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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就這裏,做完了事。

顧展家在二環一個老住宅區,這跟傅俨想象中顧總的大別野相去甚遠。

以顧展的身家,怎麽樣都該住在別墅區或者高檔loft,怎麽會是這樣一間外表樸素平平無奇的房子?

不過這房子地段好,離Slungshot很近,或許顧展是為了方便才住在這裏。

三室兩廳的戶型不大,卻布置得很溫馨。進門的毛絨異形地毯,玄關處的珊瑚色鑰匙鈎,米色調的窗簾,這房子的很多細節都體現出一種女性喜愛的裝修風格。

雖然顧展是個gay,品味審美或許跟大部分男性有差異,但傅俨并不認為他是會喜歡這種裝修風格的人。

而且,傅俨記得上回陪顧展去醫院,要親屬簽字做核磁時,他好像說過親屬不在本地,那麽雷厲風行的顧總的愛巢為什麽會布置成這個樣子?

顧展實在是喝得有點多,還混了白的黃的,一進屋就忍不住去衛生間吐了。

肚子裏的貨一股腦倒出不少,顧展覺得胃裏舒服許多,腦子也比剛才清楚,一出衛生間,看到傅俨還杵在客廳,眼神在屋內打量,就猜到傅俨在想什麽。

他乏累地倒在沙發上,嘟囔道:“前女友布置的,她走之後,我也懶得再重新裝修。”

傅俨聽了這話,對上顧展的眼,眸中探究的意味就更甚了。

“不是,我不是雙,就喜歡男的,只是當時還不知道……”顧展絮絮道,喝多了,話也明顯比平時多。

傅俨見他一直咂嘴不太舒服的樣子,倒了杯水,遞給他。

顧展攀着傅俨的手,慢吞吞坐起來,咕咕喝了兩大口水,然後垂眸嘆道:“你說像我這樣的人,賺再多錢,再成功,是不是也不會有女人願意正兒八經地嫁給我?”

這個問題讓傅俨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因為自從青春伊始,他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向,順利地享受着戀愛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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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同性戀這件事,似乎從未真正成為過傅俨的困擾,他有一天會不會跟人結婚,還不确定,但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會跟一個女人結婚。

此刻,他并不是很理解顧展,同時也發現,跋扈強勢的顧總,或許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樣,對每一件事都游刃有餘。

沒聊兩句,顧展又開始吐了,這回反應遲鈍沒來得及跑,吐在了客廳地毯上。

“傅總,今晚多謝你送我,我這樣也沒法招待你,下回請你吃飯。”顧展自覺吐得狼狽,不想再叫人看他酒後失态,下了逐客令。

傅俨沒理他,轉身去了廚房,七找八找地翻出些食材,煮了碗醒酒湯。

顧展癱在沙發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感覺有人在搬運他,他靠在一個堅實的胸膛裏,等再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卧室床上。

溫黃的燈光裏,傅俨給他把臉上的污穢擦了,又托着他的腦袋喂他喝了醒酒湯。

“咦?你怎麽還沒走?”顧展眼皮沉沉地半眯開。

“等你睡了,我就走。”傅俨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走了我就睡。”顧展呢喃道。

“你先睡。”

“你先走。”

兩人因為這種事,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持。

“我睡不睡跟你有半毛錢關系?”顧展不耐煩地蹙着眉頭。

下一秒,他話音未落,雙眼就被不由分說地附上了一只寬大的手掌。

大概真是太累了,傅俨感覺到掌心有柔軟的睫羽倔強地輕刷了兩下,怪癢的,然後它的主人就安靜地入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只剩下顧展一人面對空蕩蕩的房間。

他昨晚喝得不少,但也沒至于斷片,記得傅俨送他回家,還照顧醉酒的他,至于傅俨什麽時候走的,他記不太清了。

廚房的悶燒壺裏有粥,房間裏的嘔吐物被清理幹淨,地毯也被送去幹洗了。

顧展心裏直犯嘀咕,想不到傅俨還真是個暖男,不僅沒急着跟他讨債,甚至跑他家給他當保姆來了,可真是難為金尊玉貴的太子爺了。

不過,接下來幾天,當傅俨時不時到顧展跟前散發他的暖男魅力時,顧展再也沒那麽受用了。

這段時間,顧展晚上摸黑到家,隔三差五地門口總會擺着些東西,有時是養生補品,有時是新鮮的有機蔬果,都是些算不上太昂貴,但又用了心讨人喜歡的東西。

退回去的話,都是些吃的喝的小玩意,傅總根本不在乎這一點半點,反倒顯得顧展矯情小題大做;可不退的話,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顧展心裏越來越不安。

他寧可傅俨對他态度差點,怼他罵他,甚至找人打他,他都能有法子應對,可像這種綿裏藏針、糖衣炮彈的方式,顧展根本無從還手。

他很是無奈,不知道傅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傅俨還真惦記上他了?下定決心要上回來?他該拿這個難纏的家夥怎麽辦?

這天,傅俨又打電話來約飯。

顧展最近刻意不接傅俨電話,想不到傅俨很執着,直接把電話打到他辦公室的座機上來了。

兩人寒暄掰扯了半天。

顧展還有工作沒時間跟他慢慢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傅總,我給你送去那麽多小鮮肉,你說你總盯着我幹嘛?”

“冤有頭債有主,顧總找幾個MB就想打發我?”傅俨語帶戲谑。

傅俨三天兩頭地來顧展面前刷存在感,顧展實在不勝其煩,只得聯系熟人,把能找到的各種不同風格的男孩子都找了一遍,他也是沒辦法了,只祈禱傅俨能有一兩個有眼緣的,好讓他把這茬兒過去。

可傅俨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那些男孩子,一眼不願意多看,非盯着顧展屁股後頭轉。

顧展捏了捏眉心,“傅俨,憑着良心說話,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主動撩的我?你現在這麽不依不饒的,真不像個男人!”

“顧總如果想翻那天晚上的舊賬,那我們就好好算一算……”

“反正今天我沒時間,吃飯改天再說。”顧展嗵地将電話挂上了。

他不敢跟傅俨翻舊賬,那晚是他信誓旦旦地準備驚喜,傅俨喝的酒也是他訂的,如今這弄巧成拙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他賴不掉。

顧展挂上電話,無暇再糾結這難搞的爛事,最近Slungshot在談幾個新的合作品牌,他忙得腳不沾地,太子爺的事能拖就再拖一陣子吧。

電話另一頭,傅總在光潔明亮的辦公室內,對着一疊檔案愣神。

他正翻着的一頁是一張二十多年前的合影,照片裏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婦人摟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福利院門口。

那個小男孩留着劉海齊平的蘑菇頭,圓圓的臉蛋有些嬰兒肥,本該是天真可愛的長相,可一雙晶亮有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鏡頭,堅定又虔誠,仿佛在期冀着什麽,流露出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沉着。

這張照片,傅俨第一次看見,是那晚送醉酒的顧展回家,在他家卧室的床頭櫃上。

照片中的小男孩,正是六歲的顧展。

傅俨當即就猜到些什麽,第二天找人收集Slungshot總裁的檔案。

顧展作為電商界小有名氣的風雲人物,上過一些雜志訪談,介紹過自己筚路藍縷的創業經歷,吹侃過Slungshot以及自己構想的商業藍圖,可對生活私事大多諱莫如深,只是偶爾提過一嘴,自己是領養的,很感激現在的養母。

跟那些樂意在鏡頭前分享自己蒙塵的過往,拿自己逆襲的人生拉近與普羅大衆之間的距離,以贏得群衆好感和關注度的商人不同,顧展并沒有過度地去營銷自己,盡管那樣可以為他帶來更多的利益。

他很低調,低調得要不是傅俨特意找人跑了一趟他老家,都沒法知曉,光鮮亮麗的顧總,原生家庭是那樣的樸素甚至有些清貧。

傅俨一開始調查顧展,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心态,他想要好好地治治顧展,這個人膽子實在是太大了,竟然這麽對他!從來沒有人敢騎到他脖子上去!

可當他一頁頁地翻着顧展三十年的歲月時,他覺得心裏五味乏陳,世界似乎都慢了下來。

傅俨從小的朋友圈子都是非富即貴,大家都光鮮亮麗,且光鮮亮麗得理所當然,誠然,并不是說傅俨沒跟普通人接觸過,他家的管家傭人,公司的職工,包括曾經交往過的男朋友,也不乏一些為生活奔波,需要為五鬥米折腰的人。

可沒有一個人像顧展這樣,以高昂的姿态闖進他的生活,卻又讓他瞥見那光鮮的外表下,一層一層耐人尋味的過往。他從未遇見過這樣豐富又生動的人。

他突然很好奇,連他爸都稱贊的顧總,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強勢霸道?精明算計?圓滑世故?八面玲珑?這些好像都不是完整的顧展。

因為他見過強大的顧總酒後失意的模樣,為了應酬喝得昏天黑地,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感慨和質疑自己努力奔波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也并不是顧展有多特別,只是當你特別地想要去了解一個人的時候,他對你來說,就已經是獨一無二的了。

傅俨電話約了幾次,飯都沒約成,這天他把公司的事情早早處理完,索性來Slungshot堵人。

顧展剛下了一個會,就見傅俨在接待室等他。

他剛在會議上舌戰群雄,根本沒心情應付太子爺,又見這富貴閑人一臉悠哉地喝着咖啡,還笑得春風得意,顧展沒啥好臉色道:“傅總有何貴幹?”

“顧總不會忘了吧,那天送你回家,你說要請我吃飯來着。”

顧展那天醉得昏昏沉沉的,不過随口一句客套話,傅俨還不依不饒地當了真,“一頓飯罷了,也值得傅總親自跑一趟?”

“那當然,顧總這頓飯,我可是惦記好久了。”傅俨嘴角洋溢着惑人的笑。

“我看你不是惦記飯,是惦記人吧?姓傅的,就這麽點事,你至于天天纏着我嗎?”顧展實在是被磨人的傅總搞煩了,“你跟我過來。”

顧展大步凜然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他已經疲于去應付傅俨,如果現在有一個簡單粗暴的方式,可以讓他擺脫跟傅俨的極限拉扯,他也不執拗了,這樣他能有更多的精力去投入工作,而不是三天兩頭地分心被傅俨糾纏。

傅俨亦步亦趨地跟進了辦公室,也不知道顧展要幹什麽,他只是隐約覺得顧展最近可能工作壓力有點大,自己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把門鎖上。”顧展一把将手裏的文件甩在辦公桌上,轉身對傅俨道。

傅俨心中打鼓,鎖門?該不是他惹惱了顧展,顧展要打他吧?

雖然顧展個子不比他矮,但他是練過的,顧展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啊,他一會兒該使幾分力呢?這次可不能再把顧展弄傷了。

顧展眼神憤恨地瞪着他,“就這裏,做完了事。趕緊的,我晚上還有個重要的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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