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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剛一接通,蔚生的聲音便湧了進來,他扯着嗓子大喊:“小白的身世我找到了!”

程和風一愣,看向身邊的夏樂音。夏樂音也看了過來,問:“小白是誰?”

程和風解釋了一句:“你當年做狐貍的時候,就叫小白。”

夏樂音喃喃自語:“這麽普通的一個名字啊……”

“你說,正好他現在就在我身邊。”程和風朝蔚生說到。

蔚生面上的酒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清明。他朝程和風展示着手中的記錄,說:“我就說,只要有記錄,就不可能找不到。這不是夏樂音的轉生記錄,而是小白的轉生記錄。”

“我知道了,是我的疏忽,你快說罷。”程和風從善如流的認了錯,道了歉,催蔚生趕緊辦正事。

蔚生滿意的笑了笑,打開手中的文書,一看卻傻了眼。他愣愣的盯了片刻,擡眼看了看程和風和滿臉期待緊張的夏樂音。

“上面什麽都沒有。”

程和風一下站了起來,夏樂音不明所以,也站了起來。

“怎麽可能。只要有文書,就不可能沒有記錄!”程和風不信,直到看到蔚生手中空白一片的文書之後,才噤了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事實就是這樣。不知道是誰将所有的記錄都抹除了。”蔚生不無遺憾地解釋道。

“沒事,程哥,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畢竟已經過了幾百年了,我們再計較這個也沒什麽用。”

夏樂音的安慰并沒有起到效果。程和風的眉頭依舊緊鎖着,他說:“我搬到這邊來之後,經常做一個夢,夢見你我都是将軍,在戰場上厮殺,每次我都會用不同的方式将你殺死。”

夏樂音和蔚生都很震驚,夏樂音說:“難道我以前是将軍?”而蔚生在意的則是另一點:“你作為一個神仙居然睡覺!睡覺也就罷了,居然還會做夢!我自從飛升之後就再也沒主動睡過覺,更不用說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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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和風捏捏眉心,揮手将蔚生送了回去。在他們沒有看到的地方,羅盤的光芒更盛了,将夏樂音籠罩在其間。

“這段記錄被有心之人抹除了,不知他究竟要幹什麽。”程和風想不明白,小白一只狐貍,為什麽要抹除他的轉生記錄呢。如果不是他做了這個夢,壓根不會想去找小白的轉生記錄。一個不會被人想起的東西,究竟妨礙了誰?

夏樂音見他如此苦惱,不解但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他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需要睡一覺消化一下。他書包都沒動,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中,一覺睡到了程和風喊他起床吃午飯。

“程哥,這是你做的還是吹了一口仙氣變出來的?”自從知道了程和風的身份,夏樂音就對一切都抱着懷疑的态度。他試探着問程和風,沒想到程和風居然敲了他的頭。

“是自己做的,味道比一般人做的好,是因為往其中加了些術法。對你的身體無害,反而更好。”程和風解釋了一番,生怕夏樂音擔心飯菜有毒不肯吃了。

夏樂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泡的茶和煮的面都比我做的好吃。你還騙我說是天賦使然,其實是用法術作弊吧。”

程和風沒想到他會舊事重提,笑了笑,沒說話。

“這周末有時間嗎,去山海一趟。”程和風給夏樂音夾了一筷子菜,征詢他的意見。

夏樂音點頭,片刻後又疑惑地問:“不是每周末都會去嗎,你為什麽還要再問一遍啊。”

程和風動作一愣。他确實是杞人憂天了。“我以為,你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後會覺得害怕,從而對我們敬而遠之。”

夏樂音認真吃飯,從間隙中擠出來一句:“怎麽會呢,我自己還是狐貍呢。我既然都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了,為什麽還會排斥你們。”

程和風笑自己想得太多,看了看對面似乎已經消化完了的夏樂音,後者似乎壓根沒把這件事當回事,該吃吃該喝喝。

程和風想了想,這件事還得先跟顧真透個底,找顧真就方便多了,他掏出手機,給顧真發了條信息:“小白已經知道真相,那些法器不用再藏了。”

發完,他将手機開了靜音,往桌上一扣,認真吃飯,絲毫不理會顧真連番的消息轟炸。

“怪不得顧姐自己住在寵物診所裏你一點都不擔心呢,原來她也不是常人。”夏樂音突然想了起來。當時他請程和風住在自己這裏的時候,還擔心過顧真一個人的安危,沒想到顧真壓根就不需要擔心。

“如果不是被她當時的夫君出賣,顧真不會戰死沙場,她的戰鬥力,在整個大荒都是數一數二的。所有的山海管理處中,都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吃飯對程和風來說也不是必需品,他就像是重在參與一樣,每次陪着夏樂音吃幾口,意思一下。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的碗中,卻遲遲沒有吃。

“我們已經在人界耽誤了許多時間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盡早找到另外一只夔獸,避免出現更大的事端。”

夏樂音點了點頭,咽下口中的飯菜,說:“等你們找到下一只夔獸了,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回你們的管理處。”

程和風沉吟片刻,說:“是。馭官如果沒有出差任務,是必須要呆在管理處的,不得逗留人間。”

夏樂音扒了扒碗中剩餘不多的米飯,突然就沒了胃口。他将碗一推,說:“吃不下了。”

這不是他平時的飯量。程和風天天盯着他吃飯,對他一頓能吃多少非常有數,他銳利的眼神打量了片刻夏樂音,說:“你是不是有心事?還沒有接受我的身份嗎?”

夏樂音搖了搖頭,說:“沒有,不是,就是吃飽了。”

程和風看着夏樂音的神情,無端想到了小狐貍年幼無知對他們撒嬌時的樣子。他了然的笑了笑,說:“是在擔心以後見不到我們了嗎?”

夏樂音的心事被戳中了,他趕緊搖頭,否定了程和風的猜測。“程哥你想多了。”

程和風低頭笑了笑,安慰道:“我不會一走了之的。我們會經常來人界出差,下來看看你不是什麽難事。放心,這次不會再把你弄丢了。”

雖然頂着人身被這樣安慰有些詭異,但夏樂音還是感到了被重視的滿足。他猶豫着又把碗抱了回來,把剩下的飯吃幹淨了。

“我去刷碗。”他頭都不敢擡,低垂着迅速收拾好了桌子,抱着碗去廚房洗刷。

程和風往後靠在椅子上,手裏轉着用來跟蔚生傳信的玉佩。

周末,程和風和夏樂音卡着上班的時間點到了診所。顧真不在,不知道幹什麽去了。程和風打開門,貓便跑了出來,圍着夏樂音的腳邊打轉轉,卻不敢圍着程和風。

夏樂音彎下身把它抱起來,輕輕颠了颠,轉頭朝程和風說:“颠着好像是重了點。”

程和風想伸手摸摸它的頭,卻被它不着痕跡地躲開了,他的手撲了個空。程和風卻不慣着他,非要狠狠摸它一把才作罷。

“它原本不會長大的,起碼不會長大的那麽快,是顧真怕它長不大被人起疑心,所以略施小計,讓它像普通小貓一樣按照正常方式長大。”

夏樂音這才意識到,他懷中的已經不是真正的貓了,而是山海經中記載的巨獸夔獸。碩大的夔獸變小,變成他懷中一只小小的貓,這種感覺還是挺神奇的。

他們在候診室坐了片刻,顧真便回來了。她穿着一身運動裝,周身卻幹淨利落,沒有汗水,更讓人驚奇的是,他手中還牽着只不大的小狗。純黑色的小狗被長長的鏈子拴着,脖子裏還挂着一個碩大的項圈。

“顧姐你去幹什麽了,怎麽還拎了只狗回來了。”夏樂音向來喜歡小動物,貓狗都不挑,尤其是這種小狗,他當即蹲下去,沒敢貿然上手,而是與它平視。

“這不是小狗。”程和風一臉戒備,揪着夏樂音後頸的衣服就把他薅了起來。

夏樂音看看對這只小黑狗格外感興趣的壞壞,福至心靈:“這是不是就是另一只夔獸?”程和風死死盯着那只小狗,沉默着點了點頭。

顧真始終一言未發,她看着夏樂音,目光随着夏樂音的動作從地上轉移到了他臉上。

“你都記起來了?”顧真端詳着夏樂音的臉色,察覺到小黑狗有往前撲的動作,沒低頭看它,而是直接一扯繩子,将它拉住了。

“程哥什麽都跟我說了。他說我以前是只狐貍,是你把我帶回來養大的。”夏樂音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眼神回應顧真。他一直喊顧真姐姐,但是顧真對曾經的自己有養育之恩,而且又是将自己從喪命的危險中救了回來,聽程和風說,顧真當年照顧他的時候盡心盡力,說是媽媽都不為過。

顧真摸了摸夏樂音烏黑的頭發,說:“我把你養的最好的那陣子,你的毛發白的像雪一樣,油亮油亮的,現在變成了人,頭發也是烏黑油亮的。”

“好了,你說過,他現在是夏樂音不是小白,先別煽情,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對這只小黑狗的态度遠遠不像對壞壞那樣,而是十分警惕,甚至在提到它的時候,還用腳尖輕輕踢了他一腳。

“先把門給關了。”顧真随口吩咐夏樂音。夏樂音應了一聲,趕緊将暫停營業的牌子挂了上去。

“這是我在晨練的時候發現的。它很聰明,一直躲在公園裏,但是因為經常傷人,導致那一帶很少有人過去,這才讓我把它抓到手了。”顧真始終沒有将禁锢放開,而是牢牢牽制住它。

“它看起來就很兇,一直想要撲上來咬我。”夏樂音蹲下去,差點被突然暴起的小狗傷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等顧真動手,程和風先一步扶起了他:“沒事吧。”

夏樂音擺擺手,剛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将房間都打掃過了,很幹淨,即便是坐在地上都不會弄髒褲子。

“這孽畜不像壞壞,從剛來到人間就跟在你身邊,原本兇獸的性子都被磨軟了,它性子還是嗜血,尤其你身上也帶着靈獸的味道,它會對你更加敵視。這道鏈子是我臨時找的,上面覆着我的術法,可以暫時壓制住它,但是它的本性是控制不了的。”顧真硬拉着它往後退了幾步,省得傷到沒有靈力的夏樂音。

程和風一把掐起在地上圍着另一只夔獸轉圈圈的壞壞,塞給夏樂音說:“帶它去你的休息室,關上門別讓它出來。他骨子裏也是有兇性的,只是現在沒有表露出來,一旦讓它們接觸上,它的所有惡劣本能就會通通被喚醒。”

夏樂音嗯了一聲,不明覺厲,雖然他知道有顧真和程和風在,它們不敢作亂,但還是聽從程和風的,将壞壞關進了休息室中,任由它在裏面瘋狂撓門,都不打開。

“我聽附近晨練的居民說,它咬傷了好幾個人。”顧真很是生氣,這無疑是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

程和風揉揉眉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當機立斷,跟顧真交代:“這件事讓蔚生去辦吧,善後工作向來不是我們負責的。”

顧真應了一聲,嘆了口氣。這個時候,夏樂音走了出來。他指着地上正在撒潑的狗說:“這要怎麽辦?找個籠子給它先關起來吧,咱們還得開門營業呢。”

顧真和程和風相視一眼,後者憑空變出了一把黃色的紙和筆、朱砂等東西。夏樂音只在電視中看到過這些東西,他興致勃勃地盯着程和風,眼中滿是欽佩。程和風矜持的看他一眼,在桌上龍飛鳳舞,畫出了幾張符咒,意料之中收獲了夏樂音驚喜的“哇塞”聲。

“奇怪了,程哥,你以前畫符咒都沒那麽麻煩啊,怎麽這次這麽注重儀式感了。你向來不是極簡主義,最讨厭花裏胡哨的東西嗎?”顧真随手拈起桌上的符咒,端詳了半天。

程和風哪裏想跟顧真解釋他是為了演給夏樂音看,他倨傲的看了一眼顧真,從她手裏奪過符咒來,随手一扔,幾張輕飄飄的符咒居然瞬間凝成了一個籠子。

“有了我法術加持的籠子,才能困住它。像咱們診所中那些普通的籠子,根本控制不住它。”程和風不顧小狗的呲牙咧嘴,一把掐住他的又前腿,将它提了起來,用力塞進了籠子中。

“我跟顧真身上有馭官的氣息,對他們來說是血脈中的天然恐懼,靠近它它也不敢真的傷害到我們,但是你不行,它能察覺到你身上的靈獸氣息,會以為你是跟它們來搶食物的,所以會對你下死手,你別靠近它。”小狗跟壞壞還是不同,夏樂音滿是好奇湊近,想看看它到底跟平常的小狗差在什麽地方,剛往前湊了湊,就被程和風攆走了。

顧真站立在一旁,她抱臂看着程和風對夏樂音一反常态的照顧,輕輕皺了皺眉頭。

安頓好這只狂躁的小狗,他們走到休息室。夏樂音知道了所有的事,兩只夔獸也都被抓住了,按理說,顧真和程和風該要回到管理處了。

夏樂音強顏歡笑,但是顧真一眼就看出了他對程和風的依依不舍。“你們走了之後還會回來的對吧?寵物診所怎麽辦……”

顧真看着這間診所,也有一些傷感:“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一走還真的舍不得。”

程和風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麽表情來。他似乎是他們中最為理智的一個。“不是生離死別,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他收拾起這幾間休息室中的法器,一邊收拾一邊對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夏樂音說:“放在你公寓的那些東西,今晚回去的時候我會收拾好。”

夏樂音垂着頭,不太開心。他不是有分離焦慮的小孩子了,分別對他而言也不是很難接受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始終彌漫着不舍。

“不用那麽着急吧,先放在那裏也行。我畢業之前都會在那裏住的,不會搬走。這樣你們如果回來了,也能馬上找到我,如果來人界出差,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他期期艾艾地開口,因為不知道程和風現在的心理,所以忐忑着。

程和風又恢複了那種不盡人意的冰冷,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下夏樂音,背對着他說:“不用了,早點收拾完早點回去複命,以免夜長夢多。”

夏樂音垂下頭,不說話了。

“只是需要你自己另找一個兼職了。”他終于收拾完了要收拾的東西,轉身正對夏樂音,輕聲說。

“沒關系,兼職很好找,你給我開的工資已經能讓我一段時間不上班了。”夏樂音沒有趁機提要求,比如讓程和風多變些錢出來給他,或者是把這家寵物診所留給他。

“我剛剛已經把轉讓的消息發出去了,等有人接手之後,你可以繼續在這裏上班,只是工資可能沒有那麽多了。”程和風朝夏樂音搖了搖手機,給他看轉讓消息的界面。

“程哥,你不用操心我的……”夏樂音鼻子一酸。他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程和風搖了搖頭,說:“已經把你弄丢過一次了,這次離開,當然要盡我所能把你安排妥當。”

夏樂音還想說什麽,顧真突然走了進來,她手裏舉着用來跟蔚生傳音的玉佩,語氣很焦急:“大荒出事了,蔚生讓咱們現在就帶着夔獸回去,立刻。”

夏樂音沒想到離別的時間又提前了。大荒出事,程和風和顧真不可能再為了他拖延了,他主動說:“程哥,我現在就回家幫你把東西收拾好,你安頓好這邊的事情之後,接着就可以走了。”

程和風點了點頭,同意了夏樂音這個提議。夏樂音出門打了個車,他雖然不知道如果回去晚了會出什麽大事,但是他下意識不願意耽誤一點時間。

回到家,先是收拾好客廳裏的東西,把程和風的琴裝進防塵袋中。夏樂音忙忙碌碌,絲毫沒有意識到牆上挂羅盤的鈎子已經松動了。他剛一走過去,羅盤砰的一聲就砸在了他的頭上,将他當場砸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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