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在歷經了二十幾個早八晚十二的無比艱辛的日子後，謝天如期把範海航安排的工作完成了。

大年二十九，謝天照例早早就到了辦公室，然後開始打印圖紙，待同事們陸續陸續來上班的時候，寫已經把兩套圖紙整理完畢整整齊齊擺放好，瞅着範海航來上班了，便抱着圖紙來找他，範海航看着桌上的圖紙，疑惑道，審後修改你都改了？

謝天道，昨晚上加了個班，改完了。

範海航擡頭看着謝天，只見謝天面容憔悴，神情疲憊不堪，一頭長發淩亂不已，內心深處也泛起一絲同情與不忍，笑道，小謝，你倒也不用這麽拼命，工期雖然是這麽安排的，大家盡力而為，到點了實在做不出來，那就做不出來嘛，你這樣搞，身體扛不住啊。

謝天疲倦的雙眼裏透着堅毅，直勾勾盯着範海航，回道，範總，答應了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做到的，不管有多難，圖紙您再過一下，我就放您這了。

範海航還想說點什麽，張了張嘴，見謝天已轉身走了，于是作罷。

謝天回到辦公室，又開始整理投标技術文件，從頭到尾拉通過了一遍，确信沒什麽問題後，也打印了一份紙質的，拿到經理辦公室，對正在埋頭審圖的劉尚志說道，劉總，經開區這個投标技術文件，我整理完了，請您審一下。

劉尚志擡起頭，看了看謝天，接過謝天手裏的資料，道，行，我随便翻一下，投标文件只要滿足管理規定就可以，技術上就不做強制要求了。說罷低頭翻閱資料。

謝天看着劉尚志，劉尚志也是一臉疲憊相，劉尚志也才五十來歲，卻已是滿頭白發，橋梁事業部有一個正科三個副科，杜其武是經理，主要是經營開發和管理整個橋梁事業部，技術不管，薛小甲常務副經理，協助杜其武管理內部，分管除大橋組以外其他組的技術，但是他是個老油條，能推就推能甩就甩，晚到早退，用時髦的話說，屬于躺平一類，尤宏川主管生産安排，分管大橋組，協管經營開發，實際上技術上也不怎麽太參與，諷刺的是，他卻是因為技術而引進的，一個老好人劉尚志，是整個經理室年紀最大的，承擔了橋梁事業部大部分的審圖工作，五十來歲才到副科級，按企業幹部年輕化的潛規則，其上升之路，幾乎沒有了，不出意外，就會在這個副科的職位上幹到退休。

謝天心道，三個人就一臺戲，何況是四個，看來劉尚志也難，

劉尚志簡單翻閱了一下，也提不出什麽意見，道，就這樣吧，辛苦你了，同時操持幾個事情，你這個投标，有沒有人協助你？

謝天笑道，橋梁事業部太忙了，實在抽不出人給我，我只能這樣應付着。

劉尚志點點頭，道，行，那就這樣吧，可以給總體組組卷了。說罷把資料遞給謝天。

謝天接過資料，回到辦公室。

然後把整個文件發給總體組負責人，所有的事情就算結束了。

Advertisement

謝天終究是熬過去了。

辦公室也只剩下謝天了，其它同事要回老家過年的，或者安排了旅游的，提前就走了，辦公室沒了往日的熱鬧，謝天閑坐着，在桌上擺上一張白紙，随意畫着寫着打發時間，謝天的位置後面就是辦公室大門，任誰推門進來第一眼就是看到他，所以他養成了上班除了工作，別的時間不看電腦，一張白紙寫完，謝天擡頭瞄了一下電腦屏幕，十一點半了？那可以回去休息了。

謝天站起來揉揉雙眼，伸個長長的懶腰，提着包準備下班。

街上年味漸濃，沿途的街燈上挂滿大紅燈籠，連路邊的小樹叢都挂着彩燈，路邊商鋪貼上了對聯，有櫥窗的，也貼上了大紅窗花，對老百姓來說，年，終究還是最熱鬧的時節。

謝天回到小區，本想吃飯再上樓，想着昨晚還剩一點米飯，那就回去吃炒飯吧，院子裏也是濃濃的年味，放了寒假的孩子們都聚集在院子裏，玩着摔炮，啪啪作響，想着城市裏不準燃放煙花爆竹，對過年來說，少了那麽一點味道。院子大門貼上了大紅對聯，無非就是辭舊歲風調雨順，迎新年萬象更新，橫批萬事如意。

謝天笑了笑，覺得這對聯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點問題，但老百姓就圖一吉利，至于別的就不那麽講究了，樓棟上每戶人家也都換上了對聯，大門上也貼上了大紅福字，謝天心想，晚上也去逛一下超市，買副對聯買個大福字，我也過一個喜慶年吧。

回到家随意做了個蛋炒飯扒拉兩口，覺得渾身不得勁，又洗了個熱水澡，赤條條鑽到被子裏面去，終于是趕在年前把工作都做完，心頭沒了壓力，舒服了。

閉着眼回憶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一切那麽真實有那麽夢幻，謝天啞然，心道，我就當修行吧。

迷糊中電話響起，謝天拿出手機看，是韓曉瑩，接通電話謝天問道，瑩瑩，咋啦？

韓曉瑩道，吃午飯不？樓下等你。

謝天回道，我都回家躺下了。

韓曉瑩笑道，喲，你還有早退的時候哦？

謝天道，沒有啊，我十一點半走的。

韓曉瑩道，吹吧你，現在也才十一點半呢。

謝天仔細看了一下時間，哦豁，真的是十一點半，于是笑道，我暈，我看錯時間了，好嘛，早退一次。

韓曉瑩道，那我吃了飯我來找你，明天開始一直到初三左右我都不能陪你哈。

謝天回了句嗯，挂上電話繼續剛才的回憶，一年間，從當初因為兩個火車站工作人員的對話而沖動留下，到今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有彷徨，有孤獨，有辛酸，有奮鬥，有掙紮，也有夢想，然而一切都猶如樓下劈啪作響的摔炮聲，煙消雲散。

迷糊間正要睡着，敲門聲想起，謝天知道是韓曉瑩道了，随意披上一件外套，跑出來開門，打開門不待韓曉瑩進門，說道，你自己換鞋哈，我先去躺着了，冷哦。

韓曉瑩看謝天赤條條一雙大毛腿，笑道，大冬天的你就這樣不怕感冒哦。

謝天已經鑽到被子裏去了。

韓曉瑩換了鞋，進洗手間上了廁所洗了手，又拿出牙刷漱口，這才走到卧室來，謝天蒙着被子，縮成一團。韓曉瑩揭開被子，笑盈盈看着謝天，伸出冰涼的手摸着謝天的脖子，道，喲，真暖和。

謝天被冷的直叫喚，說道，冷，冷，妹兒你手太冰了。

韓曉瑩不停，繼續摸着謝天的胸脯，問道，你的工作都完成了？

謝天道，嗯，完成了，全部完成了。

韓曉瑩道，不容易啊，得罪領導日子不好過吧。

謝天道，何止不好過，簡直是難過極了，哈哈哈。

韓曉瑩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跟他們和解呢？

謝天道，嗯，我已經放低身段了，話說回來，目前整個橋梁事業部，最好用的人是誰？我認為我是之一。

韓曉瑩道，那是哦，工作勤懇，人又機靈，事情交給你就不操心，你會做得很好，确實是很好用的一個人，但是為啥他們針對你？

謝天被這句話問傻了，擡頭看着韓曉瑩，疑惑道，為啥？

韓曉瑩道，八個字，做事高調，太有想法。

謝天仔細琢磨，是這麽回事，哈哈笑道，瑩瑩啊，你比我還小着幾歲呢，你咋看事情這麽通透呢。

韓曉瑩側躺在謝天旁邊，側臉盈盈一笑，看着謝天正色道，我家從爺爺輩到我三代都是這個院的，從小聽多了。

謝天道，唉，怎麽說呢，我總覺得吧，年輕人沒有想法，沒有闖勁算什麽年輕人，我不太想年紀輕輕就變得老氣橫秋。

韓曉瑩道，也不是要你老氣橫秋，知道吧，處理好人際關系，也是一種成熟的表現，你現在的表現叫不成熟，不叫有闖勁。

謝天道，懂了我的姐，去，把窗簾拉一下。

韓曉瑩道，幹嘛？

謝天笑嘻嘻說道，慶祝一下呗，預祝我來年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韓曉瑩噗嗤笑了一下，站起來拉上窗簾，又坐回窗邊，謝天拉起被子把韓曉瑩卷了進來，雙腿緊緊夾着她，雙手亂摸，急切低吼道，給我進來吧你。

韓曉瑩咯咯直笑，尖叫道，哎呀，別亂摸，冰得很，嗷~~~~~

本年度最後一天了，謝天堅持坐到最後一天。

謝天照例打開電腦，整理一下今年的資料，清理過程資料，也算是打發一下時間。

橋梁事業部領導還在堅守，所以每天的辦公室巡視依舊照常，其實有的辦公室一個人都沒了，少部分辦公室還剩個把人堅守。

杜其武照例是第一個巡視，挨個辦公室查看，到了謝天辦公室時，杜其武問道，小謝，工作都完成了嘛，過年不回老家嗎？

謝天笑道，完成了，昨天就做完了，今年就不回去了，過了年初八交投标文件，任總要求初四大家都集中，檢查修改。

杜其武道，嗯，今年大家都比較辛苦，過了年，給你批個年休假好好休息一下。

杜其武拉一張椅子坐到謝天旁邊，道，把門扣一下，我給你聊兩句。

謝天轉過身去把辦公室門反鎖上。

杜其武道，小謝，內心說，是不是覺得我在針對你。

謝天看着杜其武，迅速判斷了一下他的意圖，感覺無法判斷，并不正面回答，說道，杜總，您有您的難處，畢竟您管着橋梁事業部大大小小一百來號人，通盤考慮維持整個隊伍的穩定是您的首要任務，所以您做的決定我能理解。

杜其武笑道，你能有這一層思考，說明你今天還是進步很多了，小夥子，做事和做人是兩條腿，其中一條不行你都走不遠懂吧，我就那你說來說，論能力，輪闖勁在咱們這邊都是頭一號，而且你還特別好用，聰明、能幹，一句話，做事靠譜，大家都信任你，你看大橋組的同事，做什麽第一個想到你，這說明你做事靠譜，但是小夥子，你最大的問題是你有時候像一根刺，你懂吧。

謝天聽這句話有些不爽，但是表情并不顯露出來，而是誠懇點點頭。

杜其武繼續說道，我可能說這句話你不服氣，我舉幾個簡單的例子，年初你剛來幾天吧，去給謝總彙報方案，誠然，你提前準備了是好事，而且方案做得也很好，但是你想想，你把尤總和劉總架在火上烤了，你想過他們的感受沒有？尤總是從咱們橋梁事業部的大局考慮，做簡單點咱們好交差，當然，尤總和劉總并不是小氣的人，相反他們也很欣賞你，但是小夥子，做事之前先做人，我說第二個，還是南河項目組，所有的人挨批，你得獎勵，當然，明白的人會說并非你的本意，不明白的呢？整個橋梁事業部不說，整個項目組幾十號人辛辛苦苦的工作，被徐書記批得狗屁不是，這個，你說是不是不合适？

謝天低着頭沒說話，杜其武又道，當然，你的工作還是值得肯定的，今年你做了那麽多事情，也給單位争了光，但是個人，應該是集體的一份子，然後才是個人，這句話你明白嗎？

謝天點頭道，嗯，杜總，我明白了。

杜其武又道，嗯，我對你個人沒有任何意見，相反，我很欣賞你，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更多要考慮大部分人，你明白嗎。上個月任總向院裏面替你多争取一個轉正名額，這是領導對你的肯定，但是你想，咱們橋梁事業部，排在你前面有多少老員工啊，我數了數，二十來人，等着轉正，有的人恐怕都等了十來年了。給你插個隊，別人怎麽想。

聽聞此言謝天腦袋嗡嗡作響，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麽。

杜其武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向任總做了什麽承諾，唐院那邊是批示了，給我們橋梁事業部額外增加一個轉正名額，這個名額點名給你，當然，領導的批示我們會執行，小夥子，你還年輕，有能力有本事，但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呢？

謝天明白了，說這半天，杜其武這是要自己把名額主動讓出去啊。

謝天大腦飛速轉動，衡量着如果自己不把名額讓出去，有多少轉正的幾率，随即想到，堅決不讓，如果不行，大不了辭職走人。

于是說道，杜總，我并沒有向任總做任何承諾也沒有走後門托關系，唐院說給橋梁事業部增加一個名額那天早上我也在，他的原意是，随後的經開區項目，建議還是我跟着做，轉正後方面我出面協調溝通簽字，主要還是為了工作的方便，這個你可以找唐院核實，我句句屬實

杜其武笑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理解，領導做的決定都是為了單位為了項目的推進方便，行了，咱們就聊到這，你有什麽想法随時找我交流，對外我是你的領導，對內咱們都是同事，有事多交流哈。

謝天點點頭道，好的，杜總，感謝您的一番推心置腹，我會好好消化領會您今天的教誨。

杜其武道，沒什麽事今天就可以放假了，也不一定要等到下班，好好休息過一個新年，調整好狀态，開年就會很忙的。走了，小夥子。

杜其武說罷站起來，打開門走出去了。

謝天坐着發楞，仔細思考着杜其武的話，想了很久，總結出杜其武今天的一席話有幾層意思，第一層意思，就是韓曉瑩看到的那層，做事高調，太有想法，他總要壓一壓這種人，才能管住其餘一百來號人，其次，是想讓自己主動把轉正的名額讓出去。

這一層想通了，謝天冷笑道，年輕人，沒有想法他媽的能叫年輕人嗎？我就要做那根攪屎棍，攪一攪你們這潭陳年老水，另外，憑什麽讓我把名額讓出去，那是我辛苦掙來的，就該歸我。随後計劃着，繼續保持低姿态，來年分兩步走，第一步把轉正落實，第二步，申請換部門。

思索間，楚潇潇推門而入，謝天看着楚潇潇問道，咋，你還在加班？

楚潇潇道，師父，我剛才看杜總在你們辦公室呆了好久哦，跟你交心了？

謝天呵呵笑道，瞎聊了一會。

楚潇潇笑道，有啥事，說來聽聽。

謝天道，我也不瞞你，他要我把唐院額外給我的轉正名額讓出去，當然，他沒有明說，暗示我。

楚潇潇張大嘴巴驚訝道，啊，好厚的臉皮。

謝天笑道，可不嘛。

楚潇潇又道，那你咋說。

謝天道，我不傻，是我的憑啥讓出去。

楚潇潇道，嗯，就是，但是啊，師父，來年恐怕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哦。

謝天哈哈大笑，笑了一會才道，走着瞧呗，我有我的打算。

楚潇潇幽怨道，唉，好不容易攤上你這麽好的師父，你的新項目又不讓我參與，郁悶，每天幫別人畫鋼筋圖，翻來覆去重複毫無意義，我都要崩潰了。

謝天落寞說道，我也沒辦法，潇潇，我的能力就這麽大一點。

楚潇潇笑道，你是不是和韓曉瑩确定關系了，老實交代。

謝天笑道，韓曉瑩不準我對任何人說，但是我也不隐瞞你，确實在一起了。

楚潇潇道，就說嘛，我也猜到了，加油哦，瑩瑩雖然性格比較強勢但是人還不錯啦，從小就比我成熟懂事，我感覺我到現在還是懵懵懂懂的，沒長大。

謝天笑道，這樣也挺好的，人太明白了容易壓抑郁悶。

大年三十，電視裏放着春晚，謝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沙發前擺着那張不大的茶幾，茶幾上幾個菜肴，一瓶五十三度的白酒。

謝天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自語道，敬你，奮鬥的青春。

仰起頭，一口幹，白酒入喉，如刀如火一樣濃烈刺激，就像這熱血的青春，肆意綻放。

電視裏，新年的倒數開始計時，窗外，隐約的煙花爆竹聲音已經開始響起，新的一年終于到來了，随着電視裏傳來霹靂吧啦的煙花爆竹聲和電視主持人高喊新春快樂的祝福聲，謝天再次舉杯，這一杯，敬你，我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