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upid(一更)
Cupid(一更)
八號下午的微積分補考,縱目望去,考場裏都是熟悉的面孔。
平日人高馬大嘻嘻哈哈的人們,此刻都赴死一般坐在座位上,苦大仇深地模樣對着手頭全新的微積分課本臨時抱佛腳。沒看幾秒,又分心地拿出手機焦慮地刷一下,最後自暴自棄地趴在桌上。
原起找到自己的座位。
把黎嘉茉給他标注的考試重點看了一遍後,目光順着筆記頁面,再度落到那句他再熟悉不過的扉頁上——
“加油,小茉莉!”
這段時間,他将這本筆記本翻來覆去地看,是在看黎嘉茉記在上面的知識點,但更多的時候,只是想去看一眼那頁頁不同的注腳罷了。
每看一次,黎嘉茉的模樣、神情、語氣,都會随着這些黑色水筆的娟秀字跡,在他腦海中又生動幾分。
在生活中,原起自認不是特別細心的人,可偏偏關于黎嘉茉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晰,就如上次看見她時,她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他至今都能清晰回憶出。
試卷拿到手的那刻,原起先按黎嘉茉所說,大致浏覽了一下卷面。
視線在矩陣大題中頓住,沒往下走。
半響,平直的唇線幾不可察地揚了些許。
看到這無比相似的例題,他當下生出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自己這次考試可以安然度過了,而是猜想:等下和黎嘉茉說,她押題都押對了,她會是什麽反應。
“草!終于考完解脫了!”
“解脫?你還挺自信。我感覺我是要重修了,大題一個寫不來。”
“少說晦氣話……不想了,考都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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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考場,哀聲一片。但講着講着,就從這場考試的難度跳到了今晚去哪裏約飯。這是他們的習慣,只要大家出于什麽機緣聚在一起了,就一定要一起去搓一頓。
徐昊嶼看見原起,遠遠喊了聲“起起”:“一起去吃飯?”
原起淡聲道:“你們去吧。”
“懂了,起神這是有約了!”當即有人開始不懷好意地起哄,霎時附庸無數。
原起懶得辯駁,而且他确實是有約了。
和黎嘉茉。
想到這,他的神情又柔和幾分。淡淡撇下句“先走了”,原起加快步子。
兩個人約在寝室樓下碰面,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較長空白,原起先回寝室換了套衣服。
想出門,瞄了眼手機時間,還有半小時才到二人約定的時間。想了想,原起點開置頂聊天框,聊天記錄停留在黎嘉茉發給他的某家韓料的大衆點評。
輸入“我先去取號”,又删除。
就這樣,一直在寝室裏有些焦灼地捱過了二十分鐘,原起終于拿上手機出門了。
而實際上,他和黎嘉茉同一個專業,大一分配的宿舍樓也很相近,三分鐘便可以走到。
到了女寝樓下,原起沒發微信和黎嘉茉說他到了,只在樓下找了一隅安靜,等黎嘉茉下樓。
假日于昨天結束,此時的女寝樓下人潮來來往往,多是駐于電瓶車旁等待女朋友的男大學生。
原起混在其間,在看見那道身影朝他走近時,暗自勾了下唇角。
黎嘉茉後面幾步有些小跑。她到原起面前,問:“你到很久了嗎?”
“剛到。”說着,原起伸出手,視線在黎嘉茉單肩背着的包上示意了一下。
而黎嘉茉猶豫半秒,還是說:“我自己拿吧,沒什麽東西。”
微頓。
原起颔首:“好。”
他的目光在黎嘉茉的面龐上淡淡掃過。
黎嘉茉今天化了妝。但她妝前妝後差別不大,只是氣色提了些。
如果不是那微微發亮的唇釉,原起根本看不出黎嘉茉化了妝。
而見過黎嘉茉那麽多次裏,她唯一一次化妝是在獎學金答辯那天。對她而言應該是件重要的事情。
第二次,便是今天,和他出來吃飯。
“我化妝很奇怪嗎?”
黎嘉茉的聲音打斷了原起微微有些飄忽的思緒。
“沒。”他斂了神情,回答:“不奇怪。”
兩秒後,又補了句:“很漂亮。”
那三個字從原起口中說出,不會輕浮,只讓人覺得他是在認真地陳述一個事實。每個音節都像彈珠球一般,晶瑩剔透的,撞在一起,發出響聲。
黎嘉茉覺得自己的雙頰隐有發熱的趨勢。她佯裝鎮定地別過臉,輕聲說:“謝謝。”
她不常化妝,今天就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什麽在出門前化了個妝,大概是因為太閑了。
不經常在外貌上拾掇自己的黎嘉茉似有“美貌羞恥症”,今天比平日稍微精心打扮了一下,便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剛才瞥見原起的嘴角有些上揚,便先入為主地想,是不是她的妝容有什麽怪異之處。
但又轉念一想,哪怕她的妝真的很奇怪,家教良好的原起應該也不會對此表示笑意。
那家韓料店就在學校附近。
兩個人走在道路側的臺階上。路中間,有幾道不明矮樹的枝桠肆意生長,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黎嘉茉下意識彎腰從樹下穿過。驀地,想到什麽,立即回頭,想看原起彎腰從樹下鑽出來的樣子,卻發現身後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再一側目,看見原起直接繞過了那樹,從馬路牙子往回走,重新站到她身邊。
黎嘉茉下意識地彎唇,故意道:“你怎麽繞遠路?”
原起晲她眼,看見那張挂着柔和笑意的面容,也笑了一下,順着黎嘉茉的話說:“我沒有你聰明。”
憋了兩秒,黎嘉茉還是忍不住輕笑了聲。
二人又并肩走着。
在出校門的時候,黎嘉茉主動問起原起今天的考試。原起中規中矩地回了個“還行”,而後,唇微勾,對黎嘉茉說:“今天矩陣大題,都是做過的原題。”
聞言,黎嘉茉看原起一眼,發現他的目光和這傍晚清風一般,不着痕跡地落在她的臉上。心跳間或快了些,黎嘉茉反問:“那麽做出來了嗎?”
原起沒直答,只說:“老師教得好。”
黎嘉茉不禁莞爾,往外走了幾步,才慢騰騰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正值飯點,校園外的美食街上人聲鼎沸。途徑一家坐滿了人的旋轉火鍋店時,黎嘉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直到到了那家韓料店,該預感成真了。
店裏已坐滿了人,如果要用餐,只能等位。
得知這個消息,黎嘉茉下意識去看原起。
原起:“你餓嗎?”
“我還好。”
“那要不等一下?”原起道,“等兩桌就好了。”
既然原起不介意,黎嘉茉便沒異議。
她先坐下,接着,原起在她旁邊的等位座坐下。這裏的空間不大,座位與座位之間僅分寸距離,仿佛稍一偏身,就能響起衣料碰撞摩擦的聲音。
身旁的那道軀體體溫逼人,隐有灼熱的氣息蔓延至黎嘉茉那。她的心跳數着拍子,靠近原起的右側肩頸不自覺地緊繃。
“你追星嗎?”
原起突然的聲音讓黎嘉茉的心輕輕顫了一下,不知為何,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錯覺。
耳邊是韓料店裏放的韓國男團的歌曲,黎嘉茉沉着耳聽了下,然後擺擺手:“不追。”
又聽見原起問:“那你平時,除了學習,會做什麽嗎?”
黎嘉茉頓了頓。
她乏善可陳的生活裏,似乎并沒有什麽是值得特意拎出來說的。
但既然原起都這麽問了,她只能說:“我有時候會看一些歷史書。”
原起微頓,問:“你喜歡歷史嗎?”
“還好。”黎嘉茉誠實道。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
許多在生活中找不到的困局,她似乎都能在歷史書中找到出路。有時候,看着歷史變遷中便碾成微塵的人與物,她會有瞬間,覺得自己經歷的一切也算不上什麽。
二人細碎地聊着,不知為何,黎嘉茉隐隐覺得今晚的原起,話要比平時多了些。
沒等多久,服務員就過來引他們入座。
點好菜,等上餐的間隙,黎嘉茉從背了一路的背包中取出一個方形物件,遞到原起面前。
見原起明顯凝滞的動作,黎嘉茉解釋道:“這是我從我老家帶回來的,上面這座山是南山——如果你去過我老家,你應該知道。”
最後半句話,黎嘉茉是将信将疑說的。
原起之前說他知道南山尾,但黎嘉茉覺得這話是客套的可能性要大些。
可她說完這句話,又聽見原起道:“我知道,山頂還有一座寺廟。”
聞言,黎嘉茉愣住。她沒想到,原起好像是真的知道南山尾這個地方。
手上的禮物,就是她這次國慶回去,從南山尾半山腰的禮品店買的。
嘉念吵着讓她去爬山。平時,黎嘉茉不會踏足這類所謂的景區禮品店,可那天,卻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她想,給原起挑一個禮物。
黎嘉茉想,家教結束後,他們應該又會回歸于彼此的生活。漸漸的,從還能聊的上幾句的朋友變成默契不開口的“認識的人”。
畢竟在她的生命裏,遇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原起這個人,特別特別好。
而且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筆家教費用幫助了她多少。
也因此,黎嘉茉想給原起認真挑一個禮物。哪怕算不上特殊,但至少不要是随處可見的禮物。
畢竟他應該什麽都不缺。
那是一個相框。相框正中間,卻不是用來放置照片的,而是雕刻成南山外觀的流沙沙漏。蜿蜒的山脈蓋着細碎的閃沙,在室內光的照耀下發出內斂卻流轉的淡色光圈。
“我們當地有一個說法,南山是被神庇護的山。不開心的時候,你只要去南山,把心事說給山神聽,他就會幫你解決這些煩心事。所以我之前特別難過的時候,真的會費很大力氣爬山這座山,心情也好像真的會莫名其妙好一點。”
視線在那順着傾斜角度而緩慢流動的沙粒中停駐幾秒,原起的視線緩緩上移。
橙調的店堂燈光如溫柔羽翼。黎嘉茉的臉龐在他面前,被鍍上柔和光影。
嘈雜熱絡的韓語歌是背景樂,但原起卻覺得,他的心跳聲清晰而聞。
說着說着,面前的黎嘉茉不禁莞爾,語氣微微揚起:“當然了,你可能是個無神論者,其實我現在長大了也沒有小時候那樣這麽堅信這個傳聞了。”
“我送你這個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以後可以一直有好心情。”
說罷,黎嘉茉把手中的流沙相框往原起面前更遞幾分。
可眼前的人卻只看着她,巋然不動。
沙粒漸下,時間在其間流逝。原起的目光慢慢松動,他伸手接過那相框。
黎嘉茉才想收回手,卻忽地聽見一直沉默的原起忽地直白發問:“以後碰見,我和你打招呼,你會裝作看不見嗎?”
黎嘉茉頓住。
然後說:“我也會和你打招呼的。”
晚飯過後,二人慢慢踱步回去。
秋分之後,天黑得越來越早。把時間線往前推一個月,此時應該剛好是日暮時分。可今天,夜色已升。
應該不用多久,就能看見月亮了。
到宿舍樓下,二人要道別。
“黎嘉茉。”
黎嘉茉回頭去看原起。
原起:“班會之後,我應該就要去全運會集訓了。”
“啊。”黎嘉茉反應了一秒,“那提前祝你比賽順利。”
靜了片刻。
原起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緩緩開口:“你要來看我比賽嗎?笑笑可以一起來。”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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