接之際。
那應該是八九年以前了吧。
她還記得那天的烈日驕陽,天很熱,正是中午,地面被烤的幹焦。
放學後,校門口的學生和家長越來越少,她一個小不點,無處可去,那時候唐慧和喻初淩忙的進行離婚各種手續,再加上工作,有時候常常遲到許久才來接她,她也不亂跑,又無路可去,只能在外面小攤的遮陽傘下面窩着,孤獨又寂寞。
直到一根冰棒伸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半蹲在了她的面前,帶着笑容,神色和善,也可能是記憶久遠,模樣已經記不得,但聲音卻相比記得更深一些,很好聽:“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喻時雖然人小,但心思還算靈活,害怕那人是個人販子,盡管被太陽曬得口幹舌燥的,但也沒有接他遞過來的東西,而是牢牢扒在校門口旁邊不離開:“我爸爸媽媽很快就來接我了。”
她試圖把語氣說的狠一些,好讓他知難而退:“你快離開吧。”
“你這孩子,不要就不要吧。”
男人倒也想的開,問了一聲見她不要,就幹脆利落地直接拆了包裝袋,把冰棍塞進了他自己的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別害怕,我也是來接我兒子的,這孩子,不知道又跑哪兒和人決鬥去了。”
男人小聲嘀咕着,倒讓旁邊的小喻時聽個完整。
決鬥?
這麽小的年紀就和人打架,一看就是不學好。這個年紀品行不好的孩子,家長第一個就要負責任。
戀戀不舍地收回停留在冰棒上面的目光,不自覺舔了下有些幹的唇瓣後,小喻時更不想和面前的這個大叔說話了。
可那個大叔也好似無聊的不行,和她一起等在校門口,有一下沒一下聊着天,到了最後,幹脆把手裏的的小石子往上抛了抛:“這樣吧,等着也無聊,我和你玩個小游戲吧。”
見她目光中一會兒警惕一會兒猶豫的,男人笑了幾聲,朝她比劃了幾下,分別是幾個手勢。
“最簡單的游戲,石頭剪刀布,如何?”
喻時壓了壓唇瓣,沒吭聲。
那個年輕的大叔繼續加碼,吹舞人心:“這樣吧,五局三勝,要是你贏了,你随便提要求,要是我贏了,你就去給我兒子去小賣部買一根雪糕,如何?”
她還不吭聲,男人卻率先“咿呀”開了:“哎,小姑娘,你該不會怕了吧......”
“我才沒有。”
小喻時立刻反駁,開口道:“比就比,誰怕誰?”
“好。”
男人哈哈一笑,等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準備好,他突然大喊一聲:“石頭剪刀布——”
喻時幾乎下意識的,眼睛一睜,就見得自己已經出了石頭,而面前的男人則出了布,他的手掌很大,幾乎頂的住她的兩倍大。
第一局,她輸了。
“好的,第二輪,石頭剪刀布——剪刀!”
幾乎是在她剛聽見對方發音的音節,她就先伸出了剪刀,巴掌大的小臉上充滿了警惕。
以為她會落入他的圈套?
呵,她又不是......
于是她就看見,面前的男人伸出了石頭。
喻時:“......”
她有些懊惱地揪了揪腦袋上的頭發,有些遲疑地擡眼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卻看得他爽朗一笑:“怎麽樣小朋友,準備給我兒子買雪糕吧。”
“哼,再來。”
才比了兩局,喻時自然不肯服輸,當下摩拳擦掌,這次換她來喊,稚嫩的女孩聲響起來:“石頭剪刀布——”
這次她出的是布,而大叔出的是石頭。
她當下亢奮地大喊:“我贏了!”
然後她就準備一鼓作氣,又來了一把,這次還是她贏,還剩下最後一把時,她心裏莫名還有些緊張,忍不住擡頭看向對面的大叔,卻見他神色沉穩從容,說不上是勝券在握的樣子,但總歸瞧着多幾分把握。
“石頭剪刀布——”
她瞪大眼睛去看,就見得對面的人出的是石頭,而她出的是上一把的剪刀。
她輸了。
小孩子勝負心強,小喻時也不意外,當場就有些沮喪地深深吐出一口氣。
但當她看過去時,卻見得對面的大叔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情,反倒是一種意料之中的模樣,她一愣,狐疑地瞅向他:“你是不是知道我出什麽?”
男人看她一眼,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先知,怎麽會知道?”
見她還是好奇,不怎麽相信,他幹脆抱肩:“這是你叔我推出來的。”
話音落下,他順勢拾起根旁邊的的短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表格,上面分別填了他和她每次出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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