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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衛靖從見到白婉,且讓花婆子驗身過後,他就知曉白婉不是他要找的人。

對方身後胎記太過刻意,完全照着他在暗中散播出去的消息僞造。

今日又從顧遠琛口中獲知,一切皆是陸雲卿所為。

那麽問題來了,陸雲卿又是如何知曉,他要尋找的人,是自己的妹妹?

疑點太多。

不過,衛靖絕不會輕視陸雲卿的實力。

顧遠琛離開後,衛靖難以平複心緒。

喬寧就是他的親妹妹,是他親手從母親腹中剖出來的孩子,血濃于水,他見到她時,就應該一眼認出來的!

衛靖心生憐惜之餘,還有愧疚與自責。

他雖對顧遠琛那厮不太滿意,好歹對方告知了他真相。

他聽聞,喬寧喜歡顧遠琛……

衛靖在庭院中來回踱步,他打算利用白婉給陸雲卿傳遞錯誤的訊息,眼下不是接回妹妹的最好時機。但又委實不放心。妹妹容色極好,京都不乏像顧遠琛那樣的浪蕩子弟,難免有人會打妹妹的主意。

但看在顧遠琛救過妹妹的份上,衛靖又不能對顧遠琛做什麽。

“哎!”

衛靖一聲悠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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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老父親的滄桑。

眼下,他只能信任顧遠琛。

他又聽聞,喬寧與顧遠琛私底下時常見面,妹妹當真喜歡顧遠琛……

“來人!”

廣寒聞訊而來。

衛靖交代:“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守在喬府附近,一旦喬四姑娘出府,随行跟蹤,不得有誤。”

廣寒愣了一下:“……為何?”

大公子突然關心喬四姑娘,總不能是鐵樹要開花了吧?

衛靖一眼看穿廣寒心思,一側眼神怒視過去:“放肆!喬寧才是你真正的小小姐!”

廣寒:“……”

衛靖沒有隐瞞廣寒,稍作闡述。聞言,廣寒大驚,又大喜:“當、當真?!那咱們府上那位白婉姑娘呢?”

“她是細作,暫時不必打草驚蛇,我倒要看看,陸雲卿究竟有何目的?!”衛靖淡淡啓齒,但氣息明顯不穩。

他想去見見喬寧,再告知她一切,至少讓她知曉自己的身世。

可惜,時機未到。

如此,他就更是焦急上火。

廣寒眼眶濕潤,彼時他也正當年少,也親眼看着小小姐被夫人的衣裙包裹着,直接放入木盆,順水飄走。他與衛靖一樣,迫切渴望尋到那個孩子。

“國公爺,屬下這就去辦!”

幾日後,安定公府再度大辦宴席,算是給剛尋回來的小姐,辦洗塵宴。

距離上次老太君大壽也才不到半個月。

安定公府這些年一直不怎麽與京都權貴走近。

但這次在僅僅一個月之內,卻連續操辦兩次酒席,京都權貴皆收到了帖子。

衛靖命人将登門的賓客,皆一一記下,他一目十行掃過,便大抵可以篤定那些權貴尚且可以拉攏。

外界只道,衛靖身為戰神,早已脫離俗世,不戀凡塵,不好女色,也同樣不貪權貴。

當真如此麽……

衛靖将手中登門的名單一眼掃過,薄唇揚起一抹不甚明顯的諷刺,但目光在看見“喬寧”二字上時,眼神瞬間柔和。

他特意命人給喬家送了帖子,便是想見見妹妹。

“國公爺,喬四姑娘已經來了。不過,二小姐她……正拉着喬四姑娘說話呢。您這幾日明面上偏袒白婉,冷落了二小姐,導致二小姐以為,她與喬四姑娘同命相連。”

皆是養女,且家族又皆尋回了親生的女兒。衛嬌與喬寧在某種意義上,的确是同命相連。

主仆兩人正說着,一小厮疾步走來:“不好了,國公爺,兩位小姐在後花園鬧起來了。”

兩位小姐,自然是衛嬌與白婉。

白婉雖已是名義上的衛家小姐,但尚未改姓,她的名字也沒有被記入衛家族譜。

今日所謂的洗塵宴,并非當真給白婉洗塵,無非只是一個幌子。

要想在康元帝的眼皮子底下活下去,真真假假分辨不清,才能真正糊弄他。

衛靖面色冷沉:“胡鬧!”

這便大步往後花園方向去。衛嬌即便不是他的親妹妹,但他也不可能像喬家那樣心狠。

***

安寧公府的後花園子,衛嬌滿腹委屈,她不會隐忍,直接質問白婉:“我幾時偷拿過你的簪子?我又怎知,這簪子幾時跑到我身上來了?!你一定是在陷害我!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

衛嬌意識到白婉就是一條毒蛇。

以她的性子,哪裏能忍?

當然是要當面撕破臉皮。

她本來就因為白婉的出現,而憂心忡忡了好幾日,這幾天白婉總是明裏暗裏尋她麻煩。

衛嬌氣不打一處來:“你當我是傻子麽?一定是你事先安排了這一出,這才方便污蔑我拿你的簪子!說!你是不是買通了我身邊的下人?!”

她什麽都明白!

她是個大聰明!

喬寧站在一旁,自是要拉架,眼看着衛嬌就要與白婉撕扯打起來。

白婉是何等人物?她可是在煙花柳巷摸打滾爬出來的,面對這種沖突,自是游刃有餘,立刻開始倒打一耙。

“二姐姐,我知道你嫉恨我,可我雖然是公府的嫡親小姐,仍然敬稱你一聲二姐姐,你又何必容不下我呢。這簪子,你若是喜歡,便拿去便是,但凡二姐姐喜歡的東西,我都會讓給二姐姐的。”

一言至此,白婉眸中拘滿委屈,但拉着衛嬌的動作,明顯粗魯用勁。

喬寧親眼目睹。

“……”大抵是感同身受,她本能伸手護着衛嬌,“白婉姑娘,且松手,有話好好說。”

衛嬌這一刻仿佛遇到了知己,激動道:“喬寧,你也發現了吧,分明是她抓着我不放,卻口口聲聲喊着委屈,說是我纏着她!”

老天爺啊,她衛嬌橫行京都這麽多年,第一次碰見比她還不講理的人!

她原本的确擔心白婉會代替了自己,但也想過與白婉和睦相處,畢竟,她欠了安定公府的養育之恩。

可白婉隔三差五尋她麻煩,人前人後截然不同。人前,她是嬌弱小百花,溫婉識大體,但實際上,卻是蛇蠍心腸。

衛嬌豈能忍?!

若是讓她強行隐忍,她會炸的!

于是,三人站在荷花塘的拱橋上方,拉扯了起來。

“白婉姑娘,你且先放手。”

“喬寧,你瞧,她拽着我不放!”

“二姐姐,我知曉你看不慣我,但我才是哥哥的親妹妹呀,你藏我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

顧遠琛隔着老遠的距離就看見了喬寧,一開始發現喬寧與衛嬌在一塊,他便沒有蓄意挨近。

眼下,他已知曉喬寧是衛家的女兒,他對待喬寧的心境又發生了莫名的變化。

樹蔭婆娑,少年狹長鳳眸微眯,身後高束的馬尾輕晃,他于無聲中屏息擔憂。

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京都貴女之間的關系,最是經不起推敲,都是一些表面上的假姐妹。

喬姑娘心善,将他這樣的人渣子也視作好人,足可見,在她眼裏就沒有壞人。

她如此心性,會被人欺負的!

還在拉扯?

那白婉可不是什麽好人。

是陸雲卿安插在安定公府的細作!

顧遠琛的心提到而來嗓子眼,身側手掌緊握,後脊椎緊繃,像随時會發動攻勢的獵豹,少年眸中映着日光、樹影,還有石橋上的喬姑娘。

等等!

萬一喬姑娘落水,他該不該去救?

若是他下水去救,那便有了肌膚之親,是不是意味着喬姑娘不用嫁陸雲卿了?

他若不去救,喬姑娘會有危險。

倘若是旁人下水去救,豈不是會壞了喬姑娘的名聲?

可自己去救,也照樣會對喬姑娘的名聲不利……

顧遠琛在短短幾個呼吸之內,将一切可能會造成的後果反複尋思。

就在這時,拱橋上三名女子身子傾斜,先是衛嬌往荷花塘栽下去,衛嬌抓着白婉,而白婉又拉着喬寧。

一息之間,三人齊齊落水。

顧遠琛眸色一怔,在瞬間的隐忍、克制之後,顧遠琛一個箭步奔向荷花塘附近,縱深一躍,跳下荷塘。

與此同時,衛靖剛從上院書房趕來,見狀自是毫不猶豫下水救人,廣寒是個精明人,立刻對一旁的公府下人吩咐:“速速去盯着附近,莫要讓其他賓客靠近!另外,立刻去取毯子過來!”

廣寒只能站在岸邊幹着急。

落水的三人,一個是衛家的養女,另一個是尚未認親的真千金,還有一個冒牌的假千金,他身為男子當然不能擅自下水相救。

顧遠琛不是什麽大善人,他骨子裏黑化、叛逆,自是不可能去救毫不相幹之人,所以,他直接鎖定了喬寧的位置,在水底摟住喬寧柔腰的同時,一手捧着她的後背,安撫說:“喬姑娘,別怕,小爺來了。”

喬寧大口喘氣,倒不至于當場昏厥,不過,受驚吓是在所難免,一看來人是顧遠琛,她的驚吓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又是顧遠琛。

每次她遇到危機的關鍵之時,都是顧遠琛出現。

她上輩子怎就那般糊塗,以為顧遠琛每次挨近她,都是為了找茬。

喬寧心緒難平:“對不起呀,顧家哥哥,我從前錯怪你了。”

以後再也不會。

旁人将顧遠琛視作閻羅魔王,是個混世浪蕩子,是泥潭裏的渣子。可在喬寧眼中,顧遠琛忍辱負重,是大殷的英雄,是她的心上人。

顧遠琛緊繃着俊臉,仿佛聽清了喬寧的話,又仿佛沒聽清,他的五覺天生敏感,喬寧身上的薄裳盡濕,又被他摟在懷中,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少女曼妙玲珑的身段弧度,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腦中一片昏昏然。

他此前流連秦樓楚館,也曾在軍營聽過不少葷段子,但彼時并無所感,便是從這陣子起,獨屬于男子的悸動徹底蘇醒。

不知從哪日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衛靖撈起衛嬌,另一只手握住了白婉的肩,再無暇顧及喬寧。

見親妹妹落入顧遠琛之手,衛靖俊臉冷沉,腮幫子動了動,似是隐忍着某種情緒,但在這個節骨眼下,還真是無計可施。

衛靖冷沉交代:“速将喬寧帶上岸!”

喬寧是清醒着的,她已從驚吓中回過神,聞聲,先是愣了一下。

她茫然望向衛靖,詫異于堂堂戰神,會特意關切她這個喬家養女。

但也容不得她多想,眼下,還是先上岸才是首要。

很快,幾人陸續上岸,衛嬌像是剛回過神,不顧及儀态,嚎啕大哭:“嗚嗚嗚,大哥,是她……是她害我!”

白婉渾身濕透,一雙眸子泫然欲泣:“哥哥,我只是舍不得你送給我的首飾,我也不知,為何首飾會在二姐姐身上。”

喬寧秀眉輕蹙,她同樣是養女,當然明白衛嬌的處境,遂多言了一句:“方才,的确是白婉姑娘拉着衛小姐不放。”

衛嬌聞言,哭得更是委屈:“大哥,你聽,喬四姑娘可以替我作證!”

白婉掐着指尖,她是個聰明人,沒有當場反駁,只顧着委屈落淚:“是我的錯……我不該糾結一根簪子……”

喬寧:“……”

她當然看出來了,這位剛尋回的衛家千金,好生心機呀。偏生又讓人尋不到錯處。

衛嬌沒什麽心眼子,但也察覺到白婉語氣不對,她急到跺腳:“大哥!我、我……我不如直接淹死在水塘!”

衛靖劍眉緊蹙:“胡鬧!”

他忍不住觀察了幾眼喬寧,見喬寧無恙,這才稍稍心安,但眼下不宜直接認親。

他本想第一時間救喬寧,卻被顧四搶先一步。

婢女取來絨毯,給三位濕身的姑娘罩住身子。

顧遠琛這才側過身來,在喬寧身上快速一掃而過,見她遮得嚴嚴實實,顧遠琛似是老父親終于放了心。

而顧遠琛的神色,落入了衛靖眼中,卻成了另外一種讀解。

這臭小子盯着喬寧看甚麽?!

他真該慶幸是顧家人!

不然……

衛靖斂了眸中戾氣:“來人,伺候三位小姐去偏院更衣。”

衛嬌與白婉都是衛家的小姐,自是不必多禮,喬寧朝着衛靖行禮:“多謝衛國公。”

衛靖欲言又止,剛要伸出去的手,又壓制了下去。

還不是時候……

“喬姑娘,不必客氣。”這裏就是她的家啊,她就是國公府最矜貴的二小姐!本該是他的掌上明珠!

喬寧三人被帶下去換衣。

衛靖與顧遠琛皆是習武之人,雖渾身濕透,但不必急于一時去換衣,衛靖往前邁出一步,顧遠琛心虛作祟,立刻道:“方才情況緊急,我只能先一步救人。況且,衛哥哥又不打算直接認親,自是不能由你來救喬姑娘。”

“你若心中當真不爽快,就趁早處理了那位白婉姑娘,此事是因她而起。看來陸雲卿果然沒安好心!”

顧遠琛闡述事實的同時,還不忘踩一腳陸雲卿。

衛靖無話可說,但眼前這臭小子接二連三挨近喬寧,還間接有了肌膚之親……

“可是你主動撩撥了喬寧?她看上去就是個腼腆的小姑娘,定是你招惹了她。”不然,喬寧又豈會告知所有人,她喜歡顧遠琛?

顧遠琛颔首,張了張嘴,欲要替自己辯解。

天地良心,他與喬寧之間,當真是喬寧主動在先。

衛靖又逼近一步,問道:“你對喬寧到底是什麽想法?說!”

顧遠琛:“……”

換做旁人,他根本不欲搭理,可衛靖是他敬仰之人,更是喬姑娘的兄長,他莫名不敢造次了。

他對喬寧有什麽想法?

這是他能直接能說出口的麽?

他的想法可真是太多了!

衛靖神色驟變,眼神更是凜冽:“你若不能給喬寧一個安穩将來,就莫要招惹她。”

這話算是警告。

也是一位兄長,對妹妹的用心呵護。

衛靖同樣身為将門家主,自是知道将門男子命運多坎坷,他親眼目睹父母的死,親手剖出自己的妹妹,他早已見慣了世間最殘忍的殺戮,所以,他直至如今,不娶妻不生子。因着他并不能保證,将門子嗣傳承還有多少意義……

人人敬仰的大殷戰神,實則,悲觀、厭世、陰沉。

鎮國公府是怎樣的處境,他也一清二楚。

他會将顧遠琛視作晚輩一樣照拂,但……決然不會将自己的親妹妹交到顧遠琛手上。

顧遠琛怔住。

少年眼底的神色,一點點的暗淡了下去,從不太明顯的興奮,到暗淡,很快又是平靜。

他搖頭苦笑:“衛家哥哥說得是,喬姑娘值得更好的。”

他不好。

他怯弱、無賴、無能。

他只能在京都城靠着僞裝過活。

他明知自己的仇人是誰,非但不能報仇,還要效忠于他。

他改變不了鎮國公府的命運,尋不回父親,也拯救不了母親,當然也不可能給喬姑娘任何允諾。誰挨近了他,都會倒黴。

喬姑娘還太年輕了,才會迷戀上他的皮囊,等到喬姑娘自己想通了,就不會想再靠近他了。

顧遠琛後退了一步,突出的喉結滾了滾,唇角始終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今日是我僭越了。”不該那樣親近喬姑娘。

他是污點滿身的渣子,喬姑娘是一朵初初綻放的嬌花。他與她不是一路人。

顧遠琛甩了個響指,笑着轉身離開。

衛靖眸色幽幽,沒有挽留。

廣寒走上前:“國公爺,方才有幾位賓客親眼目睹了三位小姐落水,可需要警告一二?”

衛靖稍作猶豫。

雖說顧遠琛不是良配,但他也不會讓喬寧嫁給陸雲卿。他的妹妹不嫁,亦或是嫁個普通人才是最好的。

落水會壞了清譽……

倒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衛靖擡手制止:“不必管。”

妹妹只要安全、活着,即可。

顧四:又是失戀的一天,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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