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拜月臺設在芍藥園的東邊,那裏種了許多的菊花,正是開放的時候,有大朵的墨菊,有千絲瓣的金菊,姹紫嫣紅,熱熱鬧鬧。
姑娘們都換了嶄新的裙衫,聚在一起,蘇錦瞧着才到的萬姑娘,趙姑娘,心裏非常的得意,笑着與她們道:“祖母得知你們要來,讓我務必招待好,我說我們這樣熟悉了,再客客氣氣豈不是要生分?來,你們坐下,嘗嘗香梨,等大表姐請的姑娘來了,我們就開始拜月。”
完全不理會蘇文惠這樣的客人。
不過蘇文惠早就習慣蘇錦這種做派,不就是看不起她的身份嗎,父親沒有做官就好像低人一等了,只是老夫人都不曾看低他們家,蘇錦又算個什麽?她也不去拿着熱臉貼,轉頭與蘇沅說話:“下個月我要及笄了,你一定要過來,做我的贊者!”
九月二十三是蘇文惠的及笄禮,原本她早早就準備了賀禮,但是母親突然去世,便沒有親自去恭賀,這次她又怎麽可能不去?
“你放心好了,一定會有大禮。”
蘇文惠撲哧一聲:“說得我好像在貪這個!”
“怎麽不行呢?”蘇沅打趣,“等後年我及笄,我也要你的大禮。”
蘇文惠格格笑起來。
說話間,陸靜英請的姑娘到了,衆人擡眼看去,一時都極為的震驚,那竟是曹國公的小女兒吳麗華。曹國公是當今皇太後的親弟弟,很早前就被封國公爺,後來先帝去世之後,便是重權在握,朝政大事,皇太後許多時候都要同他商量,而吳麗華又很得太後娘娘與曹國公的喜歡。
萬姑娘與趙姑娘見到這樣的人,面上都露出幾分微妙之色,但蘇沅并不驚訝,因前世就是這樣的,唯獨蘇錦繃緊了臉,暗想陸靜英實在是太嚣張了。明明知道自己請了哪些人,卻偏偏要把吳麗華請過來,這是在壓她的臺面!
奈何她從來都不敢與陸靜英作對,便是硬生生吞了這口惡氣。
氣氛有些尴尬,陸靜姝笑道:“瞧着正是吉時,我們這就拜月罷?”她請的都是書香門第的姑娘,家世都差不多。
衆人便開始焚香拜月。
老夫人稍後命奴婢送了許多的吃食來,姑娘們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遠處老夫人與太夫人等女眷在一起,父親同陸煥揚等人閑談,唯獨母親因身孕不曾出來。念及她一個人吃中秋宴,蘇沅心頭一陣酸澀,想着等明日找個機會去看一看。
她低頭咬了口香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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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深了,姑娘們才紛紛離去。
回去時,蘇沅也很發困了,臨睡時卻突然叫寶綠找一方石頭,說是什麽壽山石,非得要找出來,弄得廂房裏亂七八糟,一直找到子時才尋到。
那是一塊上好的牛角凍石,作為印章最是合适了,将來她要送給阮直,好讓他刻上自己的名字,做個威風的印章。
她拿着石頭睡着了。
因昨夜拜月,老夫人知曉她們都睡得晚,提前就叫丫環們莫要吵着姑娘睡覺,故而蘇沅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還未等吩咐,寶綠寶翠就把早膳都端了上來,一看是自己喜歡的,蘇沅笑着洗漱,坐下來享用。
“祖母可曾起來了?”她問。
“還不曾,昨日許是與太夫人說久了,半夜口幹舌燥,起得次數多。”
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也難怪昨日與太夫人說,下回不要在晚上聚會了,這真是個英明的決定,蘇沅想着老夫人頭上的白發,對她的怨突然又消去了一些,父親這樣的兒子,任誰失去了都會生出絕望的,何況老夫人就一個兒子。
她微微嘆息。
寶翠過來低語道:“晚上老爺去了姨娘那裏,姨娘吃了兩個月餅!”
母親原本是不怎麽喜歡吃月餅的,說有些膩,可見昨日心情不錯,是不是父親寬慰了她?父親雖然從來沒有給母親正室的名分,但私底下卻是極為體貼的。
蘇沅笑了笑,只想到寶翠善解人意之下掩藏的本性,又不禁心頭一冷。
用完膳,她去東苑的凝萃閣聽劉燕知教書。
劉燕知确實是貨真價實的才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這一世認真聽講受益匪淺。
進去的時候,劉燕知正在整理書籍,笑着道:“還以為你們要更晚些來呢!”
“我以為先生還未到……”
“我早早就歇息了。”劉燕知道,“其實也不用非得中秋才賞月,我平時便是常看,反而到中秋竟是沒有多少興致。”
蘇沅聽得一怔,想到劉燕知的身份,她是寡婦。
也許身邊少了一個原本日日相伴的男人,到得中秋感覺就不一樣了罷?她前世不也再不看什麽風景了嗎,什麽都入不得眼裏。
蘇錦匆匆進來,坐在另一張案前:“劉先生,您今日是不是要指點我們書法?”她叫冬葵拿來一疊宣紙,誠摯的說道,“都是我前陣子寫的,還請您幫我看看,有哪幾個字不好的,您一定要告訴我怎麽寫,我原想請教父親,可父親實在太忙了。”
非常端正的簪花小楷,看起來花了功夫。
劉燕知點點頭:“你寫得很不錯,不過這幾個字欠缺了些……”
蘇錦認真的聽着。
明亮的光線裏,她面上的絨毛都很清晰,透着小女兒的嬌嫩,蘇沅想起這些年兩個人之間的争鬥,真是覺得倦了,若是她們可以和平共處,那是對誰都好的事情,只是……她想着突然一個激靈,谷娘是甄家的人,到底這事兒跟甄家有關嗎,又或者與蘇錦也有關?她可是從來都不喜歡母親的。
她抿了抿唇,收斂了笑容。
兩個人寫字一直寫到申時才出來,回到院中,蘇沅坐在窗口,看見采薇原本在給盆花澆水的,突然停下來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那是有事要禀告了,而且是想避着寶翠!
她站起來吩咐屋裏兩個:“昨日翻得亂糟糟的,現在還沒有整理幹淨嗎?瞧瞧這香爐旁邊,還有香灰,趕緊擦幹淨了,等我回來別讓我再發現什麽髒亂的!”
兩個丫環吓一跳,連忙去擦拭,她趁機走出來,把采薇叫上。
行到僻靜之地停下來,蘇沅問道:“你發現什麽了?”
生怕還有人,采薇又到處看了看才道:“回姑娘,自從姑娘叫奴婢看着寶翠,奴婢就一刻不曾松散,但前陣子并無什麽,倒是昨日晚上因中秋,老夫人賞了銀錢月餅給奴婢們,一時歡喜,好些個兒都湊着喝了幾口酒,便是亂了些,奴婢就發現寶翠偷偷溜到房裏……”
過節時,到處都在慶賀,規矩比起平日是沒那麽的嚴。
“她去做什麽了?”蘇沅眼眸眯起來,“是趁我在賞月的時候嗎?”
那時候許多的姑娘,每個又帶了不少奴婢,哪裏注意會少誰,寶翠定是瞧準了這一點才溜走了,只是她去房裏做什麽?
“奴婢也沒看見,”采薇道,“怕太近被她發現,結果只看到好像是翻了姑娘的妝奁。”
蘇沅大怒,疾步走了回去。
寶綠跟寶翠還在收拾。
蘇沅不聲不響行到大理石面的花蘭小桌前,她的妝奁就是放在上面的,裏面的首飾非常的多,根本不記得有多少件,每日早上只挑合适的戴上,有時候她自己看都不看一眼,都是由着奴婢選。
誰想到寶翠竟然打這個主意。
她打開妝奁,細細查看。
寶翠沒想到蘇沅會這樣,心裏咯噔一聲,連忙上來道:“姑娘,您是想換個簪子戴嗎,奴婢看,不如就戴這一個罷?”
要給她挑,蘇沅擺擺手:“我只是想看看罷了。”
一樣樣的拿出來,她突然發現,有支金蓮玉扣不見了,那玉扣非常的小,卻很精致,是母親送給她的,她幼時常戴,後來大了不太合适便是放在妝奁裏。也許幾個月都不碰一下,可旁人要是碰了,她定會大發雷霆,寶翠竟然拿走了它!
她要做什麽?
“給我搜!”蘇沅朝院中的婆子厲聲喝道,“将寶翠住的地方好好搜一遍,還有她身上,也給我細細的搜。”
寶翠臉色煞白。
她昨日偷了蘇沅的玉扣是為放在采英的枕頭底下,誰想到今日還沒找到機會就被蘇沅發現了,知曉後果,她連忙跪下。
“姑娘,為何突然要搜奴婢?是不是姑娘聽誰挑撥……”她聲淚俱下,膝行到蘇沅腳邊,“姑娘,奴婢對您一片忠心,怎麽會偷姑娘的東西呢?姑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十三歲的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慘不忍睹。
這些年,她确實也是好好照顧了自己的,知曉她的心思,替她解憂,蘇沅心頭也不好過,要是可以,她也不想這樣對付寶翠,故意對采英好來激怒她。可寶翠真的上鈎了,也真的是壞了心腸。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不然她如何護得了寶綠和采英呢?
蘇沅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們的主仆緣分到此為止了。”
寶翠一下癱軟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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