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upid

Cupid

周一,黎嘉茉去圖書館自習前,先去菜鳥驿站取了快遞。

她買了一個車上擺件,把它安裝在了自行車把手上。

那是一個拿着風車的小豬。騎車時,有風吹來,小豬手上的風車還會呼啦呼啦轉動。

看着模樣呆萌的小豬和迷你的風車,黎嘉茉的唇角邊不自覺地漾開一抹笑,熨帖的滿足感像溫水一樣緩慢地灌入心髒。

她不自覺地拿出手機,給小豬拍了張照片,發了條無配文的朋友圈。

可一分鐘後,面對還沒有人點贊的朋友圈,黎嘉茉又默默将那條朋友圈删除。

浸泡在蜜罐溫水中的情緒瞬間風幹。

算了吧,有些快樂自己知道就好。

黎嘉茉在心中寬慰自己,可卻阻不住失落像是澎湃的潮一樣拍打她的心堤。

她希望能有個人很迅速地給她點贊,或者是評論,“好可愛的小豬”。

但是沒有。

黎嘉茉知道,那條朋友圈放久一點,應該就會有人點贊了。

可她突然不想了。

按理說,微風柔和的清晨,面對令人欣喜的小挂件,她不應該感到任何負面情緒。

可在摁下朋友圈删除鍵的瞬間,她的好心情也似一起被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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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收起手機,踏上腳踏,獨自一人騎行在校園小路間。

最初,孤獨感只似一片偶然飄落的雪花,卻逐漸不講道理地滾成了一顆雪球。

從圖書館出來去教室的時候,恰好遇上了早十上課潮。車海中,黎嘉茉像是生活的舵手一樣,控制着手中的車把,謹慎緩慢地前進。

在擠擠挨挨的車輛之間找到了縫隙把車塞進去,黎嘉茉走出車庫。

樓梯裏摩肩接踵,多的是成群結隊來上課的人,當然也有獨自成行的學生。黎嘉茉背着書包,跟在兩個男生後面慢吞吞地移動着,邊聽他們議論昨日的某個電競比賽,邊思考要不要從他們身邊的小小空隙中擠上去、超過他們。

正想着,右肩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陶煦那張妝容精致的臉。

陶煦沖她笑了一下: “Good morning,黎嘉茉。”

黎嘉茉微怔,而後牽了牽嘴角,壓下自己早上的悶悶不樂,換了具輕松的語氣:“早上好呀。”

由于陶煦和她走到了同排,黎嘉茉略顯匆匆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

陶煦問她:“你是上管理學嗎?”

黎嘉茉點點頭:“對。”

陶煦又報了教室號。确認了二人是課友之後,陶煦道:“早知道當時找你一組了。”

黎嘉茉笑了一下,沒回答。

陶煦說這句話的語氣,不是惋惜,也不是後悔,而是一種不掩飾。

話背後的含義是,因為黎嘉茉學業能力過關,所以和她一組會很有利。不過,要是沒在一組倒也問題不,因為也不缺這樣一個組員。

這樣的話,從旁人口中說出會顯得有些勢利或奉承。偏偏從陶煦口中說出,卻不令人感到反感。

或許是因為她的外表、氣質、言行格外的統一。

雖然很多人把“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貫之以貶義色彩。

可黎嘉茉覺得,這只是一種比更大多數人更坦率的生活态度。只是現在越來越多自私的人以此标榜,導致這個詞被污名化了而已。

因此,黎嘉茉看待這個詞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也因此,她覺得這個字是她所能想到最貼切陶煦的詞。

正因為陶煦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以及對自己的無比自信,所以很難得的,黎嘉茉第一次對這類野心蓬勃的人不感到反感。

看着陶煦耳垂處前後擺動的大耳環,黎嘉茉有些分心地想到,陶煦的組員,應該都是和她一樣成績名列前茅且能量滿滿的人。

如果她和陶煦同一組的話,其他人應該都會對讓原起加入小組這件事有所微詞。

畢竟。

“成績名列前茅”這個硬性門檻,原起就達不到了。

忽的,身邊陶煦的聲音稍拔高: “你笑什麽?”

黎嘉茉回過神。

心中反問一句她剛剛笑了嗎,但由于知道自己的秉性,所以沒将這句話問出口——

她肯定又情不自禁笑出來了。

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那個想法有什麽好笑的。

黎嘉茉随口道:“沒,就是突然想到一個好笑的事情。”

說完,黎嘉茉心想就此揭過這個話題。

她繼續邁步往上走,卻察覺到陶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便只得再次偏過臉。

對上陶煦的目光時,發現她眉眼半彎,看着她,憋笑的模樣。

被這麽盯着,黎嘉茉的臉生理性地發燙。她的嘴角也被感染一般,揚了揚,卻又不敢笑出聲,最後竟奇怪地演繹成一個類似于抿唇嘟嘴的表情。

按耐住自己想笑的沖動,黎嘉茉才問:“你怎麽這樣看着我?”

陶煦的眼裏依舊含笑,只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平穩,導致黎嘉茉在聽她說話時,還在心中反思了一下自己:她做不到像陶煦那樣,想笑的時候還能以這麽正常的語調說話。

陶煦注視着她,說:“我經常覺得你有一種一本正經搞笑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黎嘉茉不知道如何回複,認真思索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只喃喃糊弄句:“有嗎。”

可聽到她這句話,陶煦又笑了一聲,黎嘉茉完全不理解她在笑什麽。

所幸陶煦也沒再說什麽,換了話題,把時間線拉回到昨日的獎學金答辯。

她問黎嘉茉,為什麽不去打一點比賽。

陶煦說得直白:“經管這些老師又水又功利,你當五星級志願者,在他們看來可能夠不上一個國家級水獎。”

黎嘉茉頓了頓,回:“我當時找不到隊友。”

黎嘉茉不是熱衷于展示自我的人,她覺得在大一學年成績公示之前,整個學院應該沒什麽人認識她,她也不認識各位同學。更別談學長學姐。因此,找到合适的人組隊去搞競賽對她來說是天方夜譚。

昨天看了大家的答辯PPT,黎嘉茉也早就明白了陶煦的綜合成績遙遙領先她的原因——

和黎嘉茉如盲人摸象一般,通過不斷試錯才能慢慢摸索出大學生存法則不一樣,陶煦似乎一入學就明白了該如何去收集信息、積攢人脈。

聽黎嘉茉這麽說,陶煦哦了聲,也沒再多問,只說:“國慶回來班委應該會轉發一個商賽咨詢,你要是想參加的話可以找我一起組隊。”

到了教室,陶煦和自己認識的同學坐一起,黎嘉茉便自己找了前排較空的位置坐下。

程諾要逃課,周瑾桉沒讓她幫忙占座,黎嘉茉也就不會想到要和其他人坐一塊。

別人要和她一起走路、一起坐,她不會拒絕;但如果他人沒有主動提起,她也絕不會開口去尋找陪伴。

她習慣了獨來獨往,也習慣了将對陪伴的需求咽下。

放下書包,黎嘉茉戴上耳機,出門接水。

拐過教學樓的拐角,飲水機設立在走廊盡頭。耳邊放着音樂,手中持着水杯,一步一步靠近飲水機的時候,黎嘉茉遠遠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日歷一天一天推入真正的秋日,可原起卻像是不怕冷一般,穿了件煙灰色短袖。此時,手裏也拿着一個水杯,站在排隊等接水的人群中,安靜排隊。偏偏手長腿長,單是站在那,就出衆到讓人無法忽視。

看見原起,黎嘉茉的腳步當即頓住,下意識想要折返,但這份念頭又立即被自己矯正。

沒什麽好尴尬的。

雖然對方是超級酷哥,是風雲人物,是世界冠軍。

但是就是打個招呼而已,沒什麽奇怪的。

像是催眠一樣在心中默念最後一句話,黎嘉茉穩住呼吸與腳步,走了過去。

在黎嘉茉的預設裏,在她靠近的過程中,原起會不經意擡眸,然後在對視的瞬間,她可以自然地舉起手,說一聲嗨。可偏偏,明明是在排隊接水,原起也沒玩手機,偏偏站在那,目光卻不亂瞄,整個人被一種不容他人靠近的冷酷感包圍。

直到黎嘉茉都走到接水隊伍的旁邊了,腦海中演習的第一幕——原起擡眸——還沒有上演。

哪怕對象不是原起,若是在平時,對方沒有看見自己,黎嘉茉也斷然不會出聲打招呼。可偏偏,在黎嘉茉想就這樣默默地排到隊伍末端時,原起那句“那我和你打招呼的話,你會理我嗎?”像是超級瑪麗的金幣一樣蹦出來。

或許是因為已經有點記不清那日原起說這句話時真正的神情了。

在黎嘉茉的想象裏,原起說話時的語氣,無端地添上了一分耷拉。

“耷拉”這個詞自然而然地化成了某種小動物的形象,在黎嘉茉腦海裏搖尾巴,拂得她心緒缭亂。

一方面知道自己肯定将原起那日的語氣誇張化了,畢竟他是個情緒表現不明顯的人;一方面卻又覺得,讓人那麽好的原起說出這樣的話,自己有點太過分了。

思及此,黎嘉茉鎮定心神。

在心中無聲地鼓舞自己一句,“勇敢點,黎嘉茉”,黎嘉茉趁着這份決心,開了口:“原起。”

說話的瞬間,心跳驟然加快,像是乘上了疾馳的汽車,載着胡亂的思緒狂奔。

旁邊有人也聽見了這聲,側目掃黎嘉茉一眼,讓黎嘉茉臉紅難耐。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喊太大聲了,心跳的車速逐漸加快,終于,在某個瞬間被判以超速——

站在人群中的原起聽到了她的呼叫。

最開始,只是那平直而挺闊的肩頸松動了一下。随後,他側目,一貫淡漠的目光,看不出和他以往的視線有什麽區別。

可黎嘉茉總覺得,隐隐有什麽不一樣。

在她試圖找到不一樣的痕跡時,便聽見原起回應了她的話。

“黎嘉茉。”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和她只喊了他的名字一樣。

這不是原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可或許是因為不習慣自己的名字在公衆場合、在人潮中被念出。

黎嘉茉總覺得,原起每念出一個字。

她心中那輛小車的輪胎就爆了一個。

砰砰砰三聲,四輪車變成了獨輪車。那僅剩的一個車輪,載着破破爛爛的車體,繼續向前。最後從心底駛到她的嘴邊,黎嘉茉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唇,笨拙地蹦出幾個字:“好巧啊,你也在接水。”

茶水間的人來來往往,空氣間裹挾着嘈雜與熱鬧。

有陽光透過走廊的窗,紛紛揚揚灑下,像是過曝的膠卷,明亮得讓黎嘉茉有些看不清周圍。

在這湧動的光影裏,那唯一清晰的人像在十幾公分之處。他可能勾了嘴角,也可能沒有,但是說話時,是偏松弛的語調:“是啊,我也在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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