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姻緣

姻緣

之後的某一天,路行舟的微信突然被趙小行和趙小德狂轟濫炸。

趙小行:“行舟哥哥,你真的和江歸在一起啦?你們,真的,這麽多年都在一起嗎?啊啊啊啊,我當年磕的cp是真的?”

“我哥說,江歸提議咱原班人馬再去一次荥山,哇,我好激動好激動,我可以!我什麽時間都可以!”

趙小德:“老大,江歸都跟我說了,你幹嗎瞞着我們,我不排斥同性戀,這麽多年你一個人扛着太不容易了,我們去荥山好好放松吧,找回當年的感覺,提前跟我說,我預留好時間!”

路行舟無語,江歸這是什麽意思,非要拉着別人一起鬧騰,他還沒有同意去呢,這邊都約上了。

這是要逼着自己去嗎。

晚上,質問他的時候,他倒反過來問路行舟,“原來你早就和趙小德兄妹聯系上了,怎麽沒告訴我。”

路行舟尴尬的住嘴,江歸卻不依不饒,撒嬌似的往他身上蹭,“行舟,咱們就一起再去一次嘛,好嘛好嘛。”

最近江歸經常這樣,說話軟着聲音來,還要做出嘟嘴、眨眼、輕蹭這種動作來,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張臉也變了,現在完全剪回了寸頭,耳朵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戴上了黑色耳圈,和五年前的那張臉重合在一起。

看得出他在努力扮演學習着五年前的自己,可是路行舟卻總覺得,哪裏還不一樣。

夜半的時候,輕度睡眠的路行舟被床上的震顫驚醒,他聽到身後江歸傳來窸窣的聲音,伴随着低沉的喘息,離他很近。

這個聲音并不陌生,這幾個月裏不止聽到過一次,每一次即使醒了,也只能裝睡,清醒地聽着江歸的動靜,從劇烈到結束。

江歸沒有碰他。

這一刻,路行舟終于明白哪裏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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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江歸,像是無時無刻不在發情的小狼狗,即使有兩年約定,依舊日日在他跟前求歡,沒人的時候還愛賴在他身上。

可是現在的江歸,在路行舟激烈嘔吐幾次之後,害怕了,再也不敢碰他了。

那張臉雖然笑着,但是少了明目張膽地觊觎,多了小心翼翼地試探。

連在這樣的夜晚,他也只敢趁他睡着了在背後自己解決。

路行舟咬緊牙關,心口奔湧而來的是巨大的悲傷。

自打明白了什麽是性之後,除了正常的生理反應,他心理上卻認為性是肮髒的。

尤其在自我纾解之後,随之而來的空虛會讓他覺得一切都是無意義的。

23歲之前,他想象不出來以後的女朋友是什麽樣的,他又會在何種情形下進入她的身體。

直到他遇見江歸,體驗過江歸帶給他的高潮,他才明白,性會讓人上瘾,讓人沉淪。

他又不得不承認,讓他上瘾和沉淪的不只是性,還有江歸。

他無法再想象以後自己和別人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江歸不是只有他。

每每想到這,路行舟心裏就絞成一團,他明白自己不該在意這些,可又經常控制不住。

去年一年中,他曾努力克服這層障礙。

現在經歷了母親的死亡,他便再沒有支撐,也克服不了了。

他知道,就算江歸和那個小司機什麽也沒有,他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接受他了。

路行舟把這一切全部歸結為他有性潔癖,所以才會非江歸不可,所以才會惡心他和別人做。

那天,王明明又告訴他,這不是病,只是像某種特殊癖好的心理障礙,那麽,他的癖好,就是江歸嗎。

只是這樣一想,他就不可自抑地起了戰栗。

路行舟羞恥地紅了臉,壓抑的喘息剛一洩露,趕緊咬住唇。

江歸還是聽到了,他起身,看見路行舟的臉很紅,以為生病了,趕緊上手去摸。

他的手還帶着自己的味道,路行舟一把推開,皺眉喘息不止。

江歸愣着了,視線向下,才明白他怎麽了。

“我…我……對不起。”江歸讷讷的,看路行舟不高興,先低頭認錯。

然後,他大膽做了一件事。

“江歸!”路行舟不可置信地推拒着,可是卻推不開。

最後只能在他嘴裏交出自己。

路行舟喘息着,一只胳膊搭在臉上,紅潤的唇翕合,十分誘惑。

江歸多麽想吻上去啊,他忍得快要爆炸了。

最後卻狼狽逃向浴室。

他一面害怕看到路行舟嘔吐的樣子,一面又有絕對信心等到他再次接受,這一次,他要的是永遠。

江歸說到做到,他真的聯系上了原班人馬,并将出行時間再次定為十一。

不過,這一切是瞞着路行舟進行的。

十一之前,路行舟從李少男那裏聽來一個好消息,年前,他設計了兩款西服,命為“No fearing”,意為“不懼世俗,我只想要你”。

不用明說,李少男明白路行舟的意思,這兩款是為同性戀群體設計的情侶西服,他們可以通過這個特殊群體吸引流量、換取利益,說他們蹭熱度也好,博關注也好,總之,生意人為了生意,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

李少男告訴他,這兩款西服預備十一上架,不走線下,只走網購平臺,提前預付,一個月工期,文案宣發都做好了,只欠東風。

“那行,到時候你直接做吧,我就不幹預了。”

李少男問,“需不需要寄給你兩套?”

路行舟停頓了,去年設計這兩款西服,他确實想象過江歸穿上它的樣子,當衣服真的出來了,他卻不敢想了。

“你先寄來吧。”路行舟沉吟許久,還是同意讓李少男先寄過來。

轉眼到了十一,路行舟睡得正迷糊,被江歸拉起來,喜笑顏開地說去荥山。

他思緒還沒回籠,江歸又繼續說,“他們在樓下等着,就差你了。”

“什麽?”

“就是你想得那樣,我把他們都叫來了,走吧。”

路行舟就這樣被拉到了車上,趙小德、趙小行、吳明皓夫婦、盛懿軒和他的女朋友,加上他和江歸,還是八個人,時隔六年,再次踏上了去荥山的路。

這一路上的所有行李裝備,吃穿用度行全被江歸包了,重逢後的衆人話題也不自覺圍繞着江歸展開,路行舟只在寒暄後,安靜的聽他們聊天。

好像,他和江歸的位置換了,原來,他們或許是沖着路行舟的面子來的荥山,這次,他們一定是沖着江歸的面子來的。

而且現在他們都是莞安有頭有臉的人,而自己,只是江歸的附屬品罷了。

到了荥山腳下,剛巧又是下午,這次衆人打算一起夜爬,于是稍微整頓一下就出發了。

大家基本上都是爬過一次的人,只除了吳明皓的老婆朱麗,還有盛懿軒的女朋友張藝,她們兩個不免有些拖後腿,尤其是張藝,沒走多久就說腳疼走不動了。

趙小行看不慣,陰陽怪氣道,“你們瞧瞧,是不是還是原班人馬好。”

她性子直,喜歡誰不喜歡誰直接放在臉上,說完還對着朱麗補充,“哎喲,我不是說嫂子啊,嫂子這麽溫柔腼腆,不像有些人……”

張藝也不是省油的燈,沒等趙小行說完,便忍不住回擊,“呵,你當我願意來啊。”

“不想來倒是別來啊,大家都要等你一個。”

“趙小行!”趙小德趕緊制止,替她打圓場,“她這是熱的,滿嘴胡說,呵呵,我這妹子打小就這樣,熱得狠了什麽話都說,別跟她計較。”

“懿軒,你看她……”張藝往盛懿軒身上靠,柔柔地帶着哭腔,意圖引來他撐腰。

盛懿軒的視線卻看向幾步外的江歸,眼神意味不明。

江歸也回看着盛懿軒,嘴角同樣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盛懿軒拍了拍張藝,安慰,“走吧。”

張藝噘着嘴,不情不願地跟着繼續向上走。

這一切看在路行舟眼底,他無端感到一絲異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底翻湧。

去年見過一次盛懿軒,自己又說了那樣的話,他以為兩人見面會尴尬,可盛懿軒卻像是完全忘了那次不愉快的重逢。

他只是會拿怪異的眼神流連在他和江歸身上,像是要攫取什麽東西一樣。

一路上,江歸毫不避諱、極為體貼地照顧着路行舟,絲毫不在乎外人目光,他走上前來,輕聲問,“累不累?”

“還好。”路行舟往下望,他們的速度不算慢,這樣看來,日出之前肯定趕得到山頂。

突然,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那是何一和方二,江歸安排監視他的人。

他們今天也跟來了?

江歸這麽害怕他逃跑嗎?

路行舟心裏酸澀,任江歸拉着他往上走。

到達山頂後,衆人在江歸的安排下住進了山頂酒店,這次終于不用随便湊合了。

路行舟屁股剛挨着床坐下,江歸又把他拉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路行舟很無奈,這一路上他看到江歸的付出,包括時間、精力、體力,很多事情親力親為,同行幾人也在驚奇稱贊,他對路行舟真的不一般。

看着他額角的汗和曬得通紅的臉,路行舟壓下拒絕的話,點頭跟他出去了。

又是夜半的山頂,又是十一假期,到處是密密麻麻的帳篷和成堆擁擠的人群,兩側還有長明的攤販,泡面、飲料、軍大衣、拐杖,這些東西依舊是稀缺的,不少人排隊也要買。

江歸拉着路行舟走過攤販,到了一棵姻緣樹下,擡頭看着樹上密密垂下來的姻緣帶子和牌子,皺眉沉思。

大意了,江歸想。

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曾偷偷跑到這個地方挂上了他和路行舟的姻緣牌,以為今天來可以讓路行舟看到,可是,這滿滿當當的牌子裏,哪個才是他和路行舟的?

“咳咳。”他佯裝咳嗽,視線逡巡着尋找樹下的算命先生。反正來了,既然找不到,再和路行舟一起挂上一對也好啊。

“在這裏。”果然算命先生還在樹下,也還和六年前一樣,戴着老舊的橢圓鏡片的眼鏡,留着一嘬小胡子,現在正手支着腦袋打盹。

記得那時他很緊張地來問姻緣。

這個先生回答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江歸成績不好,語文更甚,為了這個,江衍升給他買來了各大名著和詩詞歌賦,塞滿整個書櫃,奈何他總是翻開就開始犯困。

路行舟離開他的那一年,他睡不着的時候,倒是奇異地看了進去。

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這句話出自《越人歌》,這是一首情歌,表達了越人對楚國王子深沉真摯的愛戀,如今這句話已經被廣泛用來表達愛慕之情。

江歸讀到釋義之後才驚覺,荥山上的先生,一句話就說中了他的心思。

這次有機會再次來到荥山,他有些激動地拍着先生面前的桌子,“先生,先生?”

算命先生嘟囔了一句,睜開眼睛,“算什麽?”

“姻緣。”說完這兩個字,江歸似是害羞一樣,不敢看路行舟的臉。

路行舟也驚了,他完全沒想到江歸特意拉他下來,是為了算姻緣?

這個家夥,從他說“出手心的痣,是前世愛人滴下的眼淚”這樣的話時,就該發現,他也太迷信了。

路行舟反正不信這些東西,哪怕是在怪力亂神的下司長大,他和李少男一樣,最不喜歡把事物發展歸結為天定、命運。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啊,你這是什麽意思?”江歸不樂意了,急得跳腳,這句話他不樂意聽,他們才不要和牛郎織女一樣一年只能見一次,他就要朝朝暮暮了,為什麽不行。

“江歸!”路行舟拉住他,防止他在這裏丢人現眼。

算命先生又來一句,“拿着姻緣牌,去挂姻緣樹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這句話江歸聽過,六年前他也是這樣說的,一模一樣。

路行舟看了眼姻緣牌,紅色牌子一個寫着百年好合,一個寫着永結同心。

下面預留了位置寫名字。

他才明白,這不就是賣姻緣牌的嗎。

江歸還在跳腳,“你換一個,換一個,我不要這個。”

路行舟扶額,接過姻緣牌,掃碼走人。

江歸只得在身後追他,“行舟,別走啊,我還有話要問他。”

路行舟停下腳步,站在另一側擺放着筆墨的桌子旁,“寫不寫?”

江歸郁悶的臉剎那恢複光芒,眼睛一閃一閃的,“寫,寫!就是……我不喜歡那首詩,想讓他換一個好不好?”

這時,那邊算命先生又有了新的情侶光顧。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拿着姻緣牌,去挂姻緣樹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拿着姻緣牌,去挂姻緣樹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算命先生對着不同的情侶,不同的詩句信手拈來,都不用打草稿。

江歸臉都黑了,合着這算命先生嘴裏的詩都是随便念的?

他能在這裏一待待六年,也是不容易。

路行舟已經開始簽名字了,江歸才壓下不快,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就像當初情窦初開時。

路行舟願意和他一起挂姻緣牌,是不是意味着,他承認喜歡他,願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寫好自己名字之後,拉着路行舟的手,在即将挂上樹之前,執拗道,“兩情既要長長久久,又要朝朝暮暮。”

然後,吻上了路行舟的唇。

好在他沒有吻太久,只是如蜻蜓點水一般,快得仿若幻覺。

這一刻的江歸,才是真的變回了原來的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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