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靈屋

靈屋

羽天一綻開了笑意，如破冰封，艾淺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沒由來的排斥在旁人看來就是少女的羞怯和欲拒還迎。

何昊澤的中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鏡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對着講師禮貌地笑笑，解釋：“昨天的晚會還有一些善後的事情需要艾淺同學處理一下，沒有事先和老師打一聲招呼就直接來課堂找人是事出突然，真不好意思，老師。”講師對何昊澤這種品學兼優的學生向來網開一面，并不生氣，而是爽快地揮手同意他們帶艾淺離開。

艾淺只覺如芒在背，心裏打着小算盤：“唔……那只道士是個神經病，但何昊澤可是正常人，怎麽會來找一個差點要了他小命的鬼呢？”她心事重重，漸漸忽視了那些敵意的目光。

原本就讨厭艾淺的兩個舍友不滿起來。

“看看，昨天剛給學長惹了麻煩，今天又鬧這麽一出，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生怕別人不認識她。”女生的話聽起來酸意甚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

身旁有人接話：“小茹別生氣，她越這麽做越招人煩，跟她一般見識幹什麽？ ”

黎璇揚眉吐氣，沖着竊竊私語說艾淺壞話的兩個舍友揚了揚拳頭：“怎麽，有意見就大聲說啊！”她們忌憚跆拳道黑帶的黎璇，見好就收，等黎璇轉身時才繼續說着悄悄話。

講師敲了敲講桌，清清喉嚨繼續講課：“大家安靜，我們繼續講‘東皇太一’。”

不知是故意還是如何，東皇太一四個字格外重音，羽天一微微側目，講師仍在口沫橫飛，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将目光收回到艾淺身上時，眼神霎時間變得無比尊敬。

終于走到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艾淺才擡高了帽檐，露出巴掌大的小臉：“找我有什麽事嗎？”何昊澤正想說話，羽天一不着痕跡地搶先一步，一邊擋在艾淺身旁，一邊乖乖地解釋：“我只是想跟随在主人身邊，便懇求了何公子帶路。”

何昊澤黑着臉：“懇求？你那叫威脅。”

艾淺的臉色有些小小的糾結。難怪了，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三人，羽天一要是想找她，只能從何昊澤入手。

何昊澤一把把他推開，似乎再也忍不了了，對艾淺說：“鬼使小姐，你們之間怎麽樣我不關心，但我必須要說清楚，我從來沒有玩弄過任何一個女生的感情，我可以發誓，如果我說謊就不得好死，你一定是搞錯了。”

羽天一察覺到他的語氣有些不善，下意識地擋在艾淺身前，後者被堅實的後背擋得密不透風，前方什麽也看不見。艾淺不清楚事情是否真的那麽簡單，但是訴述鬼已經魂飛魄散，艾淺的業績打了水漂，也沒必要為此多費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艾淺從他身後的陰影走出，抱歉地沖何昊澤鞠了一躬：“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給您帶來麻煩真是對不起。”她一向笨手笨腳，業績不好，學習不好，不論是在邪靈界還是在人界都是飽受嘲笑的對象，人人鬼鬼都可以欺負她，再加上她腦子笨，經常做錯事，經驗積累下道歉和拍馬屁的技術爐火純青。

一旦遇到危險，她會在裝慘和道歉兩者之中快速切換。反正臉皮夠厚，丢臉夠多，也不在乎這一兩次。

何昊澤瞥了一眼羽天一，語氣不鹹不淡：“沒關系。不過鬼使小姐，給你一個勸告，看好你的男朋友，不要讓他穿成這樣亂跑，會被當成神經病關起來的。”

艾淺囧然：“他不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何昊澤就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留下艾淺在風中淩亂，羽天一還在身邊巴巴地瞅着自己，艾淺悄悄地挪了一步，羽天一立即跟上，簡直是寸步不離。

“你……到底想幹什麽？”艾淺忍不住問，十分郁悶，“我沒害過好人，你看，我還道歉了，我是一只好鬼，你別跟着我。”

羽天一恭敬地回答：“保護主人自當寸步不離。”

艾淺撓了撓頭，深深地嘆氣：“唉，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的主人。”

她剛說完這話，羽天一的眼神便無比灰暗，似乎是拼盡全力才讓唇邊勾起一抹無奈而苦澀的笑意：“主人……你只是忘記了。”

艾淺被他的眼神觸動地有幾分心顫，那是被言語擊中而痛徹心扉的苦楚。艾淺昂首看了他很久，才抿着嘴托着下巴，說：“我在人界彌留了一千年，雖然時間有點久，但我的記性很好，對不起，我對你真的沒有印象。”

羽天一眉宇緊縮，不多時才散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沒關系，天一可以陪着主人、保護主人，直到主人能夠想起天一為止。”

艾淺見他來勁，簡直快郁悶死了。她一只鬼，随身跟着道士算怎麽回事，萬一讓3區和5區的鬼使見到，指不定上告判官說她聯合玄仙謀害邪靈界呢。可是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怕是再被拒絕他就要哇哇大哭了，艾淺突然有些不忍心見他一個智障兒童流落在人類世界，加之既然相見便是有緣，只好承認了他的跟随。

“好吧好吧，你跟着我也可以，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做不到的話就不準繼續呆在我身邊。”

艾淺有自己的小算盤：這只道士那麽厲害，腦子還不大靈光，對她言聽計從。如果能把他養在身邊，以後再出任務的時候就可以抱大腿，業績一定蹭蹭蹭地往上漲！到時候4區就再也不是邪靈界947區中的墊底王了！

艾淺一本正經地叉腰，擡頭和羽天一直視，脆生生地說：“聽到沒有？”

羽天一自然答應：“不知主人要我做些什麽？”

艾淺“呃——”了很久，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還沒想好呢，你叫什麽名字？”

羽天一的眼底浮現出暖暖的笑意，這種眼神放在一張外人看起來冷若冰霜的臉上簡直是致命的誘惑：“冠主人之姓，與名合為羽天一。”不知為何，聽到羽這個姓，艾淺突然恍惚了一陣。

她冥思苦想了好久，才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一，不準嘲笑我，要聽話，我讓你幹嘛你就得幹嘛。”

“好。”羽天一應答。

艾淺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地一錘掌心：“二，不準暴露你的玄仙身份。”

羽天一的神色有幾分疑惑不解，但并沒有問出口，而是果斷道：“是。”

“三……三……”艾淺抓耳撓腮了一陣，“三暫時欠着。”

羽天一：“好的主……”

艾淺忙去捂他的嘴，可不能讓他再胡說了。

羽天一的嘴唇接觸到艾淺柔軟的掌心，後者不覺得有什麽，只是兇巴巴地警告他不準在外人面前叫主人。羽天一亦步亦趨地跟在艾淺身後，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嘴唇。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艾淺的背影。他只為了一個背影，追随了數不盡的年月。

艾淺并沒有察覺到羽天一的神色，而是自顧自地打電話給黎璇：“小仙女~你知不知道學校附近哪裏的出租屋最便宜啊~”她住宿舍，絕對不可能把一個大男人帶回去，只能先在附近給這尊神找個落腳地。

黎璇的聲音過了很久才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你要和帥哥同居了？恭喜恭喜，祝白頭偕老，早生貴子，月落烏啼霜滿天，夫妻雙雙把家換。”

艾淺：“……”

“我記得鬧市區有家奶茶店在出租，你可以去附近看看。”黎璇插科打诨了幾句，才正經回答。

學校前的鬧市區是A大學生最愛聚集的地方，他們總在深夜時分來到這裏徹夜狂歡，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全身虛浮無力，好像丢了魂一樣。久而久之，學生之間就有了一個傳言——鬧市區有鬼，會吸人精氣。

艾淺心想，他們這一點猜的還真不錯，A大附近的鬧市區，就是邪靈界4區的中心所在。

幽冥司在一千年前被毀，臨時修建的輪轉臺不能收留太多的鬼魂，冥王又被封印導致群龍無首，無奈之下只好由鬼界首席判官将妖鬼二界合并成為邪靈界，分設947區，每區各派一名鬼使掌控尚未輪回的鬼魂行事尺度，以免爆發大戰重蹈覆轍。

如此重要的職位，艾淺直到現在也不搞不明白判官當年為什麽會選中她。

羽天一專注地凝視艾淺的面容，眸中滿是滿足，艾淺一回頭察覺到羽天一的神情有些不對，鬧市區人聲鼎沸，為了确保羽天一能夠聽清自己的聲音，她踮腳在羽天一耳畔低聲問：“你看什麽呢？”

羽天一猛不防被艾淺口中的濕熱氣流激得不禁後退了一步，紅着臉結結巴巴：“主人……我，我沒……”

艾淺疑惑地偏了偏頭，納悶他害個什麽羞，不過看在羽天一的耳垂越來越紅的趨勢，她體貼地選擇了圓場：“我随便問問的。”

羽天一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神色黯了黯，抿唇苦笑。艾淺當下打了個哈哈：“哈哈，沒事沒事，喏，到了。”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黎璇說的那家奶茶店，果不其然，店門上挂着房屋轉讓的牌子，艾淺敲了敲門，客客氣氣地問：“請問有人在嗎？我們是來租房的。”

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回聲，艾淺別的不行，就是脾氣好，剛打算耐着性子再問一遍，羽天一就攔住了她，随後微微阖眸，再度睜開雙目時瞳孔已然成了鎏金色：“此地怨氣甚重，主人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