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子妃傾覆國朝

謝晏成二十一歲了。

堂堂皇子,年過二十尚未娶親,連個通房丫頭也無。皇帝雖然一貫假裝這個兒子不存在,懶得管他,謝晏成還是理所當然落下了古怪名聲。

有人懷疑他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毛病。這個推理看似很有幾分道理——若不是怕露怯,血氣方剛的青年皇子沒理由不盡情受用美人。

如果不是将母妃這些年來的苦楚看在眼裏,謝晏成也許早已娶妻生子。

皇帝一時沖動,在先帝孝期寵幸了中宮宮女,致其有孕。皇後哭哭啼啼,當場就要打殺了那個賤人,太後到底不忍心失去一個親孫兒 ,好生寬慰了皇後一番,才保住了謝晏成的命。

謝晏成剛生下來,只比他大兩歲的謝晏安就被封為太子。

寧嫔住在後宮中最為僻靜的所在。因為皇帝的斷然指責,宮中上下人人皆知她輕浮下賤。誰會善待這樣的女子?不跟着皇後踩她兩腳,就已經算是慈悲。

謝晏成從記事起,就比同齡人更早知道男女之事意味着什麽。暢快的同時伴随着責任,必須慎重思量。

再不得皇帝喜愛 ,他也是皇子,還如此英俊。謝晏成遇到過不少主動的宮女丫鬟,每當這時,腦海中就響起惡意的話語:“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輕浮下賤……”

間或,夾雜着深夜裏母妃的啜泣。“阿成,別為我跟你父皇生氣,娘不值得……娘沒用啊,你以後的日子,全看你父皇和太子殿下……”

也有官員賞識他的才幹,想要嫁女。

“三王爺,您出身如此,需盡快投靠太子,以求日後前程……”

太子?

謝晏成冷笑。

那個只因為是嫡出長子,所以即使韬略實務一竅不通也穩坐儲君之位的皇兄?

“大人既然對本王的出身有所顧慮,那便不必委屈貴府千金了。”

雙眸幽暗的英俊青年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時候的謝晏成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有一個溫軟嬌柔的身軀撲到他懷中,在他唇上,印上自己蓮花一般幼嫩的唇。

而他的心髒劇烈跳動着,竟然提不起絲毫力氣抗拒。

林卿卿小心翼翼揪着他腰側衣襟,輕輕一吻後便再無動作。謝晏成至今未娶,看上去也是一副性冷淡的樣子,她怕太激烈吓着他。

不過,謝晏成的嘴唇真軟啊,她悄悄地想。削薄的唇,輪廓刀鋒一般,卻意外地溫暖柔軟……

下一瞬,天旋地轉。

她被抓住雙手摁在牆上,眼前只看得到男人寬闊胸膛。

謝晏成俯視她,烏沉沉雙眸中寒冰逐漸浮現:“沐卿卿,你可知你方才做了什麽?”

她來到這裏之後,從沒被人這樣連名帶姓地叫過。

澄澈的雙眸中像有什麽東西晃動一下,很快如霧散開。

困在他胸口的少女仰起一張心形小臉,笑得甜甜蜜蜜:“晏成……叫我卿卿。”

寒冰霎時間碎裂,化為春雪。謝晏成不再忍耐 ,低頭吻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吻,與其說是溫存不如說是掠奪,瘋狂而又熾烈,像是要将她整個人吞噬殆盡。林卿卿再難保持眼中清明,衣襟滑落的瞬間,顫栗地抱緊對方的肩膀。

謝晏成察覺她的反應,眼眸一暗,将她翻了過去。

他動作之快,要不是事先用寬厚手掌墊着她的額頭,林卿卿覺得自己能被這一下撞暈。

第一次就要從後面來嗎……還是站着……看不出來,三王爺內心這麽狂野。

後頸被人一口咬住,林卿卿發出一聲小小的痛呼。像暴虐的野獸銜住獵物,男人咬着她一點皮膚厮磨半晌,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吐息:“專心。”

“我的……卿卿。”

虹蕊的膽子都被吓破了。

娘娘出來時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虹蕊看到三王爺陪着她一起出來,叮囑自己母妃幫她重新整理發髻的時候,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王爺,我來。”虹蕊連忙上前。

蒼綠衣袍的英俊男子盯了她一眼,點點頭。

虹蕊行了禮,趕緊低下頭——三王爺的眼睛,可真黑呀……太子殿下的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總是得人誇贊,而三王爺眼睛烏黑,深邃莫測,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要被吸進去似的。

“卿卿。”囑咐完虹蕊,謝晏成難得有些躊躇。“我沒有……你确定要——”

“我确定。”雖然震驚于謝晏成第一次就能适時抽身而出的自制力,但林卿卿深知體外這種方式并不靠譜。

如看透前路,少女眼神清亮,毫無陰霾,語氣平靜道:“你知道……我不能。”

謝晏成從未像此刻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看着林卿卿,看着片刻之前還被他揉入懷抱的嬌小少女,想到她在承受什麽,胸中就湧出強烈的酸楚與不甘。

如果,如果他不僅僅是三皇子……如果,他才是她的夫君……

“好。”任憑心中驚濤駭浪,謝晏成面上仍是波瀾不驚:“那藥還有,我拿給你。”

每個字出口,他心上都被剜一刀,鮮血淋漓,再難愈合。

“娘娘,可是三王爺 ……”虹蕊借了魂不守舍的寧嫔的地方,趁林卿卿整理妝發的機會,附在她耳邊,哽咽道:“若是他強迫了您,虹蕊就出宮找尚書大人,定不能輕饒了他!”

“別瞎說。”林卿卿默然看着鏡中秀麗面龐,過了半晌,平靜道:“不過,你的确有一件事可以幫我的忙。”

“娘娘您說,虹蕊一定辦到!”

林卿卿轉過臉,對她露出一個清淡微笑:“我需要……”

宮室寂靜,梅子青香爐晝夜不息地燃着清淡的寧神香。

槅扇外守夜的宮女睡得頭一歪,險些驚醒 ,又砸砸嘴漸漸入睡。

林卿卿平躺在床,緊閉着的雙眼輕輕顫動。

“林卿卿,林卿卿……”

誰在叫她?不對……在這裏,她不姓林!

林卿卿猛地睜開眼睛,接着詫異地睜大雙眼。

眼前是一片純白的空間。霧氣茫茫,沒有天也沒有地,她踩在不知什麽東西上,一低頭,發現穿着的已經不是自己入睡時的中衣,而是車禍那天的打扮,灰色短裙,光着兩條腿。

“林卿卿。”

她若有所覺地擡起頭。

眼前濃重的白霧裏,緩緩浮現出青面的矮小身軀。

林卿卿放下心來 :“鬼吏大人。”

“不必稱呼大人,小人只是一名小小的辦事鬼吏。”身高只到林卿卿一半的鬼吏板着臉回答,接着問她:“小人此次入夢,是想問林小姐,任務完成的如何了?”

林卿卿眨眨眼睛:“本來還不太确定——但看到你就覺得,應該還算順利 ?”

“看到小人 ?”

林卿卿笑了:“我來到這裏的第一晚就在等你托夢給我,後來我想,你們那麽忙,不會時時刻刻都關注我的進度,應該是我有了關鍵進展你們才會出現 。”

她本以為,讓早已對她失去興趣的謝晏安重又願意靠近她,就是這樣關鍵的一步。畢竟要讓他被辜負,首先要讓他用上真心。

但那天晚上,鬼吏沒有出現。

反倒是今晚,她與謝晏成有了肌膚之親後,鬼吏進入了自己的夢。

心中慢慢思索,林卿卿露出一個乖巧笑容:“放心,鬼吏大……鬼吏先生。我有在努力完成元身的心願,請一定依照約定,保管好我的身體哦。”

“那是自然。”鬼吏板着臉點了點頭,似乎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你在這裏,可有什麽需要幫助?雖然我們不能直接插手,但可以告訴你一些信息。”

“暫時沒有。哎,不對!”林卿卿想了想,認真問道:“現在的太子妃,是沐卿卿的身體,我的靈魂。閻羅大人曾說過,我完成任務後可以自行選擇自刎離去,或留在這個世界直待陽壽耗盡,對不對?”

鬼吏點頭。

“那麽,”林卿卿問,“如果我在這裏生下小孩,當我離去,它是會跟我一起消失,還是……?”

鬼吏愣了一下,古板的臉上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你想……”

“別誤會,我可不想。”林卿卿連忙擺手。開玩笑,生小孩這麽痛的事,她才不要經歷。“只是好奇。”

鬼吏似乎松了口氣:“嬰孩乃父精母血所化,脫離母體便為新生,可獨立存在。”

“喔。”林卿卿點點頭。

确認她沒有別的要問,鬼吏轉身離去。

茫茫白霧裏,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窗外鳥鳴清脆,已是清晨。林卿卿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用午膳時,林卿卿一低頭,露出後頸深深一塊紅痕。

虹蕊幾乎心膽俱裂。明明叮囑過娘娘,一定要穿高領的啊!

謝晏安看在眼裏,暧昧地伸手過去一揉:“卿卿的皮膚可真嫩,這幾天了,還沒消下去。”

“殿下……”林卿卿不好意思地斜睨他一眼,抿住嘴巴扭過頭,引得謝晏安哈哈大笑。

虹蕊這才放下心來——太子殿下為人,是太風流也太自傲了。他萬萬想不到 ,自己曾深深吮吻的地方會被別人留下來的痕跡覆蓋,只以為是自己能力出衆。

“殿下可是有煩心事?”吃了一會兒,林卿卿細心地發覺謝晏安的心不在焉。

“……嗯。”謝晏安煩躁地皺起眉,本不欲多言 ,但林卿卿的眼神關切清澈,如一泓清泉,慢慢撫平他內心焦躁。

如果是卿卿的話……說不定真能幫上忙。

“……昌恒十年以來,耗羨*日重,民怨沸騰。”謝晏安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往後一靠,“上個月瀾州征火耗的官差打死了人 ,父皇大怒,直斥知州昏庸,為此還專門叫了老三入宮,問他去年去到瀾州,當地民生如何。”

林卿卿眨眨眼 :“結果如何?”

謝晏安看她神色自若,心裏最後的一點猜疑也悉數放下。

他認真回答:“老三說,地方各州借耗羨之名,行攤派之實,百姓負擔日益加重,非一時一地之弊,實乃舉國之苛。”

風流俊美的華服青年哀嘆一聲,“父皇就讓我們想想主意,解這耗羨之難題。”

耗羨乃是前朝舊例,推行多年,不知多少官員借此中飽私囊。皇帝又要不傷國庫,又要解除民怨,談何容易。

耗羨……?

林卿卿想起,華國歷史上曾有一位皇帝,也曾因此苦惱。他的做法寫在華國少年必學的課本上,有利也有弊。

“殿下,卿卿有一言。”少女的聲音含着三分猶疑。

謝晏安眼睛一亮。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就等着這句話。

“卿卿,說來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開這篇文就是為了“我的卿卿。”這一句話!【喂

疊音的名字完全是我的蘇點【

*地方官征收錢稅時,會以耗損為由,多征錢銀,更稱為火耗或耗羨——百度百科

我這個耗損一般是說熔鑄碎銀為銀錠的時候會有的損耗,所以叫火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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