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新年後上班的第一天，謝天終于接到設計院的面試電話，接電話的時候謝天正在那間狹小的出租屋的單人床上躺着，思緒萬千。聽聲音對方是一個中年婦女，帶着綿綿的蓉地口音道，你是謝天哇？我是中勘院人力資源部的，現通知你明天上午九點半帶上你個人簡歷和其它資料，來我院面試。

謝天頓了一會，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問道，謝天先生嗎？

謝天趕緊回應，是的，好的，我明天早上九點半準時到。

對方說了地址後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謝天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眯着眼，昨晚一夜未眠的疲憊一掃而光，年前決定離開生活了三年半的星城，拎着一個手提包跨上一趟綠皮火車，漫無目的地西行，當火車停靠在蓉城火車站的時候，謝天走到站臺上抽煙，站臺上兩個工作人員正在聊天，那股子綿綿柔柔的蓉城口音，頓時吸引謝天，毫不猶豫，謝天真的是毫不猶豫立馬奔回車廂，從行李架取下行李，就地下車。

從火車站出來，陌生的城市的夜晚，夜風微涼，站前廣場昏黃的街燈，街燈下有稀稀拉拉的低着頭的行人，少不了有三兩個推着小車賣東西的小販，謝天猛吸了一口涼爽的空氣，然後長長呼出心中的悶氣，空氣裏有少許燒烤混着啤酒的味道，不遠處有一個正在賣宵夜的燒烤攤。

謝天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十點半，一躍而起，隔壁合租的同伴早已上班去了，此時出租屋就剩自己，也不用顧忌，穿着內褲就去上廁所，順便洗漱。

到了蓉城後，謝天先住了兩天小旅館，逛了兩天的大街小巷，吃着每一家路邊攤，先适應适應這個城市，之後在一所大學旁邊租了一間屋子，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過了一個陌生而孤獨的新年。

洗漱完畢，謝天帶上少許零錢，出門，小區隔着一條街就是大學，謝天喜歡在校園裏散步，看女生們挽着手走過，聽着她們咯咯的笑，偶爾也去球場打打球。學校周圍吃住都便宜，且方便，這也是選擇在學校周邊租房的主要原因。

樓下有一家沙縣小吃，別的不說，蛋炒飯做得不錯。

謝天照例要了一份湯一個蛋炒飯，飽飽吃了一頓，再來到一個理發店，把已經長到蓋住雙耳的淩亂頭發修理一下。

是的，明天似乎會是新生活的開始，也要從頭整理一下自己。

理完頭發，謝天看着鏡子裏那人，似乎有點不認識，是的，煥然一新，倍兒精神，既如此，那也舍得從為數不多的積蓄裏，再擠出一部分，給自己置換一身行頭。

學校周邊就有不少小服裝店，便宜而時髦，說幹就幹，離開理發店，謝天沿着學校的一條街道走着，路過每一個服裝店都會探頭看一眼，在街道轉角處，有一家小小的服裝店，一個少婦模樣的便是店主了，謝天照例探頭探腦看着，店主百無聊賴把玩着手機，見謝天探頭，招呼道，小哥哥，買衣服哇，進來看嘛。

店主的綿綿柔柔的口音，正是謝天在站臺上聽到的那種，也正是這種綿柔的口音吸引謝天半途下車留在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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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的腳步不自主就拐進了小店，随意看着，衣服質量一般，但樣式過得去，想着身上剩下的為數不多的積蓄，這小店的衣服倒也合适。

于是随意挑了一件春裝，一條牛仔褲，一件格子襯衣。

都說坐辦公室用電腦工作的人，必備一件格子襯衣，那咱也不免俗吧。

店主跟在謝天的後面，她身材嬌小，身高不到謝天的肩膀，一對豐乳與瘦削的身體極不協調，見謝天挑了一套，她又用綿柔的聲音招呼道，看中了就試一下嘛，買不買沒關系的，都可以試穿的。

謝□□她笑笑，對，低頭對她笑了笑，取下看中的衣物，店主拉開一個簾子，裏面就是試衣間。

謝天鑽到簾子後面，拉上簾子，迅速換上衣物，拉開簾子，就有一面大鏡子，謝天對着大鏡子看着自己，店主前前後後給謝天整理穿在身上的衣服襯衣褲子，俏聲道，小哥哥身材真棒，我們家的都是歐版，版型比較大一些，你穿着很合适唉，這衣服就像是給你定做的一樣。說罷踮着腳給謝天整理了一下衣領，緊身毛衣後面那對豐乳幾乎要貼着謝天的肚腹。

謝天稍稍往後縮了一下，道，那就這一套了。

拎着衣物袋子，謝天走出店門，店主也跟着走出店門，道，以後常來光顧哦。

謝天腳步不停，轉頭朝她笑笑，表示回應。

太熱情了也接不住啊。

把購置的衣物放回出租屋，時間尚早，那就繼續熟悉這個城市吧，謝天騎着一輛年前從學校裏面買來的九手自行車，繼續漫無目的探索這個城市。

中勘院是國內著名的大型綜合甲級設計院，據說從業員工有數千人，據了解，員工的待遇也較高，在網上跟人聊天，有人誇張的形容為一三五，即一年即可買車，三年即可買房，五是什麽那人沒說。

謝天年前給這家設計院投了三次簡歷，均無回應，已經覺得無望，沒想到開了年會收到面試邀請。

謝天跟門衛說了來面試，做了登記後，按照昨天通知的地址找到要面試的樓層，春天并不是設計院面試的旺季，中勘院基本上只進行校招，而且主要面向少數985、211高校的研究生，校招基本上在每年的秋後就完成了。

所以來面試的就只有謝天一人，到了謝天才知道，原來中勘院總院這邊共有五個綜合分院，分別是設計一院至五院，還有幾個專業分院，勘測院、電氣院、建築院以及隸屬于集團總部直管的人力資源部、工經部、海外部、司辦、技術中心等等，好一個龐大的機構。

面試謝天的是設計一院的辦公室主任，姓李，一個和藹的老大姐。

謝天向李主任詳細介紹了自己畢業學校，專業以及工作前三年主要業績，李主任就那樣微笑着聽着，時不時點點頭，最後李主任道，我們這次招聘的，不和我們簽，是簽在勞務公司，以勞務派遣的形式過來，這個你可以接受嗎？

謝天頓了一下，這個倒是沒考慮過的，不過這下由不得自己思考，脫口而出道，沒問題，不管是什麽形式，我都會努力工作。

李主任一如既往地對謝天微笑着，道，你身體怎麽樣？我看你比較瘦。

謝天笑道，我身體挺好的，因為我經常運動。

李主任笑道，嗯，那就好，我們這邊工作強度比較大，另外，我們也有試用要求，試用期一個月，一個月後由你的分管領導給你打分，及格以上就正式留用，不及格的話我們就不聘用。

謝天點點頭表示明白，随後問道，李主任，那我什麽時候可以來上班？

李主任收起謝天的資料和簡歷，道，你随時可以過來，來之前給我說一聲，我通知你們部門領導。

說罷拿起資料出門，李主任走在前面，謝天跟在後面，謝天知道，面試結束了，于是禮貌道，李主任，那我就先回去準備了，我明天一早就來報道。

李主任沒有回頭，道，行，那明天九點先到辦公室來找我。

走出中勘院的大門，謝天站在門口仔細看着門頭，中勘院那幾個鍍金的大字是那麽莊嚴神秘，心裏有些興奮，又有些失落，勞務派遣這個事情在自己預料之外，好像半只腳進了中勘院，又似乎沒進來。

也不考慮那麽多了，門檻這麽高的設計院，先進來工作着再說吧，謝天突然想起，跟李主任什麽都聊了，就是沒說待遇。

得，也不好再問了，走着看吧，估計也不會差到那裏去。

從中勘院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倒也不遠，騎車二十分鐘，謝天也不着急回去，騎車圍着中勘院附近轉悠，熟悉熟悉周邊環境吧。

隔着一條街，有個不大的小區，似乎是中勘院的家屬小院，謝天路過的時候，看着院門外貼着些廣告，不經意間看到一張出租房子的廣告，謝天停了下來，仔細看了看，心想，既如此，不如租房到這邊來，上班也近。

于是跟門衛大爺打聽，出租房的廣告就是門衛大爺管理，沒想到大爺第一時間不是要帶謝天去看房子，而是問道，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謝天笑道，我今天剛入職中勘院。

門衛老頭那繃着的臉似乎舒張開了一些，上上下下看了一下謝天，道，嗯，也是院裏面的啊，那行，我帶你去看，房東就是院裏面的，我們這邊都是院裏面的家屬，外人一般我們不出租。

老頭從牆壁上拿下一串鑰匙，翻了一遍，從中掏出一把，然後關上門，走在前面，謝天推着車跟着，老頭回頭看了一下道，單車就放在這裏，放心，沒人敢進偷。

謝天笑笑道，我這個也不值錢。說罷也不鎖車，就停在門衛室旁邊。

出租房的樓棟在院子的盡頭，整個院子都是老式家屬樓，典型的蘇式風格，六層，一梯兩戶，沒有電梯，院子裏面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今天天氣好，老人們三三兩兩坐着曬太陽聊天，孩子們在樓下空地游戲。

謝天跟着門衛老頭上了樓，樓層也還好，四樓，門衛打開門，熟悉地從門邊的鞋櫃上拿出一次性鞋套遞給謝天道，房主家很注意衛生，這是人家結婚用的新房，裝修了才住不到半年，年前才搬走的。

謝天套上鞋套，進屋看了一下，兩室一廳，房間都不大，特別是次卧，非常小，估計也就擺得下一張單人床加一個簡易衣櫃，主卧還好，一張大大的雙人床還帶着兩張床頭櫃，一套組合衣櫃，靠窗還有一張不大的桌子，客廳有一張簡易的沙發，謝天目測也就剛剛能躺下自己，有電視，謝天最看重的是，靠客廳窗的地方居然有個小茶桌，木桌帶兩把小椅子，廚房衛生間設施基本齊全。

整個屋子幹淨整潔，謝天很滿意。

下樓的時候，謝天道，大爺，這房子我租了。

老頭道，房租一千六，押一付三，我給房主說一聲，你直接把錢給東家。

謝天笑道，行，您這邊我怎麽考慮。

老頭笑道，我嘛，你給包煙錢就是了。

謝天摸了摸兜裏，有一些零錢，仔細翻了一下，翻了一張一百的整錢，快走兩步和老頭并肩，把錢遞給老頭，老頭接過錢也不看，直接塞兜裏，又道，我們這裏面都是院裏面的家屬，你們小夥子愛玩我曉得，但是不能帶些不三不四的人進來，晚上不要太鬧騰。

謝天笑道，我不會的，您放心，我也喜歡安靜。

來到門衛室，老頭說，你等下，我馬上給房主打電話說。

謝天站在門衛室門口，掏出煙點上，打量着這個即将搬來住的院子，孩子們追逐嬉鬧，老人們聊着天，有一兩只小狗跟着孩子們後面跑，偶爾傳來旺旺的叫聲，拖着小車買菜歸來的老太太們一個個紅光滿面，小拖車鼓鼓的，看來一個個戰利品頗豐。

這種環境是謝天最喜歡的，所謂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無非就是這個道理。

一支煙沒抽完，老頭出來了，道，房主答應了，你把押金和三個月的房租放在我這裏，我把鑰匙給你，你随時可以搬過來。

謝天道，勞您辛苦，我這去取錢，一會給您送來。

回到學校旁的出租房，謝天帶上銀行卡到附近找了個取款機，把所有的錢取出來，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好夠，謝天突然想到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房租交了，這個月的生活就沒着落了。

但眼目下也沒有別的辦法，走一步看一步。

謝天不着急去給老頭送錢，把自己的心裏收拾一下一并就搬過去了，再把屋子收拾一下，準備退房，好在這個房間是日租房，住一天給一天的錢，随時可以退租，搬家也很方便，一床被子一條床單一個枕頭外加少許洗漱用品，用之前購買被子時的裝棉被的大袋子套上，外加一個不大的手提包裝上自己少許的衣物零碎，就這麽點東西。

門衛老頭見謝天扛着大包就來了，也是哭笑不得，說道，你倒是撇脫（本地口音，方便）哦，東西少。

謝天笑笑道，男娃兒沒得那麽多東西，方便得很。

入鄉随俗吧，謝天也開始學起本地口音。

随即把房租和押金數清楚交給老頭，老頭道，房主說，既然你也是在院裏面上班的，那他改天空了再把租房合同送過來給你簽，你先住進去。

謝天點點頭，拎着行李，朝自己的新家走去。

上樓的時候，一對母女下來，小姑娘七八歲，見謝天一個大包把樓梯口就占滿了，母女倆使勁靠牆站着讓謝天先上，謝天禮貌說了聲謝謝，小姑娘還禮貌地回應，不用謝，叔叔。

進了房間，謝天把床單被子扔床上，仰面躺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屋子裏安靜得很，不像之前住的房子靠馬路邊，一直很吵。

謝天眯頓了一會，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之後把兜裏面的錢全部掏出來數了一下，還剩七十五元三毛，謝天苦笑了一下，得，是得細細做個計劃，這七十五元三毛，要過一個月，首先，煙得斷了。走到廚房看了一年，鍋碗瓢盆是現成的，那就好辦了，少買點油鹽醬醋，買幾把面條，将就着過，熬過這個月。

是的，雖然身上只有七十五元三毛，雖然要斷掉最少一個月的煙，但好像一切都那麽有希望，因為進了一家非常牛逼的設計院，那後面的收入還會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