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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早上好,顧姐。”夏樂音來到“山海”寵物診所,剛進門,便看見顧真迎面走過來。他笑着跟顧真打了個招呼。顧真用誇張的眼神看了看他,說:“不錯啊,第一天上班,這麽元氣滿滿。”

夏樂音被她誇得有點害羞,他低頭,撓了撓自己的頭發,說:“這不是不能讓您跟程哥的錢白花了嗎。”

顧真點點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邊沒有停留,直接就往門口走去。她說:“我出門有點事,你看着店,程哥在,有什麽事你喊他。”

夏樂音“哦”了一聲,說:“那顧姐你出門注意安全。”

顧真頭也沒回,說:“放心吧。”

夏樂音目送她走出門口,剛要繞到收銀臺後面的醫生休息室,忽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往外跑,去追顧真。

他邊跑邊喊:“顧姐,我沒有工作服啊。”

顧真腳步停了下來,她重重拍了拍腦袋,一臉的懊惱。她跟程和風是第一次來人間開店,什麽經驗都沒有,別說兼職工的工作服了,就連他們自己的白大褂,都是第一次有客人來,客人提起他們才知道的。

所以,他們兩個壓根沒有給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兼職工準備工作服。但是她還不能直接跟夏樂音坦白。她在心裏翻來覆去罵了程和風好幾遍。

夏樂音已經追到她身後了。她轉過身,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說:“真不好意思啊小夏,我們本來是定做了一批工作服的,但是工廠出了點問題,衣服要幾天之後才能到。這周上班,你先穿自己的衣服吧,不行的話,程哥那裏還有一身備用的白大褂,你先穿着也行。”

夏樂音搖搖頭,說:“沒事,姐,我之前在上一個寵物店打工的衣服還有,上面也沒有印他們店的名字,我先穿那個吧。”

顧真當然不介意他穿什麽,她壓根就不知道,人間現在已經發展成現在這樣了,還必須服裝統一才行。顧真心想,你只要別□□,想穿什麽都随便你。

她點了點頭,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說:“都行都行,只要你自己願意就可以。不早了我真得走了。好好看店,拜拜。”

她話音未落,臉還朝着夏樂音呢,腿已經走出去了。

夏樂音看顧真似乎真的很急的樣子,也沒有再跟她說什麽,站在原地看顧真的身影消失之後,他轉身推開了診所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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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為今天可以換上新工作服,就沒有把舊的帶過來。于是他今天只能穿着自己的衣服。他在心中暗自祈禱,今天千萬不要碰到比較難纏的寵物。

顧真昨天在手機上跟他說過,沒人的時候,他就坐在收銀臺後面的凳子上就可以,中午吃飯的時候先不看店,可以去後面的休息室吃飯。休息室挺大的,給他專門分了一間。

要知道,夏樂音所處的城市寸土寸金,給兼職工專門分一間休息室,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夏樂音感激得無以複加,下定決心要在這裏好好幹。

休息室的門沒有上鎖,一推就能推開。他将自己的東西安置好,就準備去收銀臺上坐着看店。經過程和風的房間的時候,他敏銳地聽到了程和風的房間裏傳出來了什麽動靜,像是兩個人在對話。程和風那低沉的聲音淡定自若,似乎是在應答對面的人。

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說:“程哥,我是小夏,我過來上班了。”

程和風回應的很快,他的聲音驟然清晰,說:“好的,今天辛苦你了。”

夏樂音應了一聲,沒有再打擾他,徑直往外走去。

房間中,程和風面前有一道虛影,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形象,打眼一看,他的年紀跟夏樂音差不了多少。

那年輕男人驚奇的笑了一聲,說:“怎麽了,你是真的打算把你的寵物醫院做大做強,連小員工都招上了?”

程和風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說:“有一只夔獸選擇了他,把他放在身邊,好監視一點。”

年輕男人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他想了想,說:“将這兩只夔獸都找到以後,你們先別回來,在那個地方多呆一段時間。”

程和風皺起了眉頭,問:“為何?這次天道的波動,不是只影響到了精怪們嗎,難道對人間也産生了影響?”

年輕男人的面色凝重下來,一種不符合他年紀的厚重感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他點點頭,默認了程和風的猜測:“現在局面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有人做了手腳,似乎是要重振精怪一族。”

程和風譏諷地笑了一下,他的語氣中難掩輕蔑:“天道式微,精怪一族的凋零避無可避。除非他能讓人界恢複到從前一樣,每個人都信奉天道,讓天道維持下去。”

年輕男人嘆了口氣,說:“說句實話,和風,天道若是崩塌了,你們馭官,我們崇官,還有靈官,都要灰飛煙滅。整個天庭,就此消失。我其實也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産生。”

程和風沉默了片刻,說:“蔚生,天道不會消失的,起碼不會那麽快。就算天道要消失,我們也無力回天,妄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延緩天道的傾頹,逆天改命,你知道的,不可能。”

被叫做蔚生的男人似乎知道這場争辯的結果是這樣,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踢到了另一個适才沒有被程和風注意到的問題。

他說:“你小店員怎麽知道你在這個房間裏的?”

程和風被問住了,他想了想,說:“這是他第一次來休息室,應當不知道哪間是我的才對啊。”

蔚生的面色馬上緊張了起來,他壓低聲音問:“你沒有設陣隐藏聲音嗎?”

程和風也皺了皺眉,說:“當然設了。”

蔚生猜測:“難道天道的式微已經影響到你的實力了嗎……”

程和風謹慎地搖了搖頭,說:“不應當啊。不過這小孩确實非同尋常。顧真看了,他身上一點靈根都沒有,但是夔獸卻選擇了他。這很不正常。”

“你知道為什麽夔獸被投生在這個城市嗎?”蔚生想到了一點。

程和風誠實地說:“不知。我猜測是因為這個小孩。”

蔚生伸出一根手指來晃了晃,說:“非也。是因為這個地方。你昨天跟我說完之後,我就着手測了一下這個地方的靈氣,這個地方的靈氣出奇濃郁,夔獸投生的時候,肯定會被靈氣濃郁的地方吸引,所以他們投生在了這裏。不過這個少年身上确實有些不同凡響的地方,不然不可能撿到夔獸。”

程和風贊同道:“沒錯,這兩只夔獸在沒有投生之前,是有靈智的,它們不會盲目找人收養。也許這個少年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這裏靈氣濃郁的原因。”

蔚生張了張嘴,似乎還要說什麽,但是程和風這邊遠遠傳來了夏樂音的呼喚。

程和風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有些異常,蔚生也是如此。蔚生點了點頭,說:“你先去忙吧,這樣還能聽到他的聲音,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程和風随意揮了揮手,蔚生的影像就化作了一陣清風,消失不見了。

程和風打理好一切,從牆上取過自己的白大褂披上,剛拉開門,還沒走出去,就迎面碰上了夏樂音。

後者手高高擡着,像是要敲門的樣子。他沒有想到程和風突然開門,一時猝不及防。

“程哥,我剛剛在外面喊你挺久了,你一直沒出來,我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就想過來敲門看看你。”他有些尴尬,打算敲門的手順勢放在了自己的後腦上。

程和風往前走了一步,帶上門,沖他笑了笑,說:“剛剛沒有聽見,很急嗎,邊走邊說吧。”

夏樂音躲開門口的位置,讓程和風先走一步,他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

邊走,夏樂音邊跟他交代情況:“送來了一只柴犬,腿骨折了,我只會給小貓小狗洗洗澡、驅蟲和打疫苗,別的都不太會,更不用說拍片做手術了,還得您來。”

程和風回頭瞥他一眼,看他似乎因為自己會的太少而有些窘迫,他溫和地笑了笑,說:“沒關系,這些已經夠用了。醫學上的東西,我跟顧真都可以弄。”

說完這句話,他們也剛好走到了等待區,夏樂音擔心自己說話會耽誤程和風工作,就閉了嘴。

他幫程和風把小狗送到了手術室,剛要關門,程和風對他說:“小夏,這裏我一個人可以,你先出去吧。”

夏樂音猶豫了片刻,說:“我給您打下手?”

程和風原本是彎下腰給小狗檢查的,他聽見這話之後,直起身來對着夏樂音說:“不用了,小夏,我做手術的時候比較習慣一個人,有人在旁邊,會影響我的穩定的。”

夏樂音差點好心辦壞事,于是點了點頭,尴尬的退了下去。

他走到等待區,柴犬的主人焦急地迎了上來。

“大夫,我家樂樂沒事吧?”那應當是一對母女,母親看起來四十幾歲左右,皮膚保養的非常好,皺紋很少,身邊的女兒打扮入時,長相精致。

“放心吧,您家樂樂沒事,等手術做完就好了。”夏樂音沖她們溫和地笑了笑,安慰着她們。母女中的女兒掏出了手機,問:“大夫,加個微信吧,萬一樂樂術後再出現什麽問題,我們能及時找您,錢的話好說。”

夏樂音的動作僵硬了一下,他轉身回到收銀臺,從裏面掏出來顧真的二維碼,說:“這位顧醫生是我們診所負責後續治療的,我只是個兼職生,這方面不負責的。”

少女點了點頭,似乎有點失落的收起了手機。她又問:“那小哥,你是大學生嗎?在哪上學啊?”

夏樂音對這樣的情況很熟悉,他摸了摸頭,說:“我已經工作了,還沒找到穩定工作,所以在這裏先幹兼職。”

夏樂音長得好看,很受小女孩歡迎。他在上一個寵物店上班的時候,有很多女孩子就是沖着他來辦卡的。所以,他對應對這樣的搭讪十分有心得。

少女張了張嘴,說:“原來已經畢業了啊。”夏樂音對他說自己已經畢業了,那他對自己來說,年齡差的就有點大了。年齡差太大就會勸退很大一部分女生。

夏樂音點點頭,說:“您兩位先坐一會,我去給您倒點水,不用急,我們程醫生手很穩,這也不是很麻煩的手術,很快就能出來了。”

夏樂音話音剛落,手術室的門就被推開了。程和風雙手舉在胸前,示意夏樂音:“進去把小狗抱出來吧,直接抱去輸液觀察。”

夏樂音應了一聲,朝那對母女點了點頭,而後進了手術室。

程和風摘下口罩,對柴犬的家長說:“放心吧,骨折的地方已經接住了,不過他還要在這裏觀察一段時間,先別把它帶回家了。”

家長連連點頭,感謝的話翻來覆去從她們的口中吐出。

夏樂音沒給小狗輸過液,只将小狗抱進了籠子裏面。他對着輸液瓶和針頭發呆,思考自己要不要自學一下寵物醫學。

程和風正在跟家長寒暄,猛然想起了夏樂音不是顧真,沒辦法僞裝出給小狗打針的樣子,于是匆匆跟家長道了別,走到了夏樂音身邊。

他蹲下身,拍了拍夏樂音的肩膀,說:“小夏,麻煩你把手術室收拾一下吧,我來給它打針。”

夏樂音如蒙大赦,飛速跑去了手術室打掃衛生。他一進手術室就有點蒙,這手術室幹幹淨淨,一點都不像剛做過手術的樣子。當然了,他不知道的是,程和風做手術只需要吹一口仙氣,這些人間用的醫療器械,他連叫什麽都不知道。

他随便擺了擺醫療器械,整間屋子就像沒人進來過一樣了。

門外,小狗的家長已經離開了。其實小狗已經恢複原樣了,只是程和風為了演的像一點,将小狗留下來觀察了。

小狗被程和風吹了口氣,一直在昏睡。它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程和風料理完小狗之後,走到了休息室門前。他特意多走了幾步,繞到了夏樂音門口,夏樂音忙完了,正在休息室裏打掃衛生。

這間休息室不知道多長時間沒人用了,塵土都積了一層。房間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床有桌子,還有一個小衣櫃。

夏樂音敏銳的聽到了腳步聲。他猛然轉頭,正好看見放輕腳步走過來的程和風。他停下動作,走到門口跟程和風打了個招呼:“怎麽了,程哥?”

程和風沒想到他聽覺這麽敏銳,他本想偷偷看夏樂音一眼就走的,沒想到被他聽見了,還抓了個正着。眼看沒辦法偷偷走掉了,他只好笑着回應了夏樂音一下:“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在這裏待得習慣嗎?”

夏樂音羞澀的笑了笑,露出一對小尖牙來,他摸摸後腦,說:“很習慣,這裏很好。”

程和風點了點頭,一時無話。他們在門口僵立半晌,夏樂音才突然想了起來。

他往後一閃身,将門口讓出來,說:“程哥沒事的話進來坐一會?”

程和風“嗯”了一聲,擡腳走進了夏樂音的休息室。

直到門合上,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夏樂音後知後覺的想到,程和風又不是沒有自己的休息室,自己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把他迎進來。程和風想,跟這個小孩也不是很熟,怎麽就進了他的休息室呢。

但是進來都已經進來了,再出去未免就顯得太刻意了。

程和風坐在夏樂音的床上,夏樂音自己坐在房間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程和風環視了房間一圈之後,說:“你如果想搬點什麽東西進來,都可以。這個房間确實是太空蕩了。”

夏樂音搖搖頭,說:“不用了,程哥,我沒什麽東西。”

程和風狀似無意的問他:“小夏,你是本地人嗎?”

夏樂音苦笑了一聲,說:“是就好了。我不是本地人,在這裏上學。我家在XX省。”

程和風心說,果然如此。正是因為此地靈氣濃郁,夏樂音才來到了這個地方。

他露出一個十分驚訝的眼神,說:“你家離這裏很遠啊,怎麽想到來這裏上學的?來回一趟路費不便宜吧?”

路費這個,是他猜的。畢竟他們這種仙人,想去什麽地方,開個陣就能過去了,就算是從黑龍江到海南,也不過瞬息的功夫。

他跟顧真剛來到人間的時候,曾聽兩個背着巨大行李的人說過,他們說,來一趟這個地方,要花好多錢,希望在這個幹一年,能攢夠回家的路費。

夏樂音歪了歪頭,有些狡黠地說:“對我其他同學來說,可能花的要多一點,但是我從考來這邊還沒回去過,以後也不打算回去了。”

程和風不解,他問:“為什麽,是這裏發展機會多?”

夏樂音說:“不是,我家裏沒人了,就剩我一個了。回去與否沒什麽差別。”

程和風眼神閃爍了幾下,他垂下頭,聲音有些沉悶,說:“對不起,不知道你家裏是這種情況,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夏樂音不在乎地揮了揮手,說:“沒事,他們已經過世很多年了,我都快忘記他們長什麽樣子了。我現在自己過,也挺好的。”

程和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天庭的時候,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有一個精怪不曾被他忽悠過,但現在,面對着夏樂音,他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夏樂音朝他笑了笑,說:“我家在一個小鄉村裏,我爸在我五歲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跌進水塘裏了,那時候我也不太懂事,不知道去世是什麽,但是我媽很傷心,沒過多久,她就因為過度傷心得了病,也去世了。我變成了孤兒,生活和上學都是靠村裏的政策補助,後來我能自己打工了,就自己打工掙錢,也沒受什麽罪。”

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了童年的舊事。在他眼裏,仿佛這一切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大夢初醒,一切都不一樣了。

程和風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滿是夏樂音看不懂的情緒。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夏樂音的頭。夏樂音從父親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種待遇了。他眼眶倏然一紅,像是經年累月被壓在最底層的泡泡開始上翻,有什麽東西撞開了轄制,翻湧而出。

他垂下頭,欲蓋彌彰的擡了下手,擦掉了臉頰上一片晶亮的東西。

程和風張了張口,想說什麽,話還未出口,便聽見外面遠遠傳來了顧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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