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外1

番外1

五百多年前，梧桐村。

“這幾天發大水沖來好些人哦。”

“是哦是哦，聽個昨夜有人摔水裏淹死啦。”

說話的大媽路過一戶大院，正巧見裏面在趕人。

青年吹胡子瞪眼把一個小孩提出來，沒好氣道：“我好心收留你，不是要你來打架的！！”

“是他先招惹我的！”小孩氣鼓鼓的，明顯不服，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大媽知道這個娃娃，一個月前被洪水沖到這來的。家裏人都死光了，只剩他一個。

後來被留在農主家做工，看樣子是被趕出來了。可憐哦。

天上烏雲密布，不久落下雨來。

張欲表一個小孩漫無目的在村裏亂逛，踢踢石子，逗逗牛。

小孩世上沒有親人，小孩也沒有煩惱。他只知道誰欺負他，他就打誰。不管那人是何身份，就算是農主的孩子也不行。

泥濘的道上一抹紅，撿起來一看是顆果子。就着雨水洗幹淨，咬一口，是甜的！

前邊有一個戴着鬥笠的哥哥在看他，哥哥衣兜裏全是紅紅的果子。

哥哥走在田埂上，張欲表三步一小跑跟在他後面。

哥哥回頭望，對他笑起來，抛了一顆紅果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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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欲表接住，一口塞進嘴裏。

鞋子進水變得沉重，張欲表幹脆脫了鞋拿在手上。腳底是軟軟的泥，頭頂是灰灰的天。

“哥哥要去哪？”

“我嘛？我回家。”

“捎我一起呗？”

“家徒四壁，你也願意？”

“聽不懂，說簡單點。”

“嗯？我家很窮。”

在田埂轉一個圈，張欲表跑到他前面，張開雙手在雨裏雀躍：“回家喽！”

七歲的張欲表找到了一個新家，和十六歲的胡憫生住在一起。

胡憫生家裏好多書啊，每天除了幹活就是把受潮的書烘幹。

張欲表也開始識字認書，一天他問：“什麽是天？什麽地？什麽又是人？”

胡憫生：“降甘霖的是天，長糧食的是地，我們是人。”

-

這天，張欲表又和鄰居家小孩打架了。

回家的路上，胡憫生對他道：“打架是不對的，我們要講道理。”

張欲表不服氣：“不要，狗娃聽不懂道理。只會向我揮拳頭，所以我不要。”

“小欲，總有一天，這個世間人人都會講道理的。”

“到那天再說吧。”

梧桐樹葉又一落，張欲表十五歲了。他有喜歡的人了，胡憫生就是他喜歡的人。

山起濃霧，天色漸暗。

“是真的嗎？”胡憫生問。

“當然是真的。”張欲表道。

“我喜歡你，要永遠在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

“我比你年紀大，會比你先走的。”

“我會去找你的，去下輩子找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是醜是壞。只要我不忘記你，就算忘記了，我也會拼命記起來，然後去找你。”

“嗯，我等你來找我。”

-

十七歲，張欲表考上了秀才。

放榜那日，他擠進烏泱泱的人群，一眼便瞧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很高興，街上的人都看出他很高興。

“胡憫生！我中榜了！”

他在人群中喊，遠在梧桐村的胡憫生會聽到嗎？

他馬不停蹄的趕回家，連日的大雨讓村裏發了洪。他路過橋頭，看見河裏呼救的人。有老人，小兒，婦女。

胡憫生經常對自己說，要盡自己所能去幫任何一個人。張欲表去救他們了，自己卻沒能回來。河水冰涼，身子愈發下沉。

“張欲表！！”

他聽見有人在岸上絕望的吶喊。

不是這樣的，我教你這些不是要你用生命去救人。

張欲表走了，胡憫生養了一條紅鯉魚。他會經常去河邊站上一天，整個人日漸消瘦。

養的魚死了，胡憫生覺得自己也該去找他了。

自己再不走，張欲表會找不到他的。

老一輩的人說，人死前身上致命的傷口，在下輩子會變成一個記號。

留個什麽記號在身上呢？

胡憫生想着，忽然瞥見桌上那顆紅果子。他有了主意。

毛筆染上朱砂，胡憫生執筆在脖子上畫了一橫。最後用一把薄而利的小刻刀割了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