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入V二更

對于姚祺年來說,三千塊只是個開頭,倉庫裏還有兩萬多斤稻谷待發貨,他不急脫手,越到年末糧價只會越高,即便他不炒,那些糧油店主也會把價格炒上去。

姚家人嘗到了甜頭,原先因收成差籠罩在心的陰霾也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上眉梢。

“小弟,那咱們還要繼續收糧不?”貢付姐問。

其他人也關心這事,離過年還有段時間,他們完全可以趁現在再收糧,反正他們手裏本錢充足。

到時候利滾利,只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劉大娘家還有兩千斤糧,急吼吼的要送咱家來,我沒要。”姚祺田眉頭擰成疙瘩,總覺得不放心,遲疑道:“年娃子,咱們幹這麽大,會不會出問題?”

姚祺年也顧慮到了這點,從古至今囤積居奇都是犯法的事,只是現在政策寬松了些,不少人在打擦邊球,一旦太過,上面肯定會殺雞儆猴。

他可不想什麽都還沒幹,就先進勞改隊。

思及此,姚祺年開口道:“咱們适可而止,以後不管誰家送糧過來,都不要再收。”

他們收糧太多,無疑是和糧站對着幹,到年末糧站收購糧食達不到指标,公社肯定會派人下來調查。

投機倒把的嚴重性,姚家人都再清楚不過,還沒人敢觸犯法律,所以對于這個決定,誰都沒意見。

姚四海更是肅了臉,警告家裏幾個娘們:“嘴巴都守嚴了,出去不要跟人說咱家現在有多少糧,更不要提錢,誰要是說了,明天就圈鋪蓋從這個家滾出去。”

娘三個忙點頭,事關整個家庭的經濟收入,她們可不敢随便亂說。

氣氛有些沉重,就在這時,學步車裏的七斤“咯咯”笑起來,小家夥搖着撥浪鼓自娛自樂,蹒跚朝他們沖來。

聽着小家夥無憂無慮的笑聲,大家夥心裏一松,暫時把煩惱顧慮抛諸腦後。

王乃雲一把抱起學步車裏的大孫子,嘴裏乖孫、寶兒的哄了幾句,然後道:“娃他爸,咱們也該把年娃子的親事定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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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姚四海臉上露了笑:“可不是,再拖下去,宋醫生不說什麽,旁人也會說咱們不厚道。”

姚祺田和貢付姐互視了一眼,主動道:“那咱們可以準備建新房了,我看別等明年開春,都想着明年開春建新房,窯廠的磚價肯定高,咱們現在去買磚,也能便宜點。”

以前日子難,兩口子還會私底下計較建的新房歸誰,現在大不同前,兩口子根本不會想這些,因為他們清楚的意識到,掙錢才是要緊事,等有了錢,他們想建多大的房就建多大,否則都是白搭。

與其計較這些,倒不如齊心協力去掙錢。

也正因為如此,一家人的相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一場秋雨一場涼,在連續數日的陰雨之後,天氣驟然變冷,再有兩個來月就要過年了。

這期間,姚祺年接到一通電報,是省城發來的,師範學校和衛生學校糧食告急,托姚祺年分別送兩千斤大米。

米價還是一毛六。

因為盡管整個臨江省缺糧,但糧站賣的大米還是以前那個價,并且不會輕易提價,只會減少城鎮居民供應。

送給學校一毛六,送給趙同五是五毛,這差距可就大了。

王乃雲老大的不樂意:“不能送吶,送了等于是在虧本,給他們回個電報,就說咱家沒糧。”

貢付姐也道:“一斤虧三毛四,四千斤就是一千三百多塊錢啊!”

這麽一算,确實虧大發了。

大家夥一時都陷入沉默中。

良久,姚祺年才道:“還是送,虧了錢能再掙,別虧了學生。”

雖說姚祺年是個奸商,但他還不至于什麽人的錢都想着掙,這不是缺德麽!

姚四海也是個憨厚人,支持小兒子的做法:“念書不容易,尤其是咱們農村娃,送吧,別餓着他們。”

王乃雲不滿道:“飽了他們,可就虧了咱們!”

姚四海兩眼一瞪:“咱們虧什麽了?稻谷多少錢一斤回收的,你心裏不清楚?甭管多掙少掙,得掙個安心!”

一家之主都這麽說了,其他人哪還敢再說什麽,只能忍痛把四千斤大米裝船,走水運送去省城。

這趟姚祺年跟着去送貨,姚祺田留在家買磚建新房。

臨走前,姚祺年騎自行車去了趟衛生站。

眼下天黑的早,才五點多,天已經黑透,宋明好屋裏點着煤油燈,透過窗戶向外散着暖黃的光。

姚祺年悄悄把自行車停在屋後,彎腰拾個土坷垃往好窗戶上砸。

像是猜到會是他,宋明好很快開了窗,探出半個身,小聲道:“大晚上的,你來幹什麽?”

瞧這話說的……姚祺年捏了把她肉呼呼的臉蛋,沒好聲道:“非得幹點什麽才能來?”

話音剛落,抖機靈的親了口宋明好側臉,咧嘴道:“好了,我現在幹過點什麽了。”

宋明好沒吱聲,反手摸摸臉,幽幽看他:“你過來。”

“我不。”姚祺年非但沒過去,還後退了兩步。

過去找打麽。

“你過來啊。”宋明好又探了點身,沖他招手。

姚祺年遲疑走近,嘴裏在警告:“宋小好,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姚祺年沒了聲,因為宋明好也親了他一下。

“好了,我也幹過點什麽了。”宋明好舔舔嘴角,沖他笑彎眼,臉頰滾燙。

此時的姚祺年,腦子就跟電線短路了似的,摸摸臉,又扭頭看看還在笑的宋明好,臉突然紅起來,擡手往宋明好眉心按了按,拿腔作調道:“臭流氓,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宋明好:“……”

“算了算了,我允許你再親一下。”

這會兒姚祺年大度極了,又把左臉湊過去,可惜還沒親到,就被一連串的咳嗽聲打斷。

兩人尋聲看去,屋後的茅坑裏,宋醫生提着褲子出來。

“……”

“……”

要擱以前,宋醫生一準要撿石頭子砸爛姚祺年的頭,可現在……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啊……

“別說太久了,早點睡,明天還得去上課。”

抱着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宋醫生叮囑了聲,拖着蹲坑蹲麻了腿,一瘸一拐的回屋睡覺。

這麽一打岔,兩人都沒了剛才旖旎的心思,宋明好拍拍他肩,問道:“好好說,來找我幹什麽。”

姚祺年也正了色:“這不是看你沒棉襖穿,來管你要尺寸,明天我去省城,給你買件新的。”

打小別人都有媽,只有宋明好沒有,宋醫生洗衣做飯還行,就是不會縫補的活兒,宋明好也學的磕磕巴巴,冬天的棉襖只有一件,還是攢了很久的棉花票托別人做的。

說不窩心是假,宋明好不覺眼裏就汪了淚,忙低下頭,轉問他去省城幹什麽。

黑燈瞎火的,姚祺年沒注意到宋明好異常,只老實交代他去送糧。

“一毛六啊?”聽他說米價,宋明好也覺得虧了。

姚祺年嘆嘆氣,有些憂慮的道:“現在不積點德,以後你生的兒子沒屁眼怎麽辦。”

“……”

此話一出,宋明好剛才那點零星感動全沒了,忍不住錘他:“你生的兒子才沒屁眼呢!”

“我又不會生,還不是你生。”

說完,在宋明好真發火之前,騎上自行車就跑,徒留宋明好一臉無奈,哭笑不得。

這趟跟船去省城,可比上趟受罪多了,大冷的天,吃飯睡覺都是個問題,鋪草席睡甲板上太冷,姚祺年只能裹上軍大衣蜷靠在角落裏将就着睡,好在帶的幹糧可以送到東子表舅那兒加熱,要比吃冷飯強點兒。

就這麽熬了兩天兩夜,總算抵達了省城。

劉師傅壓根沒想到姚祺年真給他弄來了兩千斤大米,高興的不知道說啥好,他心裏比誰都清楚,省城黑市上的大米已經賣到了八毛六分錢一斤!

“小兄弟,這大老遠的,可辛苦你了!”

姚祺年擺擺手:“好說好說,快給我弄點熱騰騰的飯。”

劉師傅哎了聲,也不摳門,當即給姚祺年下了碗面,還卧了兩個荷包蛋,焦黃金脆,撒一撮小蔥鋪在上面,噴香!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下班的回宿舍,大竈上早就沒了人,劉師傅又給姚祺年倒了二兩酒,感慨道:“小兄弟,你這人可以,夠處!”

姚祺年苦哈哈的想,他哪是夠處,是怕生兒子沒屁眼。

“叔,您要是覺得我夠處,以後就給我多介紹點買賣,價格給公道點。”

劉師傅挫着手道:“成,我心裏有數,絕對不讓你吃虧!”

不是劉師傅自吹,幹他這行,甭管是機關單位還是國營街道工廠,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大竈師傅。

今天太晚,沒法再卸貨,姚祺年先在附近招待所歇了一夜,轉天才把兩個學校的貨全卸掉。

因為心裏過意不去,劉師傅和錢師傅主動把這趟運輸費承擔了,又多給了姚祺年二十塊錢夥食住宿費。

接下錢,姚祺年就近去了趟百貨商店,給宋明好買件棉襖,又給姚祺芳買雙棉鞋,還有姚四海的酒,王乃雲的毛衣,七斤的奶粉……

不得不說,近兩年政策松動之後,物資要比以前豐富很多,雖然買糧買肉仍然要票,但工業劵和布票已經逐漸取消,起碼姚祺年買的這些東西,只要按價付錢就行。

除了買這些,姚祺年還看中一臺黑白電視機。

時下裏電視機是稀罕物,整個大圩生産隊,就只有一戶人家有電視機,十二寸,外邊鑲嵌木板塊,乍一看像個小木箱。

這家每天晚上都能擠進半個村子的人,姚祺芳可羨慕壞了,每次想去,都擠不上。

“青松牌電視機,三百五十塊。”售貨員報價。

姚祺年打算買下來,但轉念一想,買完之後他沒辦法弄回泾河縣,正遲疑間,櫃臺裏僅剩的這臺電視機很快被別人買走。

買電視機的是個老漢,肩上背着蛇皮口袋,到這二話不說,嘩啦一聲把口袋裏的錢全部倒出來,像生怕買不到似的,趕忙付錢把電視機搬走。

姚祺年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售貨員是個中年大姐,笑道:“大兄弟,你看你,還猶猶豫豫的不想買,這下可好,被人買走了吧!”

以前姚祺年不是沒聽人說過電視機供不應求,但沒想到會這麽誇張。

好在他不是非買不可,把要買的東西都買齊全,當天晚上,姚祺年就搭火車回了泾河縣。

回到家,該分的東西都分掉,還剩件棉襖是宋明好的,姚祺年先放在他屋裏,打算晚上給送去。

這個下午姚祺年哪也沒去,在家悶頭睡覺,他太困太累了,幾乎沾床就睡熟了,直到姚祺芳進來推醒他。

“二哥,大隊書記在咱家呢,說找你。”

外頭天已經擦黑,姚祺年忍着困倦下床,邊穿衣裳邊道:“有沒有說找我什麽事?”

姚祺芳搖頭:“我不知道,我看爸的臉色不大好。”

聞言,姚祺年心裏多少有了數,拍拍姚祺芳腦袋,趿拉上拖鞋去堂屋。

大隊書記也姓姚,叫姚四祥,按輩分,姚祺年得喊他一聲四叔,這會兒姚書記正跟姚四海坐堂屋裏說話,姚四海有些戰戰兢兢。

姚祺年進去就遞了根煙給姚書記,招呼道:“四叔,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吃了沒?侄兒陪您喝兩杯怎麽樣?”

姚書記接過煙別在耳上,瞪眼道:“臭小子,少瞎套近乎,書不好好念,盡想些歪把式,看你幹的好事,別人到我那兒舉報你,說你投機倒把,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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