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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裴景山的高中生活要無趣很多。這是一所走讀制的高中,學生們可以選擇住校,也可以選擇走讀。無論是走讀生還是住校生,他們的時間都沒有其他的學校緊湊。他們下午六點半放學之後,沒有晚自習,時間可以任由學生自己支配。這正是裴方最理想的讓裴景山就讀的學校。這樣裴景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學習如何做一個産業的未來掌門人,同時不會荒廢學業。裴方堅定地認為,環境對人的影響沒有那麽大。裴景山如果真的是金子,那在哪裏都是可以發光耀眼的。即便他的學校并不是頂尖的高中,他也會考上一個還算不錯的學校。裴景山反抗過,但是無果。他必須聽從老一輩人的安排。
但是裴景山提了一個條件,就是不許大張旗鼓,讓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這是他唯一一個要求。裴方答應了。但他還是暗地裏幫裴景山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沒讓任何人察覺到。不過即便沒有裴家這一層身份的加持,裴景山在學校,也是一個耀眼的存在。
他過了一個暑假之後長了不少,站在卓丞身邊已經能夠跟他比肩了。而且他還生了一副惹人喜歡的好相貌。他越長大,越有沈婷的影子。卓丞常常盯着他發呆,看見裴景山認真的模樣,仿佛又想到了那個爽朗大笑的女孩子。
裴景山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指指點點,何況,沒人在他身邊對另一個人指指點點了。他每天按時上學,按時放學被接走,遵循着一定的規律,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擺弄。他只有上課和做作業的那點時間是做自己的。沉浸在題海裏面,他可以暫得一口喘息,不必擺上客套地笑容跟人寒暄,不必扮出一副老套的模樣代替裴叢處理各種文件。
他瘦長的身形裹在秋季外套裏,秋風揚起他衣角的時候,他就想起沈婷。沈婷在那年秋天病重,每天的大多數時候都是躺在她那張狹小的床上,表情淡漠,看着裴景山端進來一份份飯菜,吃幾口就撂下筷子,讓裴景山滾出去。裴景山很聽話,他沉默着收拾起桌邊的碗筷,什麽也不說,回到了廚房。往往那個時候,他自己都還沒有吃飯。裴景山放下沈婷吃了幾口的飯菜,緊接着就能聽見劈裏啪啦的摔打聲在并不隔音的房間中回蕩。
床頭那張破破爛爛的照片,又被扔到了地上。裴景山不知道扔出去過幾個破損了的相框了,但每隔一段時間,沈婷又會十分珍重地弄來一個全新的相框,把那張照片塞進去。
照片被她撕掉又拼起來很多次,很巧的是,兩張年輕的臉都沒有任何的破損,還是非常完整的。裴景山有時候也會趁着沈婷睡着,拿起照片來端詳。照片上的男女都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男人長着一張跟自己很像的臉,裴景山一看就知道,自己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也會是這樣的長相。
他嗤笑一聲,把照片放回去,他還要上學,沈婷也很排斥自己被照顧。在裴景山的印象裏,沈婷身邊是不缺少男人的,但是他并終止後,卧床在家那麽長時間,他沒有看到一個男人來探望過沈婷。沈婷絲毫不在乎,為了生活的逢場作戲,與那些人的聯系,她向來嗤之以鼻。
鄰居有個心地很善良的老太太,裴景山還是聽別的鄰居嚼舌根的時候才知道,如果當年不是這位老太太,裴景山就要被第一次當媽的沈婷餓死在懷裏了。那老太太眼見着沈婷快要不行了,雖然于心不忍,卻還是提醒裴景山早早給她看個墓地,說不定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裴景山想了想,确實是這麽個道理,他雖然涉世未深,卻也知道,現在沒有暴屍荒野這回事了,沈婷看樣子是好不起來了,萬一哪一天就走了,如果沒有墓地,就難辦了。他很少操心沈婷的事,這次大概是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他竟然出奇上心了起來。沈婷在他面前絲毫不避諱自己就快不行了這件事,還常冷笑着對裴景山說什麽我死了你自己讨生活去吧,你就無牽無挂做個小乞丐去吧。裴景山不覺得這是件什麽大事,沈婷基本上不管他,他跟孤兒小乞丐也沒什麽兩樣。但當沈婷艱難的坐在床頭,夕陽照在她臉上時,他竟然感到了一點悵惘和傷感。于是他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對沈婷說:“我攢下了一點點錢,雖然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給你買個骨灰盒子。”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對沈婷說,那點點錢他攢了很久,藏在床墊下面,誰都不知道。
沈婷大概是沒有想到裴景山居然願意拿出自己的錢來為自己準備後事,她眼睛亮了一瞬,在裴景山看來,她那個瞬間,與那張破舊照片上年輕的女子并無二致。
但是她依舊嘴不饒人:“收好你那點錢吧,我還不至于窮到連後事都要用你的錢來操辦。”被拒絕了的裴景山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沈婷會這樣說。他晃了晃腦袋,什麽都沒說,走了出去。
隔日沈婷就跟回光返照了一樣,從床上起了身。裴景山一大早就去了學校,并不知道沈婷的動作。沈婷把自己收拾的幹淨利落,甚至還找出了自己許久不塗的口紅,對着鏡子仔細端詳着自己蒼白的一張臉。在床上躺了這麽長時間,她已經形銷骨立了。突起的顴骨上面覆蓋着一層松松垮垮的皮,眼睛深陷下去,難得的有了些神采。她不能真的用兒子攢來過日子的錢籌辦棺木和葬禮,日後沒了她,裴景山還得活下去。她雖然沒怎麽管過裴景山,但是裴景山畢竟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是她跟裴叢除了那張照片以外唯一的聯系了。她做不到讓裴景山真的等死,這是她在臨死之前唯一能為裴景山做的。
裴景山回到家的時候,沈婷的床已經冰冷了。裴景山有些生氣她病成那樣了還要出去野,但他同時又覺得有些漠然。他太了解沈婷了,做事永遠都是這樣随心所欲。談戀愛是這樣,撕照片是這樣,甚至生下他來也是這樣。
沈婷先是去找了那些之前信誓旦旦說要養他們母子的男人,他們無一例外,都對裴景山這個已經十多歲了的拖油瓶敬而遠之。更何況,沈婷已經沒有了她引以為傲的青春和美貌。見她強撐着精神,卻難掩病态,有些曾說過會永遠對她好的男人,連見她一面都覺得晦氣。沈婷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心中有些感慨,卻沒表現出來。她踟蹰了一陣,想去找裴叢,卻發現,她已經失去了跟裴叢所有的聯系方式,她現在甚至不知道裴叢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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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照常回家吃飯,睡覺,譏諷裴景山,照常在夜裏咳嗽醒。過了幾天,她才輾轉打聽到裴叢現在所在的城市。她起身已經很困難了,卻還是硬撐着坐車到裴叢現在所在的城市去尋找他。她一分錢都沒有找裴叢要,只是對裴叢說,你還有一個兒子,我死後,你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裴叢當時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立即答應下來。沈婷勾着唇笑了,這樣的表情,裴叢很熟悉。當他跟沈婷提出要分手的那天,沈婷就是這麽笑的。是“被我猜到了”的了然與不屑。
“房子你可以賣掉,錢歸你,但是你得把我的葬禮辦完。我活不了幾天了。現在墓地和骨灰盒都還沒有着落呢。”沈婷摸索着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顫顫巍巍湊到自己嘴邊。她沒點燃,只是叼在嘴裏咬着。
裴叢見狀一愣,随即皺起了眉頭,伸手想把那根煙揪下來,卻又在半途生生忍住了動作。他沒有幹涉沈婷的理由。“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別抽了,身體本來就不好了。”他覺得自己很多此一舉。他在心裏暗暗嘲諷自己,不過是個前女友,那麽關心她反倒掉價。
沈婷釋然一笑:“跟那群男人鬼混的時候學會的。沒辦法,總得讨生活。以前做大小姐的時候什麽都不會做,十指不沾陽春水,連衣服都不會洗。後來沒辦法,總得帶着裴景山活下去。”
她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來,仿佛在敘述別人的事。裴叢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兒子的名字,原來是叫裴景山。一聽見景山兩個字,那些歡歌笑語,仿佛夢境一般甜蜜的光陰又重新從腦海深處湧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動容。
“知道了。我以後會好好對裴景山的。”“那我死也能瞑目了。”沈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從唇邊把煙取下來,探身掖進了裴叢的耳朵上。
這一切,裴景山并不知道。直到幾年後的現在,他仍舊不知道沈婷哪裏來的錢給自己買墓地,買骨灰盒。沈婷走後,裴景山說不上多難受,他依舊按部就班的過着自己的日子,直到裴叢把他帶走。
現在的裴景山,在南方的深秋中打了個冷顫。一場秋雨過後,氣溫好像又下降了幾度。裴景山如夢方醒,轉身回了室內取了件厚外套。重新回到南方後,他用了一段時間才會想起南方的天氣是什麽樣的。今天的他有些心不在焉,就連降溫了都沒有察覺。過去跟沈婷一起生活的那幾年,他都沒有應季的衣服。沈婷總是疏于對他的照顧,而他一個不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降溫,什麽時候會下雨,也沒有錢給自己買一身合适的衣服。跟着裴叢獨自在北方住的那兩年,他才終于知道被照顧是什麽樣的感覺。倒也不是裴叢對這個相依為命的兒子格外上心,而是鄰居常常在為卓從靈買衣服時順帶幫他帶上一件。裴叢很不好意思,讓他旁敲側擊卓從靈喜歡什麽,好買一些作回禮。裴景山對他愛答不理,說:“卓從靈什麽都不喜歡。”這話當然是假的。他知道卓從靈喜歡喝飲料,吃小泡芙。但這些是被她的媽媽嚴令禁止的,所以他們只能偷着在放學的路上買一份,然後兩個人迅速的瓜分幹淨。這樣的事肯定也是不能讓裴叢知道的。
因為怕蕭如發現,他們兩個每次都是吃得飛快,這樣才能在到家之前盡快讓嘴巴裏的飲料味和奶油味消失。卓從靈的嘴巴每次都被小泡芙塞得滿滿的,像一只小倉鼠,瞪着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裴景山,而裴景山就會輕輕抿起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的笑容更太過明顯,然後将手裏的飲料給卓從靈遞過去,讓她喝一口,以免噎到。卓從靈手裏捧着泡芙往裴景山面前送,無聲的示意裴景山自己拿着吃,但裴景山并不想從她嘴裏搶吃的,次次都拒絕。
所以兩年來,他其實對泡芙和卓從靈喜歡的飲料的味道并不熟悉。下課後,教室裏的同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裴景山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課本,準備起身去上個廁所。這時候他聽見有人遠遠叫他:“裴景山,校門口剛開了家蛋糕店,聽說泡芙還不錯,放學一起去看看吧?”叫他的是他在這個班裏還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叫張樂安。裴景山一愣,又想起來了那個嘴裏塞滿了泡芙和飲料的小女孩。他點了點頭,揚聲說:“好。”
周邊的人聽到裴景山居然會答應別人放學後的邀約,頓時竊竊私語起來。他們都知道裴景山的背景神秘,放學之後都是由司機直接接回家的,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們放學之後的邀請,無論是一起去唱歌玩樂,或是一起補習。
他們紛紛圍到張樂安身邊,七嘴八舌地問:“怎麽回事啊,張樂安,你跟裴景山到底是什麽關系啊,他竟然會同意放學之後跟你一起去蛋糕店。”張樂安擺了擺手,說:“哥們關系呗。”
其實他心裏清楚,雖然裴景山看起來清清冷冷,不像是會接近別人的人,但是自己對他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他跟裴景山熟絡起來并不是在班裏,而是在酒宴上。
他家也是本地很有名望的大家族,所以每年跟各大家族聯絡感情的聚會,基本上都會帶上他。那個晚上,被裴叢帶着在人群中吹捧寒暄的裴景山,驀然讓張樂安察覺到了深深的落寞。他就站在人群中,不知對面拉着他手的老頭子說了什麽,他笑了笑,客套又疏離。張樂安跟他不一樣,他還有個哥哥,繼承家業的事情還輪不到他。相熟的長輩們都知道他是個無心經營的二世祖,也就從不奉承巴結他。他百無聊賴地端了杯可樂,溜達到裴景山身邊:“嗨。你也是被家裏人硬拖了來應酬的?”
裴景山正結束了一場奉承,本想趁着裴叢不注意,溜到廁所去透口氣的,沒想到被端着可樂的張樂安攔住了。他不着痕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張樂安,客氣地笑了笑,沒說什麽。
張樂安想了想,大概猜到了,裴景山應該還不認識他,不知道與他是同班同學。畢竟張樂安在學校裏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同樣也沒有像裴景山那樣耀眼的成績和長相。
他把可樂朝裴景山遞了遞:“喝點吧,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剛才跟我大爺說了那麽長時間的話,都沒喝口水。我叫張樂安,是你現在的同班同學。很高興認識你,我同病相憐的小兄弟。”
他能從裴景山的眼中看出對這種宴會的厭惡和逃不得的不甘,于是本能将他劃進了自己的陣營之中。十六七歲的孩子即便常年浸淫在名利場上,交朋友卻是最單純,最随心所欲。
裴景山愣了愣,上一個給他遞可樂的是遠在北方的卓從靈。少女殷切的眸子在眼前閃現,他鬼使神差接過了可樂,大概也是很久都沒看到這麽純粹的笑容了,他對張樂安的戒備頓時煙消雲散。“謝謝。” 他禮貌的道了謝,抿了一口可樂。可樂很甜,是他許久都沒有感受過的味道。
“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張樂安閑适的靠在窗邊,歪着頭看裴景山。他知道裴景山也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了。
裴景山一時沒有答話,正要開口時,裴叢過來了:“在這裏幹什麽,走,還有幾位你爺爺的商業夥伴要見見你。”他像是才看見裴景山身邊的張樂安,挑了挑眉,熱情招呼他:“這是張家的二公子樂安吧?許多年不見了,當年我離開家的時候,你哥才不大呢,沒想到現在你都長得這麽大了。跟你哥長得可真像,一樣帥氣。”張樂安聽慣了這樣的話,熟稔地沖裴叢欠了欠身:“裴叔叔過獎了,我不如哥哥成器,這樣,我不打擾您跟景山了,那邊還有幾個叔叔,我還得去拜會一下,先失陪了。”他說罷,沖裴景山一點頭,潇灑走到了宴會廳的另一邊。
裴景山看着杯子裏的可樂,皺了皺眉頭。他沒什麽能說得上話的朋友,明明張樂安就快要成為他的朋友了,真正的朋友,卻被突然冒出來的裴叢打斷了。他嗔怒的瞪了一眼站在身側的裴叢,覺得沒意思極了。張樂安剛剛跟裴叢客套的時候流露出來的感情讓他陌生,又覺得惶恐。他不願意聽到這種聲音和這種千篇一律的客套。
裴叢不知所雲,緊走了幾步跟上裴景山:“張家那個小孩跟你不是一路人,日後少同他來往。你以後可是要掌管裴家家業的,他這樣混不吝的二世祖,只會帶壞你。”裴叢往張樂安無所事事的背影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警告裴景山。裴景山不置可否,心裏冷笑,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随後他們又遇見過幾次,裴景山沒有聽裴叢的遠離張樂安,而是對張樂安産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情,更多的,是對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淡淡羨慕。裴景山做夢都想不到,象他這樣的性格,會有人願意跟他做朋友。
除了遠在北方的卓從靈,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二個朋友。他開始時不時下課的時候跟張樂安一起去接水,會主動把自己做完的作業給張樂安抄,也會在張樂安回答不上問題來抓耳撓腮的時候替他講解習題。
張樂安漸漸對這個同病相憐的小兄弟改觀了。原來他并不是誰都不在乎,甚至在旁敲側擊之下,知道了卓從靈的存在。這成為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張樂安不太會打探別人的過往,上次裴景山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話,他後來也沒有繼續追問,但裴叢說的話還是給他提了個醒,讓他對裴景山的過往有了些猜測。
“叮鈴鈴——”下課鈴聲準時響起,老師沒有拖堂的習慣,按時放學。裴景山收拾好書包,張樂安已經在門口等他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吃泡芙喝可樂?”張樂安用肩膀跟裴景山碰了碰,臉上的疑惑十分明顯。裴景山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嗎?”張樂安一下子頓悟了。“因為她喜歡,你就喜歡?”張樂安有些揶揄,那個北方女孩是裴景山罕見的向他袒露心事的時候說的。他忘不了裴景山提到那個女孩的時候,眼中都亮了一個度。
“算是吧。”裴景山低下頭,他不太喜歡甜膩的食物,但是在一個個放學的下午,他的不喜歡被治愈了。“那你就沒有什麽屬于自己的興趣愛好嗎?”出乎裴景山意料的,張樂安沒有繼續八卦他跟這個女孩子的故事,而是皺起眉頭,問他自身。
裴景山這下子是實實在在的陷入了迷茫。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麽自己的興趣愛好。他不挑食,家裏的廚師做什麽他吃什麽,唯一的一點口腹之欲是因為卓從靈,他順從地參與每一場應酬和酒會,順從地跟在裴叢身邊學習如何打理公司,可這一切,也不是他喜歡的。
他喜歡什麽呢?裴景山好像已經十幾年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了。他認真想了想,大概只有五六歲時燦爛的落日是他喜歡的吧。他席地坐在門口的水泥地上,看眼前一輪赤紅的圓輪從眼前沒入遠處鱗次栉比的樓房之間,他抱住自己的膝蓋,呆呆地想明天太陽還會不會升起。如果不升起就好了,這樣永墜黑暗之中,他不用為白天的生活發愁。
他對着張樂安搖了搖頭,自嘲一笑:“我喜歡看落日,這算興趣愛好嗎。”可張樂安不喜歡落日,落日代表着一天的終結,他讨厭完結的感覺,就像是喜歡的動漫還是走到了大結局,盡管看的人意猶未盡,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感。
說話間,他倆到了蛋糕店。裴景山雖然被裴方管的很嚴,但是裴方對于裴景山的零花錢還是很大度的。裴景山買了一大袋泡芙,囑咐店員分成兩份裝。
他拎着兩個鼓鼓囊囊的小袋子走出蛋糕店,把一包順手就塞給了張樂安。張樂安一臉震驚:“你給我幹什麽?”“你妹妹應該很喜歡吃,你不愛吃,就給她吃好了。”裴景山淡淡的,卻不容拒絕。張樂安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裴景山在用這種方式跟自己道謝。
“好吧,我替張樂霖謝謝你。”張樂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裴景山讓他硬生生有了種孩子長大了知道人情世故了的欣慰之感。他接過袋子,晃了晃自己的頭,把這種荒唐的想法從自己腦子裏面甩出去。
裴家的司機已經在路邊等着了。司機監視着裴景山的一舉一動,把他今天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跟裴方反映了一遍。裴方不當回事,一哂了之。裴景山畢竟還是個少年,願意融入同齡人,這才是裴方願意看見的。但是裴叢可不是這麽想的。自從他把裴景山從北方帶回來以後,他就如履薄冰,生怕裴景山有一點不按他的要求來。他希望裴景山結交的是有才能有志向的家族繼承人,而非張樂安這種整日游手好閑,完全不想繼承家族産業的小混混。所以他十分嚴肅的把裴景山叫到了自己房間:“我是不是說過不讓你跟張家老二在一起胡混?”裴景山還背着書包,手裏拎着泡芙。他眨了眨眼,沒說話。
“以後離他遠一點,還有,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給我丢出去。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居然還當作寶貝送給人家張家的人,也不怕人家笑話。”他絮絮不止,裴景山卻十分不耐煩:“我媽說她年輕的時候,除了我們容身的那棟房子,你只送過她小蛋糕。”
裴叢愣住了。确實是這樣,他當年跟沈婷談戀愛的時候,沒送過沈婷什麽東西,他總覺得沈婷大家閨秀,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啊,所以什麽都不送,除了最後分手的時候,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懇和堅決,買了棟深巷裏的破爛房子送給了她。
也許是現在上了年紀,他每每想起沈婷來,這些往事都像一根針一樣狠狠紮在他心裏,讓他飽受煎熬。他不說話了,揮揮手讓裴景山出去。裴景山知道,他又要掏出那兩張照片來回憶往昔了。他嗤然,當年幹什麽去了,現在倒是深情起來了。
泡芙被他放進了卧室裏的小冰箱裏,每天吃一個,吃到了許多天以後。過年了。南方的年也熱氣騰騰。裴家這樣的大家族,就算是過年這種喜氣洋洋的節日,都有許多規矩,裴景山一直不喜歡南方的年。沈婷沒有過年的概念,小時候每年過年,就像是稀松平常的一天,裴景山聽着鄰居家傳來的歡聲笑語,自己默默啃餅幹。
裴元善還是像往年那樣對家中所有的用人頤指氣使。只是今年看見裴景山的時候,他有些忌憚了,他從自己父親的口中得知,裴方越來越器重這個大孫子了。而高不成低不就的裴元善,已經跟這個堂哥越來越沒有可比性了。裴景山的成績名列前茅,在一衆有份量的家族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他待人接物是眼高于頂的裴元善遠遠無法企及的。
裴元善對上裴景山的視線,不由得一悚,想起那年他對裴景山做的那些事,有些後怕。可裴景山只是遠遠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對他發難,這讓他始終惴惴不安,像是頭上懸了一把達摩克斯之劍,不知何時就會給他當頭一擊。
裴景山也是這麽想的,但他知道,自己羽翼未豐,還不能對他怎麽樣,不過他現在懂了,寝食難安才是最折磨人的。他知道自己的未來,卻不知道未來什麽時候來,又是以什麽樣的形式降臨到自己頭上。這是裴叢帶他去了許多次談判桌後,他自己悟出來的。不可否認,裴叢确實是有真本事的,但這樣的本事,僅僅體現在了打理家族企業,完全沒有分到教育子女這一塊上。所幸裴景山的悟性高,見得多了,自己總能琢磨出些名堂來。
裴景山的大伯母在餐廳裏忙碌,見裴景山進門來,擦了擦手,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迎了上去:“景山啊,一年沒見長了這麽多了,現在都這麽高大啦?”裴景山不露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摸過來的手。他咧嘴一笑:“元善也長了不少,看着比去年又胖了一圈吧。大伯母真好,把元善也照顧的這麽好。”大伯母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但她餘光看到了正在往這邊走的裴方,還是強忍着不快,呵呵幹笑了兩聲。裴方剛好聽到了這句話,扭頭打量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二孫子,長得确實是越來越壯碩了,看着身體就很好。老爺子頗為贊賞的點了點頭,又拍了拍裴景山的肩膀:“景山啊,你也得多吃點,太瘦了對身體不好。”裴景山的大伯母忙點了點頭,随聲附和着。
裴景山沒說話,随手給裴方剝了個橘子。裴方接過來,還沒有說什麽,就聽見裴景山的大伯母嘆氣:“景山真是個好孩子,年紀不大,卻知道照顧人。只是孩子畢竟還小,身邊也沒個人照顧着些。爸,老二這麽多年都是自己過來的,也不容易,現在好不容易在家裏穩定下來了,也該找個弟妹了吧。”裴景山垂着眼,沒說什麽。他知道大伯母肯定有什麽打算,但沒想到是要給裴叢介紹對象。裴方沉思了片刻,在裴景山伯母忐忑的眼神中點了點頭:“你有什麽打算?”裴景山伯母心中大定,将手腕上的赤金镯子轉了兩下,方才說:“我有個發小,她叔叔家有個獨生女,今年剛從美國留學回來,三十歲,比老二小幾歲,我看剛剛好。”
裴景山在心裏冷哼了一聲,留美回來的,人家姑娘是好姑娘,但還得看看他裴叢配得上配不上呢。他對裴叢結不結婚沒什麽意見,他們父子關系淡薄,而且沈婷也并沒有和裴叢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在外面,裴叢就是年輕的時候妻子去世,自己一個人拉扯兒子長大的悲情角色。
裴方眉頭皺起來,裴叢身邊除了沈婷之外,再也沒有過其他女人。他雖然覺得裴叢是個不孝子,但不肖子的前提還是自己的兒子。他也曾想過要給裴叢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但是因為擔心裴景山,遲遲未能行動。他瞥了一眼坐在桌邊的裴景山,後者垂着眼簾,看不清神色,倒也沒什麽不願意的感覺。
裴景山伯母見老頭子一時沒有表态,還以為他不願意,忙找補了幾句:“那孩子雖然是國外留學回來的,但是很懂事,長相也很出挑,家境與咱們家倒也般配,不然我今天也不會開這個口。”
“爺爺,問問他自己的意見吧,畢竟,強扭的瓜不甜。”裴景山丢下一句,站起身來要走。大伯母卻如臨大敵,她知道,裴叢對裴景山的母親很是情深意重,不然也不會有裴景山,更不會那麽多年都沒有結婚,如果讓裴叢自己決定的話,那她這麽長時間所做的打算全部都付諸東流了。她顧不得其他的了,聲音也尖銳了起來:“爸,任由老二這麽下去,他要是能忘了景山他媽還行,要是忘不了,還能任由他一輩子不結婚?裴家的二少爺終身未娶,傳出去讓人怎麽看老二,怎麽看我們裴家啊。”
裴方的眸色深沉,看不清是作何打算。轉身要走的裴景山聽見這話,卻猛然把身子又轉了過來,正對着伯母,目光炯炯,如有實質:“怎麽看?伯母,難道您覺得,裴家二少爺為了亡妻終身未娶,是件很丢人的事?”“不……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伯母,我年紀小,閱歷比不得你們老江湖,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知道那個富家公子為了亡妻終身不娶,我會很佩服他,甚至對他的家教肅然起敬,而不會覺得妻子去世之後娶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子是件值得誇耀的事。”裴景山轉身就走,留下臉色鐵青的伯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裴方左右看看,沉吟了一小會還是說:“這件事景山說的也有道理,就先問問老二自己的意見吧,他要是不同意,再跟十幾年前一樣往外跑多少年都找不到,反倒不上算了。”
伯母讪讪的點了點頭,正想說些什麽緩解尴尬,卻又聽見裴方冷冷的聲音響起:“還有,以後不要在景山面前提起他母親來。你也是當媽的,怎麽還故意往孩子的心上插刀呢。”他這話說得嚴肅,讓裴景山伯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來。
這場鬧劇以裴景山的插手結束。接下來的幾天,裴林一家三口都老老實實,任是心中萬般不甘,也沒有再弄什麽幺蛾子。
過完年後,一個很暖和的早晨,裴叢突發奇想,要送裴景山去學校。他們沒有讓司機開車,而是由裴叢親自開車,路上,裴叢問:“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結婚?”裴景山盯着路上不斷後掠地景色,發現這不是他熟悉的上學的路。他不動聲色,摸了摸唇角:“這倒不是,你想結就結,跟我關系不大。我只是覺得那個姐姐才三十,你配不上她罷了。”裴叢似乎沒想到配件山是這樣的回答,他沒忍住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你媽媽的緣故,所以不願意我身邊有別的女人。”裴景山冷冷:“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沒在她身邊待幾天,跟她連夫妻都算不上,我憑什麽要求你為了她守節呢。”車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你帶我繞路去學校,要遲到了。你跟老師打過招呼了沒有?”裴叢冷哼了一聲:“還用你提醒嗎?我雖然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但是也當過兩年單親爸爸,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
裴景山沒有繼續說下去。剛剛的幾句話,就算今天早上不繞路都能說完,但是裴叢還是選擇了繞路,說明他還有很多東西要跟自己說。裴景山靜靜坐在後排,等裴叢主動開口。
到一個路口,恰逢紅燈,裴叢輕輕踩下剎車,停了下來:“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跟你媽媽的故事吧?”“她也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你。”裴景山反唇相譏,不讓沈婷有一點落後于裴叢。
裴叢不在乎的笑了笑,問:“那你想不想聽?”“我不想聽。但是沒用,你想講,就會一直講下去,無視我的反對,就像從那個小巷子裏把我帶出來,就像不顧我的反對,帶我離開北方。”裴景山的語調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來,裴叢這時候沒了平日裏一直端着的長輩架子,而是像推心置腹的兩個朋友,自顧自說起了被他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那段知慕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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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