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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對于唐好歸沒有來戚家吃飯，沈忱和戚成還是有些遺憾的。“倒是個好孩子，很孝順。”沈忱給戚長亭夾了一筷子菜，催他多吃點。“對了父親，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什麽事？”“你記不記得幾年前我們三個出去玩，然叔開車，然後就在一條小巷子附近看見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小孩子，他沒吃晚飯，然後我們就帶他一起去吃了小籠包。”戚成和沈忱同時陷入了沉思，半晌，沈忱擡頭，說：“确實是有這麽回事，怎麽了，你怎麽突然又想起那個小孩子來了？”

“那個小孩子長什麽樣，你還記得嗎？”“大概有些印象，瘦瘦的，比你矮一頭，頭發也短短的，不過五官長得還不錯呢，很精致的一個小孩子。”“那我給你看張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他。”說着，戚長亭上樓取過手機來，解鎖，翻到相冊，劃了好久找到一張照片點開，放到沈忱面前。

那是一張偷拍視角的，偷拍的人應該是站在樓上，手機攝像頭拉得很近，導致人臉有點模糊。被偷拍的人半低着頭走路，眉眼清俊，鼻梁高挺，薄唇緊緊抿着，不自然地向下，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心事。只用了一眼，沈忱就認出他來了。這正是戚長亭當年曾将見過的小孩，那個唯唯諾諾，束手束腳的小孩。

“你偷拍人家做什麽，看上他了？”沈忱放下手機，還沒說話，就被瞥見手機內容的戚成打斷了，他有些不太贊同兒子的舉動，偷偷摸摸的，還不敢讓人家知道。“不是我拍的，別的同學拍了發在表白牆上的，我見挺好看的，就存下來了。”戚長亭收回手機，臉紅了。

“那你臉紅什麽？”“我這是穿太厚了熱的。到底是不是他啊，父親。”戚長亭不自覺撒了個嬌。沈忱也不再逗他，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跟你小時候遇見的就是同一個人。”

戚長亭豁然一下站起身來，雙手攥拳在屋裏走了好幾圈，嘟囔着：“果然是他，果然。”“你們倆後來又見過了？”戚成吃了口菜，猜測。“看樣子，是你這倒黴兒子沒有認出人家來，現在認出來了，還不知道以後要怎麽跟人家相處呢。”沈忱大區了一句，他跟戚成向來不太幹涉戚長亭的交友，只要不算太過，都任他去了。

“不過這孩子長相跟小時候差的還是挺大的。小時候雖然拘謹，但是瞧着還有點活潑，沒想到長大了，這麽沉悶。”“父親，你怎麽看出來的沉悶？”戚長亭無心再吃飯了，他繞到沈忱身後，親密的環過沈忱的肩膀。沈忱摸了摸兒子的頭，指點着桌上的手機：“唇角向下，一臉的悶悶不樂，應當是平時的煩心事太多了。心裏壓着很多事的人，一般都比較沉悶，開心不起來。”戚長亭想到唐好歸的舉動，頗為認同。他這時候才意識到，唐好歸在面對他時，那些所謂的逃避或者是厭惡，也許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樣，而是後天因為心事太多而導致的沉悶。

戚長亭把頭放在沈忱的頸窩處，像小時候一樣。沈忱沒有把他推開，而是自顧自吃飯。上蹿下跳了一晚上終于安靜下來的戚長亭，陷入了某種說不清楚的心緒之中。

這天戚長亭又被戚成早早催上床休息。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今下午唐好歸的話，他說自己母親身體不太好……怪不得他總是一臉嚴肅，原來并不是讨厭自己，而是在擔心他的母親。戚長亭把頭埋進被子裏，思來想去，還是摸過手機給唐好歸發了條信息。他跟唐好歸的聊天還停留在加上好友的系統問候。

唐好歸的頭像是一片純白，像他這個人一樣，簡簡單單，一點都不複雜。戚長亭猶豫着敲出一句話：

【CT】明天有時間嗎，可以見一面嗎？

敲完這句話，點擊發送，戚長亭仿佛手機燙手一樣把它甩了出去，把被子蒙過頭，裝睡。

唐好歸剛洗過澡，正拿着毛巾擦頭發。屋裏不算暖和，頭發很快就變得冰涼了。他的手機閃了閃，是有消息來了。

他坐在床邊，撈過手機來看了看。他的手機僅僅用來跟周敏交流，班級群他很早就屏蔽了，裏面聊得熱火朝天都與他無關。除了周敏，就沒人再給他發信息了。他正在疑惑，一個身影突然闖入他的腦海——戚長亭。

打開手機，果然是戚長亭。他沒有給戚長亭改備注，戚長亭的頭像是一束開得很燦爛的玫瑰，唐好歸靜靜看着那束漂亮的花，心想，這應該是他喜歡的人送的吧，要多麽喜歡才會把這束花當作頭像呢。他喜歡的人，應該是個很浪漫的Omega，會送他耀眼的玫瑰，也會毫不避諱他熱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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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唐好歸猜錯了，浪漫的并不是戚長亭，而是戚成和沈忱。那束花是戚成送給沈忱的，但戚長亭很喜歡，所以偷拍了一張作為自己的頭像。

【暮暮】怎麽了？

手機屏幕倏然亮起，戚長亭被吓了一跳，他從被子裏探出了一只手，抓住手機拖進了被子裏。

【CT】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很快，唐好歸的消息就發過來了。

【暮暮】有什麽事不能現在說？

【CT】不能，這樣說太草率了。求求你了，你就拿出一點點時間來見我一面嘛。

戚長亭又開始撒嬌了。他小時候沈忱很寵他，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只要撒個嬌，沈忱就會毫無怨言地捧到他面前。後來長大了他就沒有這種待遇了。長大了之後，沈忱離開了家，家裏只剩一個冷冰冰不知道怎麽照顧小孩的戚成了。他最見不得戚長亭撒嬌了，因為戚長亭一撒嬌，沈忱就只顧戚長亭不顧他了。

【暮暮】好吧，不過我只能出來一小會，就學校門口的奶茶店吧。

回完這句話，唐好歸把手機關機，依照慣例走到周敏的房間門口，跟她說晚安。“媽，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別擔心，是去學校。”周敏半倚在床頭，手邊擺了一杯水。她擡頭看了唐好歸一眼，想說什麽，結果因為吸進了一口冷氣，猝然咳嗽起來。

唐好歸忙走到她身邊，把溫熱的水塞到周敏手中，看着周敏把一杯水都喝完。“你去幹什麽啊，明天不是就要放假了嗎？能別出門還是別出門了。你發熱期快要到了吧，還是呆在家裏我才能放心。”“沒關系，媽，你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我心裏有數。”

周敏已經很久沒見唐好歸這麽堅持一件什麽事情了，眼看說不動他，只好嘆了口氣任由他去了。

戚長亭看着閃爍的白色頭像，心裏莫名有些期待。他回了個好，過了很久都沒有收到回複。外面大概是開始下雪了，屋裏的溫度卻并沒有下降。戚長亭一時激動上頭，現在也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他開始分析，唐好歸會不會已經忘記了自己了。小時候的初遇對他來說是很珍貴的記憶，但是對唐好歸來說呢，也許并不是值得記到現在的。戚長亭撓撓自己的頭發，驚覺自己只要一涉及到唐好歸，就開始胡思亂想，變得不像自己了。他并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只能将這歸結于，他太久沒有交到一個正常的好朋友了，所以過于興奮。

戚長亭的手機沒有熄屏，在黑暗中發着幽幽的光。戚長亭覺得這光刺眼，想舉過手機來最後看一眼唐好歸的回複，然後熄屏睡覺。結果他迷迷糊糊不小心點進了唐好歸的頭像，看到了唐好歸的昵稱。

他在加唐好歸好友的時候過于急了，都沒認真看唐好歸的昵稱就改好了備注。他這才注意到唐好歸的昵稱居然是叫“暮暮”，一個有些可愛的疊詞，不太符合唐好歸的氣質。

唐好歸的好友只有戚長亭和周敏，還有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學。周敏不太會用手機，但她經常要給唐好歸發消息。唐好歸怕用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會讓周敏找不到他，于是索性用了自己的小名當網名。不過這些戚長亭并不知道，他躺在被子中，凝視着那兩個熟悉的字，怪異的感覺從心中升騰起來，他想，這是不是唐好歸喜歡的人的名字？這麽溫柔的名字，應該是個很溫柔的Omega女性吧。

兩人各懷鬼胎，就這樣過了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戚長亭推開門要走，被戚然喊住了：“我的大少爺，昨天雪下得這麽大，路上都沒發走了，您有什麽急事非要今天去辦啊？”戚長亭看了看外面一片銀裝素裹，戚然裹着厚重的羽絨服，鼻尖都通紅。

“沒事，我自己去吧，然叔你不用送我。”“你自己怎麽去？你是自己會開車啊還是咱這邊有公交車？”戚然見他一定要出門，也就不再抱怨了，回了屋拿了車鑰匙，他讓戚長亭在廊下等着，自己去車庫開車。

沈忱今天難得起晚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在屋裏隔着玻璃看到了呆呆站在廊下等戚然的戚長亭，有些驚訝地對戚成說：“奇怪了，往常放假不是起得很晚嗎，今天怎麽起這麽早？”戚成正在沙發上看新聞，聞聲回頭看了一眼，猜測：“說不定今天是有約吧。這孩子一貫守時，從來不會讓人等。”沈忱回身坐到戚成身邊，倒了杯茶：“說不定今天就是要去見那個年少時只有一面之緣的朋友呢。我看那孩子的面相一點都不淩厲，可不像alpha，不是beta就是Omega。”戚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動作突然頓住了。沈忱頗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問：“想到什麽了？”“我有一個猜測。你說那個孩子，會不會就是那個白酒味信息素的Omega小孩？”沈忱笑他異想天開：“怎麽可能。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我，當年那個小孩說自己是beta，不是Omega。而且世界就這麽小嗎，我看不盡然。”“倒也是，是我想多了。不過長亭能交到一個和他心儀的朋友，已經十分不容易了。不管是Omega還是beta，都是好的。”“是啊，這孩子太過離群索居了。”沈忱喝了一口熱茶，回頭看去。戚長亭已經等來了戚然，拍了拍外套上的積雪，閃身進了車裏。

唐好歸還沒出門。周敏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今早晨沒能起床。唐好歸燒好熱水，放好藥，随即進了廚房準備做早飯。做早飯對唐好歸來說不是難事了。他熟練的擺弄着廚具，還要分神聽着周敏卧室裏的動靜，生怕周敏出現一點差池。

他做好飯，擺上餐桌。“媽，起來吃點東西吧。”周敏艱難直起身體，下床走到餐桌邊，這短短的一段路，她的咳嗽聲就沒有停過。

“今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總這樣咳嗽也不行啊。”唐好歸低聲說。

“不用了，媽沒事。你今天不是還要出去嗎？快吃完飯走吧。”周敏哆嗦着盛上一碗粥，放在唐好歸面前。“我一會就回來，回來了再陪你去醫院，行不行？”唐好歸堅持着，他總有種感覺，如果今天不強迫周敏去看病，她會一直拖下去，直到油盡燈枯。

周敏沒有再拒絕，她沉默着點了點頭，直到送唐好歸出門，始終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