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爬山

爬山

十一假期的出游計劃，原本是趙小德随意提的建議，竟真的成了真。

盛懿軒帶着他的準女朋友胡辛奕，吳明皓帶着他的女朋友劉沁瑩，趙小德帶着他的妹妹趙小行，路行舟帶着江歸，八個人一起踏上了去荥山的旅程。

10月1日一早出發，飛機加大巴，半日就到了荥山腳下，定下酒店後，有人提議去唱歌，有人提議去四周逛逛，也有人提議在酒店玩游戲，一群人叽叽喳喳。

路行舟有些頭大，他清了清嗓子，“我準備夜爬荥山。”

此話一出，衆人短暫住了口，接下來又開始狂轟濫炸。

“夜爬？是連夜爬嗎？不睡覺嗎？”

“我也去我也去，我知道，就是連夜爬，爬到山頂看日出。”

“我不想去耶，我想睡覺。”

“好好，我陪你，我也不去。”

“哎，別呀，一起出來玩，一起爬呀，分開還有什麽意思？”

路行舟雙手交叉在胸前，任他們講完，他才又開口道，“沒必要，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反正山上還能彙合。”

剩下的人目光彼此交彙，似是糾結到底去不去。

“我去。”趙小行嘿嘿笑着舉手。

“我也去。”趙小德趕緊跟一句。

剩下的兩對還在猶豫，路行舟幹脆道，“那就這麽定了，我們四個先去，你們四個明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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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爬的時間很充裕，四人的精力也很充沛，幹脆提前出發了。

說來奇怪，這一路上江歸的話少之又少，也不黏着路行舟，表現得格外像是乖順聽話的好學弟。

路行舟覺得挺省心的，還知道不給他添亂，這一路上要調和這麽多人的想法和行動，着實不容易。

也不知道他怎麽就成為這群人的核心人物，每次非要等他發話了，大家才會統一意見。

路行舟撇嘴，本來夜爬是想躲開他們，現在倒好，跟了兩個話最多的人上來，耳朵依舊得不到清淨。

“江歸哥哥，國際經濟專業難不難呀。”趙小行不是莞安海拓思學院的學生，她還在上高三，剛巧放假想好好放松下，也剛巧，單身的趙小德需要拉個伴随行，就把他的親妹妹帶來了。

“還行，要是有興趣的話，肯定會覺得不難。”江歸點頭。

“嘿嘿，我還蠻有興趣的呢。”趙小行樂呵呵地笑着。

江歸回她一笑，繼續向上爬。

“行舟哥哥，我看見你包裏帶了畫本，是要去山上畫畫嗎？”趙小行又問路行舟。

“嗯。”路行舟點頭。

“哇，太厲害了，我能看着你畫嗎？”

“可以。”

趙小行繼續嘿嘿傻笑。

趙小德無奈翻白眼，他的妹妹又聰明，學習又好，肯定能考上比他好的學校，就是太花癡了。

這不，非要跟上來夜爬，就是為了路行舟和江歸，看，她還雨露均沾，左一個江歸哥哥，又一個行舟哥哥的聊天，誰也不偏袒。

“安靜會兒吧，看見沒，我們三個人都背個這麽大的包，你啥也沒有，輕輕松松的，就別再打擾我們往上爬。”趙小德确實累了，氣息開始不穩。

趙小行跺腳，“兩個哥哥都沒說什麽，你這個親哥哥還說我，而且你看，就你喘成這樣，太缺乏鍛煉了吧。”

“你！”趙小德氣得呼吸更加急促了。

“好了，休息一會兒吧。”路行舟擺擺手，找個位置坐下，“我們的時間非常充足，快的話說不定零點就能到山頂。”

“啊？”趙小德取下背包，呼呼地煽動着自己背心，“那真那麽早到了，在上面幹嗎？”

“沒事，說不定能租個帳篷睡一下。”

“也難說，十一假期，人太多了。”江歸補充。

路行舟無意識看了一眼江歸，見他的外套已經汗濕，粘粘地搭在背上，他剛喝過一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着，幾滴汗水沿着喉結滑落，滴在他的頸鏈上，泛出光澤。

忽然有一種把他畫出來的沖動。

路行舟從來不畫人像，他也根本畫不好人像，花花草草，山山水水，還有建築物才是他的最愛，人物太複雜，太難琢磨。

就像此刻的江歸，路行舟就捉摸不透。

明明兩人之前争論過，也經歷了幾日短暫的冷戰，可是他竟然還是要跟他來荥山，來就來了，還一直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就算是在飛機上，明明離得那麽近，江歸也只是閉眼休息，一句話都沒說。

察覺到視線，江歸回過頭看路行舟，露出粲然一笑。

那個小小的梨渦更明顯了。

路行舟倏地起身，“走了。”

這個季節爬荥山，最難克服的就是熱，好在到了晚間，溫度降下來，四人也适應了登山的節奏，慢慢變得沒有那麽煎熬。

而且，趙小德兄妹倆的健談在外也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可以和路上任何一個同行的陌生人聊天、說笑，從來自哪裏，上什麽學校，到愛好什麽，有沒有對象，談天說地，無所不聊。

倒也讓這趟旅途有了些不一樣的樂趣。

到了千裏崖的時候，趙小行有些害怕，顫顫巍巍地說着腿抖，有個同行的男生笑道，“這不算什麽，來，大家手拉手一起過，會好一些。”

趙小德非常有理由認為該男生是故意想拉他妹妹的手，還沒等趙小行伸手，趙小德自己先把手伸過去，拉上了。

趙小行被迫拉了自己哥哥的手，然後伸出另一只手，江歸看了一眼路行舟，上前拉上趙小行，另一只手拉上路行舟。

五個人，手拉着手，在漆黑的崖道上行走，他們都知道，腳下就是萬丈深淵，可是，彼此手上傳來的溫度提醒着他們不是孤單一人，也就不再害怕了。

路行舟走在最後，看不清腳下的路，看不清兩側的深淵，只能看清江歸右臉的下颌，還有右耳的耳圈。

他們相握的手有些黏膩，也不知道是誰的手汗，或者都有，可是彼此還是很用力地握着，仿佛害怕在這條漆黑的路上丢了彼此。

“好了，這裏下面就不是懸崖了。”最前面的男生道，“不過還是很黑哦，小心。”

幾人相繼松了手，路行舟也想抽出，卻被江歸握緊，怎麽都抽不出來。

路行舟很累，不想節外生枝，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又走過一段漆黑的路。

有時候，人很需要同比心理，如果是一個人要攀一座高峰，或許會在路上産生無數次放棄的念頭。

可如果是一群人一起攀一座高峰，即使心理産生放棄的念頭，也不會說出來，反而會反思別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為什麽自己做不到。

十一假期游客本來就多，夜爬的山路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一路上見到互相鼓勵打氣的，嘻嘻哈哈玩鬧的，就是沒有見到想要放棄的。

心中的一股氣支撐着向終點前進，他們也的确做到了。

淩晨一點多鐘，路行舟四人終于到達荥山山頂，看到了滿天明亮的繁星。

山頂紮了很多帳篷，帳篷裏燈火明亮，也有不少人披着軍大衣，盤腿圍坐着打牌，不少攤販仍在營業，生意爆滿。

在這裏，仿佛沒有了日與夜，只有消散不去的激情和歡笑。

路行舟也很興奮，甚至難得拍了張照片，發了一條朋友圈。

趙小德和趙小行走過來，爬上山頂的喜悅沖淡後，剩下無盡的煩惱。

“怎麽辦呀，沒有地方休息了，不管是旅館還是帳篷都供不應求啦。”趙小行耷拉着肩膀，滿臉惆悵。

“軍大衣還能租，要不趕緊租下來吧？”趙小德問。

“租吧。”路行舟同意後，趙小德趕緊跑去租衣服。

“不行就跟他們一樣，在這裏應付幾個小時，一會兒就能看見日出了。”路行舟露出微笑，像大哥哥一樣安慰趙小行。

“好吧。”

趙小行雖然家庭條件好，從小沒吃過苦，但是經過相處也知，她是難得的不嬌柔不造作的女生，性格爽朗，大大咧咧，這樣的女孩子，或許，會是男生喜歡的那一類吧。

路行舟下意識将視線移到江歸身上。

江歸站在外側，迎着風望着遠處，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

軍大衣拿到手後，四個人就像別人一樣窩在一角，嘻嘻哈哈開始說話，只是說着說着，話最多的趙小行先閉上眼睛，然後是趙小德。

也是真的累了困了，他們兩個頭挨着頭，就那樣睡着了。

江歸側頭輕聲對路行舟說，“你靠着我睡吧。”

路行舟搖頭，“你靠着我睡吧。”

江歸一笑，仰頭盯着星空，“我不困。”

路行舟瞥了他一眼，“怎麽樣，看到這麽美的繁星，這一路還是值得吧？”

“值。”江歸對上路行舟的視線，“因為有你在。”

路行舟不自然地撇開臉，下意識看了眼睡着的那二人，見他們睡得死才放下心，又瞪了江歸，“白天都好好的，現在又胡亂說什麽。”

江歸收斂了笑意，無奈嘆氣，他知道路行舟最介意他朋友知道他們的關系，他也一直努力扮演着好學弟。

可是，人的感情是最難壓抑的，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偏偏只能裝作朋友。

江歸多麽想昭告世界，他喜歡男的，他喜歡的人叫做路行舟，他想和路行舟在陽光下熱烈的擁抱，可是，他們卻只能在黑暗裏偷偷的牽手。

“你看過日出嗎？”路行舟問。

“看過吧，在海邊。”江歸回答。

“我還沒看過呢。”路行舟緊了緊大衣，“希望明天可以看到。”

“嗯。”

“你……累嗎？”沉默了一會，路行舟又問。

“還好啊。”

“不覺得苦嗎？”

“嗐，爬個山而已，怎麽就苦了，我體力好着呢。”

路行舟想問的是，像江歸這樣從小在溫室裏長大的孩子，沒有出過遠門的孩子，真的不覺得苦和累嗎？

甚至，連他自己心裏都滋生過負面情緒，在山上吃不好，沒有睡的地方，甚至，晚上的洗漱都省略了，一身的汗，蒸發後帶着黏黏的濕意沾在身上。

身體的不舒服是真真實實的，但是心理上的期待和滿足也是真真實實的。

可是江歸，不似他這般抱着期待上山，他的身體和心理會滿足嗎？

“好吧。”路行舟不再追問。

他仰頭望着星空，想起小時候天上的星星也是這麽亮，每年的除夕，江衍升都會在他家裏待到晚上。

那個時候，媽媽在屋裏放着春晚，江衍升在院子裏和他一起烤火，還會把他抱在腿上，和他一顆一顆數着天上的星星。

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要不聽會兒歌吧？”江歸一轉頭，見路行舟閉上眼睛，頭靠在後面的石柱上，已經睡着了。

他失聲笑了笑，輕輕将路行舟的頭放在自己肩上，親吻他的額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