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說服

說服

“跟我走！”江歸上前拉路行舟，路行舟卻一直後退着躲避。

張帥見狀，阻止江歸，“幹什麽，不要在這裏動手動腳。”

江歸憋着氣，提高嗓門，“路行舟，跟我走！”

路行舟貼牆壁站着，雙手放在膝蓋上，垂着頭，聲音格外嘶啞，“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在這裏等一個真相！”

“等什麽真相？能有什麽真相？調查毒品傳播和交易是人家警察的事，你媽就是自己吸毒吸死，人家用不着給你真相，老實點跟我走！”江歸說着又去拉路行舟。

江歸說得沒錯，張帥點頭贊同，也不阻止了，“昨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該回回去，繼續待在這裏，吃喝拉撒沒人管你。”

說着瞧了一眼李少男，李少男也趕緊跟着勸，“行舟……我們回去吧？”

路行舟渾身緊繃，尤其在聽到江歸的話之後，他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支起自己的保護殼，對着他們大聲喊，“我媽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什麽？

不是和亂七八糟的人保持暧昧的人，不是欺騙別人撒謊成性的人，不是販毒吸毒的人，不是！

那是他的媽媽啊，含辛茹苦将他養大的媽媽啊，她無辜死後，還要遭受別人的質疑和歧視嗎？

“不是什麽？跟我走！”江歸終于抓住了他，扛起往外走。

路行舟渾身上下都在掙紮，江歸幾乎控制不住他。

這時有個警察急匆匆跑過來，對張帥說了什麽，張帥面色一凜，顧不得他們，匆匆丢下一句，“你們趕緊離開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路行舟大聲嚷嚷，“回來！我不走，我不走，要麽把我媽的東西還給我，我自己查，要麽，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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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歸聽到這句話突然怔住，一個沒留心，路行舟就從他肩頭摔下來。

幸好李少男眼疾手快，撈住了他。

只是這一下摔得路行舟頭暈眼花，徹底沒了力氣。

江歸終于可以再次毫不費力的扛着他走了。

“上車！”江歸将路行舟扔到車上，對李少男說。

“哦，去，去哪？”李少男有些磕巴，江歸的氣場太強大，他不禁弱了幾分。

“去醫院。”路行舟這個樣子，最好趕緊補充葡萄糖。

“好好。”

路行舟住進了病房，打上了營養液，看着他安靜躺在床上，江歸的臉色終于好了些。

“你在這看着他，我出去辦點事。”

“啊，啊？”李少男愣愣張嘴，江歸來春江不就是路行舟的事嗎，路行舟不就在這嗎。

“哦哦，好。”

禁毒大隊裏，張帥已經回來了，正在審訊室審訊。

江歸就在外面待着等他。

張帥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多，江歸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

“你怎麽又回來了？”張帥一邊走一邊問緊跟在他身邊的人。

“我有事跟你說，給我十五分鐘，關于方成佳的案子。”

張帥臉上有着淡淡的喜悅，想必是什麽案子取得了突破，他心情不錯，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兩人來到一個安靜的會議室，張帥開口，“說吧。”

“其實我不是路行舟的朋友。”江歸雙手交握在腹部，一派散漫的樣子，“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江歸來之前就表明了他的身份，菀安北固的董事長，張帥聽說過。

他還說是路行舟的好友，當時他就很驚奇了，現在又說是哥哥？有意思。

張帥手指敲着桌面等他繼續。

“這件事情除了死去的方成佳，只有我爸、我知道，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路行舟。”江歸特意又強調一遍，“路行舟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我是第三個人？”張帥挑眉。

“嗯哼。”江歸回應，“所以，現在對我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了。”

張帥停頓，已經聽出江歸的意思，只是裝不知，又問，“然後呢？”

“張警官，就別從方成佳身上繼續找線索了呗，免得越找……越找出來我們這點事了，不好看你說是吧，況且，我也主動過來找你坦白了。”

“江先生，不瞞你說，假如你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就講這件事，我肯定會義正詞嚴的拒絕你，但是現在……”張帥停頓了下，笑道，“就在剛剛，我們已經确定了方成佳毒品的來源，抓住了一個重要的毒販。”

“是嗎？”江歸面露驚喜，開口詢問，“那麽，可以把方成佳的個人物品歸還了嗎？”

或許是江歸的意圖太明顯，讓張帥有了幾分警惕，“歸還物品可以，當然是要歸還給和方成佳有血緣關系的路行舟，江先生，你坐在這裏跟我說的，既無任何證據，也無任何錄音，我也就當聽一耳朵，您就先回去吧，物證方面，自有人聯系路行舟來取。”

“怎麽，我替他拿還不成嗎？”江歸沒有離開的意思，說話間帶了幾分引誘的意思，“張警官，物證我一定會轉交給路行舟，你大可放心，既然已經抓到毒販了，一個微不足道吸毒死去的人也就沒有用了，我相信你有辦法把東西現在就給我，對不對？”

他壓低身子，湊近張帥，“我不會讓張警官白做的。”

“不好意思了，江先生，我還有事，您自便。”張帥做了十年緝毒警察，威逼利誘的人見過不少，他早就免疫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江歸所求的只是方成佳的物證而已，其實說實話，把那些東西給江歸，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只是，張帥在局裏向來不喜歡做這種人情往來的事，一切按規章辦事最是簡單。

“操！”張帥離開後，江歸狠狠打了拳桌子，關節處痛感襲來，提醒他是多麽無能。

他不會長袖善舞，不會左右逢源，不會巴結奉承，也不會威逼利誘，他甚至連基礎的法律常識都不知。

以前是他頹廢太久，即使遇到不會處理的事，只要叫來許逸，也就統統解決了。

可是現在，許逸早已不在，他也在公司學習了那麽久，依然沒有任何成長嗎。

連這點事都處理不了嗎，哪怕他說了謊，結果還是沒有用？

懊惱了片刻，江歸依舊不死心，他握緊了拳頭跑出去，追上張帥。

江歸開始對張帥展開狂轟濫炸的追蹤和游說，張帥下班也跟着，還非要請他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一出了警局，張帥就感覺江歸變了個臉，他一臉笑嘻嘻的，一反之前的陰郁，竟有幾分陽光大男孩的味道。

張帥望着他的笑，莫名勾起了心底最深處的情感，他想起了他的弟弟。

張帥的弟弟和他一樣，警校畢業就進了春江警察局，他是禁毒大隊，他弟弟是刑警大隊，春江不是邊境，禁毒工作相對輕松，可他弟弟不一樣，經常被案子纏得回不了家。

為了一個案子孤身追到兇手老巢，被惡意殺害，年紀輕輕就死在打擊犯罪的道路上。

張帥答應了江歸的請求。

“張警官，我從小就是獨生子，可有一天突然知道，我爸他還有個兒子，我還有個哥哥，我……我既憤怒又驚喜，你懂嗎。”江歸喝了不少酒，說話開始大舌頭，“可是最後，我還是……還是接受了他，我很開心，認識他，有了他，我的生活都不一樣了。”

張帥認真地聽着，仿佛在聽自己的弟弟對他說話。

“可是，我很不喜歡那個女人，路行舟的媽媽。”江歸又喝酒，憤憤道，“是她，讓我爸媽離了婚，還是她，一再拿她是我爸情婦的這個秘密威脅我爸給她錢，我爸進去了，她還找上我，讓我給她錢，她就是個無底洞。”

張帥似乎到這一刻才真的相信，方成佳母子和莞安風生水起的北固當家有這樣的一層關系，也算開了眼了。

想到這裏，他才明白，那些錢，方成佳存折上的錢，家裏的現金，就是從他們那裏得到的吧。

“你說，方成佳威脅你們給她打錢？打了多少？”

“啊？”江歸反應有些遲鈍，“我爸給她五百萬，我……除夕那天，給了她五十萬，現金支票。”

原來是這樣。

這樣一來，不解的地方終于有了解答，案子就更透徹了。

“可是，路行舟什麽都不知道啊，他從始至終，什麽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傻。”江歸突然拉住張帥，“我只是想保護他，不讓他知道背後的這些龌龊，怎麽都不行呢……”

“他确實挺傻的，問他什麽都不知道。”張帥嘆息，一開始他以為路行舟是一個不關心母親的不孝兒子，現在才知道，是他的母親有太多秘密瞞着她的兒子。

江歸一頓，“他……你們問他了？關于錢？”

“是。”張帥主動承認，“我們查到方成佳的資金來源不明，所以才合理懷疑她販毒，可是路行舟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說不出來。”

“哦。”江歸低下頭，掩飾了臉上脆弱的神色。

這麽說，路行舟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他沒有和方成佳合夥，他沒有再騙他。

“所以，我才要比路行舟先拿到方成佳的手機。”

江歸從一開始的意圖就很明顯，除了要阻止他們繼續查下去，還要先于路行舟拿到方成佳的手機，他想做的，就是要阻止路行舟發現任何他們的秘密的蛛絲馬跡。

雖然目前據他們的查證，還未發現有指向江歸父子的物料。

手機裏也沒有其他有疑點的東西。

但是，方成佳的錄音，成為他心裏的一根刺，必須想辦法拿到！

江歸突然開始惶恐道，“張警官，怎麽辦呢，哥哥要怎麽辦呢，爸爸入獄，媽媽又死了，他現在還在住院，他要怎麽振作起來，我又要怎麽做，才能讓我們回到從前？”

“哥哥……哥哥……我們該怎麽辦？”江歸一口一個哥哥，聽得張帥內心格外複雜。

“好了，好了，我把物證給你，你別再煩我了。”張帥終于松口。

江歸拿到物料的時候，滿意地笑了出來，然後離開。

今天他才算理解了之前江衍升說的，見什麽人說什麽話，見老狐貍，就要和他比油嘴滑舌，見活菩薩，就要跟他比情深意重。

張帥是個面冷心軟、循規蹈矩但重情重義的人，江歸發現只要一喊哥哥，他的表情就會松動，借着酒勁他明着暗着說了那麽多話，也發洩了不少情緒，到底是真是假，自己都分不清了。

如果，路行舟真的是他的哥哥，那也挺好，江歸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借着弟弟的名義，這輩子和他糾纏下去。

江歸沒有在方成佳的手機上找到錄音。

什麽也沒有。

可是，他不能安心。

他平靜地将手機恢複出廠設置。

并永遠不會讓路行舟知道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