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空白

空白

他們走了沒多久,就刮起了大風。院裏的晾衣杆吹倒了,許尾走過去把它拆了收進屋。

綿長窩在江映花懷裏,不安道:“小花姐,會好的吧?”

江映花摸着綿長的頭,輕嗯一聲。

這一聲答複對無比信任江映花的綿長來說是一顆定心丸,他從小跟着團長走南闖北。

團長對他們好,但是粗心,很多方面照顧不周全。姜妹自己就過的挺糙,也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

直到後來遇見江映花,他們才被細心的照顧起來。衣裳上再也沒有了醜兮兮的補丁,身上也香香的。

福生一直蹲在大門處,想等他們回來。突然他聽見門外有什麽響動,不是風吹倒東西的聲音,是人的議論聲,越來越近了。

他立刻警惕起來,連忙去找許尾。

“小哥小哥!有人來了!”

聞言,許尾正在放晾衣杆。他想了想,拿了一截木棍和福生一起走到門邊。

仔細聽着外面的聲音。

“真的是這?”

“鄙人的羅盤從不出錯,妖婦就在裏面!”

砰砰,敲門聲聽得許尾心裏一緊,攥緊木棍的手開始冒汗。

“這門怎麽撞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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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瞧瞧……是法陣。都退開!”

“小哥他們要進來!”福生急了,壓低聲音去搖許尾的手臂。

許尾有些緊張,渾身溫度都低了。他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你和綿長還有小花姐去藏起來,快去!”

“小哥?”福生擔憂地喊了一句,轉身就往屋裏奔去。

緊接着,一聲巨響,門上金光一現,大門炸開來。

在大門炸開的一瞬,一記悶棍打在來人身上。力道之重,木棍生生斷成兩截。

來人悶叫一聲,捂着額頭痛苦呲牙。

“抱、抱歉,我以為是怪物來着。”這邊許尾擺手賠着笑,心裏卻道,打得挺準。

“無知小兒!那來的怪物!這是黃道長,滾開!”有人大聲呵斥,并猛力推開許尾。

許尾一個後退,退到門框邊。仔細打量着他們口中的“黃道長”。

穿着一身黃色道士服,正捂着頭痛叫,手裏拿着的羅盤摔碎在地上。

緩了一會兒,黃道長才緩過來。他大度地道:“無事,半大小子懂什麽,抓住妖婦要緊。”

“等等!”

眼看他們就往屋裏走,許尾連忙攔在他們身前:“什麽妖婦?各位搞錯了吧。”

“錯不了,黃道長道行不小。”有村民道。

“跟他廢什麽話?應該一并抓起來!”這人說着就要動手,卻被黃道長制止。

黃道長上前一步,看着和和氣氣的,他對許尾道:“鄙人黃茂,如你所見是位道士。這位小友有所不知,村內發生的一切怪像都和妖婦有關。只要擒住那妖婦,怪相便可解了。敢問,屋內是否有一二十來歲的姑娘?”

“沒有,你弄錯了。”聽完這些,許尾甚覺荒唐。繼續攔着,根本不讓他們進去。

誰知,黃茂臉色一變,換作淩厲的目光:“這位小友已被蠱惑,綁起來!稍後鄙人為他驅邪。”

許尾:“……?”

黃茂言畢,一名大漢走上前一把掐住許尾的脖子,把他拎起來。

“放、放手……”呼吸變得困難,許尾用手錘打大漢的手,卻無濟于事。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進去,大概過了一會兒。大漢見他快要窒息了才把他丢在地上,按住。

黃茂和村長站在院裏,風越發大了,空中飄着許多柳絮。

村長看上去惴惴不安,不停抓着手指。黃茂卻滿臉鎮定,目光深長。

沒多久,他們就出來了,連帶着江映花一起。

“啊,”江映花被丢在地上,痛呼一聲。頭發淩亂不堪,臉頰上還有紅色的巴掌印,嘴角也滲了點血。

見她這樣,許尾急得亂動想掙脫大漢的手,急着喊:“你們憑什麽打她!”

“就憑她是妖婦!”

他們躁動起來,一想起全是因為她,村子才會變成這樣,每個人都很憤怒。

有人忍不住,上前又踹了江映花一腳。

江映花本就纖弱,為了不讓許尾太擔心,咬着牙不發一聲。

許尾眼眶紅了一片,意識混亂中聽見黃茂道:“這女人早就該死,卻貪戀人間溫暖,不就死,才會變成不祥的妖婦,招來禍端!”

須臾,江映花驀地一聲輕笑,流下淚來。貪戀人間溫暖?人間哪來的溫暖?

“妖婦你笑什麽?”黃茂不解。

抹去嘴角的血,江映花溫柔地看了眼許尾,好像在安慰他,要他不要擔心。再看黃茂時,眸色冷然一片,眼裏不屑。

“妖婦不用如此看我,鄙人早已知曉你的過去。”黃茂對上她的目光,一臉正義,“你姓江名映花,生于小嶺山下棗花村。家中姊妹衆多,你爹是個賭鬼。但你容貌出色,十七歲那年你被許配給萬家大少爺拜了冥婚。”

“你和他拜堂成了夫妻,被封于棺材裏下了葬。你卻不甘就死,從墳墓裏爬出。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名字早已從人間消失。冥王在地府尋不到你的魂,便來索命來了!這怪像便是冥王所設,要取你的命。你本就該死,可憐我們被你牽連。”黃茂道。

“你告訴我,我憑什麽要甘心?如果是你,你會甘心嗎?”江映花望着他,眼底慢慢絕望。

“這是你的命數!”黃茂說的字正腔圓,絲毫不同情她的遭遇。

村長蠕動嘴唇,沒說出什麽。來的都是男人,自然也不會有同情。只有怨恨,就是她來了三環村,村子才會生此怪像。

“燒死她!燒死她!”

村民高呼着。

“不行!你們怎麽能信這些!那些都是假的!!小花姐——!”眼看江映花就被人拖走,許尾急得要死,奮力掙開大漢的掌控。

許尾推開那些村民,把江映花護在身後。

“不許你們動我姐姐!”小孩生氣的聲音從人群身後響起。

綿長搬起凳子朝村民亂揮,福生緊跟其後護着弟弟,護着江映花。

這一副場景讓江映花看得熱淚盈眶,有人拼命護着你,這一生不算白活。

江映花關切道:“我不是要你們躲着別出來嗎?”

“團長不在,我們要保護姐姐。”綿長說的堅定,眼神也堅定。

風越發大了,吹的人青絲亂飛,衣裳淩亂。

“愣着幹什麽?燒死妖婦!”黃茂不為所動。

村長一直不說話,所以村民都聽黃茂的命令。

“別碰她!”

“不許碰我姐姐!”

一時間,院裏打成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江映花被人抓着往外走,福生死死抓着江映花的手,綿長死咬一人手掌不松口。

許尾帶着一臉傷趁機撲向黃茂,兩人倒在地上,許尾雙手掐住黃茂的脖子,聲嘶力竭:“你以為你是誰?!三言兩語就能要了別人的性命!!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黃茂有險,村民也慢了動作。這時有位村民反手掏了刀出來,對着許尾後背刺去。

“小哥!”

“小哥危險!”

來不及了,刀子已經刺了進去。

一刀,兩刀。鮮血緩緩流下。

“幺魚兒——!!”

江映花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大聲喊過誰,心肺都跟着疼。

這一聲花光了她全部力氣,再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她眉宇皺起,眼底通紅,這人世間本就是冰冷的。

黃茂見他松了手中的力道,一把推開許尾,站了起來。

許尾仰倒在地,眼睛裏都是不可置信。一時間所有情緒堆在心頭,大腦一片空白。

血液流失的感覺愈發明顯,他疼的說不出話。

陰沉沉的天,烏雲密布,透不進一點光。

“姐姐!小哥!嗚嗚!”綿長被人拎起,哭得滿臉是淚。

“團長!快回來……”吓壞了的福生朝許尾爬過去,摸了一手的血。

福生用手去捂傷口,又怕手髒。他仰頭,看看院裏的人又看看許尾,不知如何是好。

“我小哥在流血,流了好多血。誰幫幫他啊嗚嗚……”綿長使勁哭,差點哭斷氣。

“早知如此,就不該攔着!”

“活該!”

“快燒死妖婦!解了怪像!”

院裏好像安靜了,許尾眼神渙散,福生的眼淚全滴在他臉上。

綿長追着江映花出去,卻被人拽着不能動。他們把她綁在柱子上,底下放了柴,點了火。

可是風太大了,不好生火。村民自覺圍成一圈,用身體擋住疾風。

沾了火星的柳絮,被風吹的到處跑。福生緊緊拉着許尾的手,許尾瞧見空中燃燒的柳絮,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眼淚從許尾眼角流出來,眼皮沉重,快擡不起來了。他看着天,天愈發暗。許尾在心裏祈求:天陰真君,下場大雨吧。

一道閃電劃過,雷聲驟起。

第一滴雨落下的時候,許尾合上眼。

“小哥!”福生仰頭痛哭。

雷聲巨大,劈了房屋,暴雨如注,閃電明亮吓人。給人一種天将塌的錯覺,村民們顫顫微微。

大雨澆滅了火,黃茂心道不對,掐指一算,卦像竟然發生了變化。

村長站在雨裏低着頭,始終不說一句話。

這時,嗖嗖兩片樹葉劃開綁住江映花的繩子,劃傷拽着綿長人的手。

“團長嗚嗚!”綿長跌在地上痛哭。

此時團長已經走到了為首的黃茂身邊,他憤怒地揪住他的衣領,把人拎起:“你對我們班的人做了什麽?!”

“我、我……”不等黃茂說出口,團長一拳打在他腹部,用了十足十的力。

黃茂噴出一口鮮血,又被團長丢了出去。不用他說,看這場景也知道不是他愛聽的。

團長帶着怒氣,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村民。沒了黃茂,村民心生懼怕,不敢造勢。

拉起綿長,團長準備去扶江映花。卻被江映花往外推走:“去看幺魚兒,快去!他被人捅了兩刀……”

“什麽?!”團長聞言大驚,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連忙往宅子裏跑。

大雨嘩嘩一直下,短短幾步路,團長就跌倒了三次。

推開門,滿地血腥氣。福生呆了一樣跪坐在地上,許尾被人抱起,武初春聽到動靜擡頭的那一瞬,團長吓到呼吸一滞。

這身戾氣,他在哪裏見過。噩夢一般的人,陸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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