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upid

Cupid

“起神。”

說是起神，但話中更多是調笑語氣。整個集訓基地敢用這樣揶揄的口吻稱呼原起的，就只有時迅一人了。

而且，現在本來就不是訓練時間。

大晚上自己過來加練的人，整個場子裏就那麽幾位，這聲音的主人指向不能更明确了。

從身後勾上原起的肩，時迅乜他眼：“最近手感怎麽樣？”

訓練基地裏每天的訓練數據都是公開的，所以時迅顯然只是沒話找話聊一句，原起便沒回，打落他搭在他肩上的手。

時迅不惱，笑嘻嘻地收回手，走到原起旁邊：“怎麽，看你最近有心事啊？”

頓一秒，原起淡聲道：“沒。”

“得了吧，唬誰呢。”時迅話中的笑意愈顯。

時迅和原起籍貫相同，倆人更是被同一位教練看中，同一時期進的的射擊隊。

要不是初二那年原起出了事，他倆應該還是同一批進省隊的。

也因此，雖然後來見面的機會不多，但二人對彼此的了解還是更甚于一般人的。畢竟許多年少時展露出來的心性，才更能真正代表這個人。更遑論青春時期更是一個人性格定型的重要時期，可以說時迅是親眼見證着原起怎麽日益沉穩的，他對原起情緒的感知自然也要更為敏感與确切。

就比如最近一周的集訓，時迅明顯能察覺出，原起情緒不佳。

雖然在外人看來，原起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話不多，情緒過分穩定，仿佛他強大內核的外向表現是沉默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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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少和不想說話是有本質區別的。

語畢，又等了幾秒，見原起還是不說話，時迅就知道他應該不會說了。懶洋洋收回目光，狀似無意地落下句便擺擺手走人了：“那我就不問了，你別被影響太久啊，不然比賽我可勝之不武了。”

回了住宿中心，原起在床上躺下。

點開微信，盯着置頂聊天框看了很久。

那天在寝室樓下，他和黎嘉茉說的那番話，其實沒什麽特殊意思，只是他想告訴黎嘉茉，不需要和他過分生分。

因為原起總隐隐有預感，似乎當二人之間“課程輔導”這條羁絆的繩子斷了之後，黎嘉茉會像之前那樣，對他視而不見，刻意逃避。

他只是想先和黎嘉茉建立起“可以分享日常生活”的朋友關系，只需要基于正常同學關系之上就可以了。

可在社交關系裏，黎嘉茉卻像是被推着走的跳棋小人。他推一下，她便被動地前進一點。一旦他不推了，那這個小人又會蹭蹭蹭地後退幾格，回到出發點。

最直接的表現在于，哪怕是在課程輔導期間，黎嘉茉也幾乎不主動找他聊天。

但是回憶起那天，原起也不确定，黎嘉茉有沒有領會到他話的要點。

他只看見黎嘉茉的眼睛兀地瞪圓。而後，是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

想到這，原起翻了個身，心中驀然升起一股不應出現在他身上的煩躁與不解。

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黎嘉茉回答的兩個字。

他和她說，他從來沒有把她當普通同學。

然後黎嘉茉和他說，謝謝。

謝謝。

原起到今天都還沒有想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集訓基地的日常生活要較在學校的更為規律，也更為嚴格。

上了發條般日益緊張的訓練日程也讓原起在訓練時無暇去思考過多。他只能在睡前摸摸手機，對着那寂寞如雪的聊天框發一會兒呆，然後點開黎嘉茉的頭像，看她的朋友圈。

明明設置的是三天可見。

可等了一個又一個三天，也沒見黎嘉茉發過朋友圈。

但或許也是因為距離隔得遠了，對黎嘉茉那日的回答，原起心中不安的情緒也漸漸減輕。

可能那兩個字就是沒什麽含義。

黎嘉茉只是随便從大腦中撿了一個常用詞來做萬能的回答。

這個很奇怪的思路，反而很符合黎嘉茉的思路。

于是原起說服了自己。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沒挑好時機。

在一個即将離開的夜晚找黎嘉茉簡明扼要地說了需要慢慢鋪墊才能讓對方聽懂的話語。

集訓的日子和他之前經歷的集訓大同小異，千篇一律是生活的單調底色。

原起也沒有發朋友圈的習慣，但某天，夕陽沉下的時候，他舉起手機，對着那落日将瞬間定格。

不是因為景色太美而發朋友圈，而是因為想發朋友圈所以将這景色記錄。

等了會兒，立即有無數個點贊和評論冒出。

點開點贊通知，卻沒有那個白底黑畫的頭像。

又想了下，原起覺得黎嘉茉可能還沒看到。

她說不定在學習，而她學習的時候不常看手機。

原起又把自己說服了。他側過身，對坐在他身邊和女朋友發消息的時迅說話：“你幫我拿下手機。”

時迅：“？”

原起看不見時迅那滿臉問號的表情，只道：“晚上再還給我。”

說着，他就走回了訓練場。

晚上九點，他去時迅的房間要回了自己的手機。

九點鐘，黎嘉茉要是還沒點贊，也很正常。

因為她好像經常自習到十一點。

在心裏提前對自己說，原起才重新點開微信。他随手發送的落日，已經有了近兩百條的朋友圈互動提示。

看着這數字，原起眉頭微鎖，下次應該設個分組，比如徐昊嶼和時迅，就可以不看他的朋友圈了。

畢竟他們喜歡在他的朋友圈下面亂評論。

【時迅：6】

【徐昊嶼：會拍】

但在眼花缭亂的消息通知了看見那個茉莉花頭像的點贊提示時，原起額間小小的“川”字又瞬間被撫平。

他将黎嘉茉的那條點贊通知點開又退出，退出又點開，如此反複。

忽地，原起驀地想到，徐昊嶼好像也有黎嘉茉的微信好友。

他點開徐昊嶼的朋友圈。徐昊嶼愛發朋友圈，什麽亂七八糟的都發一點，但更多的是發自己的照片。

黎嘉茉沒給他點過贊。

……好吧，點過一條。

但是徐昊嶼發的那麽多條裏，黎嘉茉只點過一條。

而他在加了黎嘉茉好友後，只發了那麽一條朋友圈，黎嘉茉就點贊了。

想到這，有道輕笑從原起的喉間滾出，他的唇角與眉眼鋪上了柔和色彩。

想了想，他回複了徐昊嶼的評論。

【7回複徐昊嶼：謝謝。】

半分鐘後。

【徐昊嶼回複7：？？？】

原起不假思索地删了徐昊嶼這條回複。

從朋友圈切出來的時候，毫無疑問地收到了徐昊嶼質疑他的私信。

但原起的神情卻還是在看清消息列表的那刻滞住，同時，眼底的暗色仿佛春歸大地，冰雪瞬間融化，和煦春風吹拂笑意。

一個小紅點出現于茉莉花頭像後。

【jasmine：我去問福利院院長啦，同意笑笑出來看比賽~】

對着那道文字，一筆一劃地在眼中描摹，心髒被喜悅充滿。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原起在當下做了決定，還是應該多發朋友圈。

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心裏的思緒變化了一層又一層，可當回複時，原起還是本能地克制了情緒，謹慎回複：【好。】

張開懷的領養人家定了下來，原先要在十月末就辦理領養手續，把他帶出福利院。

可聽說了黎嘉茉想帶張開懷去看一場射擊比賽後，領養張開懷的夫婦沒急着把張開懷帶回家，而是同意等張開懷看完比賽，再來接他。

由于張開懷的安全隐患很難保證，所以院長只同意黎嘉茉帶他出去兩天，兩天的賽程，看完比賽就要返回。

張開懷沒出過遠門，更沒坐過高鐵類的交通工具。一路上，叽叽喳喳，興奮不已。

下了高鐵站，黎嘉茉點開昨晚原起給她發的消息。

【7：我幫你約了車，明天到高鐵站門口接你，車牌號是xxxx。】

原起約的車不難等，畢竟那豪華商務車，在什麽地方都很顯眼。

于張開懷而言，亦是第一次坐這類車。只是這一路上接受的新事物太多，他有點目不暇接，看着車窗外飛逝的高樓大廈，小嘴不停訊問，黎嘉茉耐心解答他諸如“這個建築工地為什麽要噴水”之類的問題。

隔着車窗可以瞥見場館頂部的時候，一直緊盯着車窗外的張開懷便激動地大叫起來：“到了到了，嘉茉姐姐，到了！”

看着張開懷那副模樣，黎嘉茉忍俊不禁，但還是提醒他，等下到場館裏千萬不要亂跑亂叫。

牽着張開懷到了場館門口，黎嘉茉正找着原起發給她的入口，左肩驀地被人輕輕拍了下。

似有預感地回頭，便看見一張隐匿在棒球帽下的面孔。帽檐恰好遮住了額頭，在原起漆黑的眼裏落下陰影，倒顯得他的鼻與下颌愈發挺拔鋒利。

他今天穿了澄安市的市區訓練外套，潔白的立領襯得他英隽板正。

看到原起的剎那，一些記憶便和那落雨的夜一般，水汽蒸發殆盡，每一句話、每一副神情，都清晰如昨日。

但黎嘉茉強逼自己壓下這些記憶，舉起手，朝原起無聲地打了個招呼。空出的那只手拍了拍還在朝前張望的張開懷，示意他回頭。

原先還在左顧右盼的小腦袋轉了過來，在擡頭看見原起的臉時，下意識要驚呼，又想到黎嘉茉對他的祝福，飛快地舉起手捂住自己的嘴，透過掌心發出模糊不清的“原起哥哥”的驚呼。

黎嘉茉啞然失笑，眸一偏，就看見原先高出她一截的身子慢慢沉下。

原起以單膝屈地的姿勢虛跪在張開懷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然後在張開懷受寵若驚、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重新站直，垂眸，目光落在黎嘉茉的面龐上，啓唇：“先進去吧。”

跟着原起到了偏門的一個入口，門外的安保人員認出了他的臉，象征性地檢查了一下他的參賽證後便放他們三人進去了。

走進門，原起就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棒球帽，随意用手撩了下，偏頭問黎嘉茉：“你們吃了嗎？”

“還沒有吃！”

還未等黎嘉茉回答，走在二人中間的張開懷便率先搶答了。

“我帶你們去食堂。”說罷，原起特意俯身摸了下張開懷的腦袋：“有好吃的炸雞。”

聞言，張開懷開心大叫：“耶！”

默默看着原起和張開懷的互動，黎嘉茉幾不可察地揚了下唇。

原起帶他們走的似乎是專用通道，一路上沒碰見什麽人。直到快要到餐廳的時候，有一堆人高馬大的運動員恰好吃完飯出來，和他們面對面撞上。

跟着學校體育老師看了不少比賽的張開懷認出了其中幾張面孔，又下意識地想要喊出對方名字，又在剎那間想到黎嘉茉的話，乖乖噤了聲。安靜下來的瞬間，面對着這麽多明星選手，張開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無聲地往黎嘉茉懷裏鑽。

黎嘉茉伸手覆住張開懷的小腦袋，擡眼往人群投去目光，又立即收回。

“起神。”看到原起，他們主動打了招呼，而後，目光立即被站在原起身旁的黎嘉茉和張開懷吸引，視線毫不掩飾地在黎嘉茉和張開懷之間打轉，直到原起偏身，擋在他們面前，阻斷了那打量的目光。

看着擋在自己面前那道的高大身影，黎嘉茉原先有些局促的心傾然放松。但又在下個瞬間想到了什麽，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那群運動員卻像是從原起的動作中得到了什麽昭示一般，在黎嘉茉看不見的角度沖原起擠眉弄眼地笑了下，而後推推嚷嚷地離開了。

有幾個在離開時還扭過頭來想看，可不知何時，原起又移了位置，還是把黎嘉茉和張開懷遮得嚴實。

“走吧。”

原起輕聲把黎嘉茉喚回，她哦了聲，跟着原起進了食堂門。

原起帶他們來的是運動員餐廳，和大學的食堂不同，而是更像外面酒店的自助餐廳，菜品琳琅。

看着滿目的小蛋糕和炸雞，張開懷拿過一張小盤子，撒開了懷去挑選。

目光從亢奮的張開懷身上緩慢移回，恰好，原起遞了張盤子給黎嘉茉。黎嘉茉接過，頓了下，還是略有擔憂地開口：“我們也可以來這裏吃飯的嗎？”

她一直擔心着自己和張開懷的到來會讓原起難辦。

“沒事。”原起回答她，“運動員和家屬都可以來。”

雖然知道原起提到運動員家屬的意思是，只要是運動員帶進來的人，都可以在這個餐廳吃飯。

但黎嘉茉還是下意識地別開了眼，幾秒後，又問：“要是你的那些朋友們誤會了怎麽辦？”

說這話時，隐約的局促感纏上黎嘉茉的心髒。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也漸漸變小。直到最後，黎嘉茉才有勇氣，重新擡眼看原起。

卻沒想，在聽完她的話之後，原起只反問她。

“誤會什麽？”

他的視線正正落在她的面孔上，一寸不離，縱使她回望了過來，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像是真的不知道她話中所指一般。

“就是……”反倒是黎嘉茉做不到原起那般淡定，開口說了兩個字後便默了聲，最後抛下句“算了，沒事”，拿着手中的盤子就去找張開懷。

但腳步還未邁出。

從身後傳來的原起的聲音便淌過她的耳邊。

“我沒女朋友，你也沒男朋友。”

他說得坦蕩無比，仿佛話間沒有任何隐秘的心思。

說完那句，頓了幾秒，像是特意留給黎嘉茉反應的時間。

原起才平緩地補完剩下的話：“就算真的誤會了，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未來嘉茉和77在一起根本不用擔心他生氣啥的。因為大概率在嘉茉思考該怎麽哄他的時候，我們77就已經把自己哄好了:)

ps：上章的謠言是關于嘉茉&起起&亓宸三人的，所以會有很多不好的猜想，所以77才這麽避諱。和這章章末說的誤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