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陌生

陌生

今年冬至的晚宴跟往年別無二樣，菜還是那些菜，人還是那些人。不，還是有些個劉瞳沒見過的新面孔——鳶沐國派來和親的公主和使臣。

劉瞳也不知道為何紀垣今年要坐她旁邊，她頭歪向紀垣身邊，小聲地說道：“這鳶沐的公主是要跟誰和親啊？”

“不知道。”紀垣面無表情，仿佛對這個話題很反感。

這個問題的答案沒過多久劉瞳就知道了——皇帝讓人給了些金銀首飾之類的賞賜給鳶沐的公主之後，對着衆人宣布鳶沐的公主要指給紀垣。

劉瞳轉頭看了看紀垣的臉色還是那麽黑，想來他是一直都知道這個消息的。難怪今天今日破天荒地到了太廟找太後。要不是她也在那，看來紀垣是想找太後理論一番的。

大殿上的群臣議論紛紛，倒是鳶沐的公主神色平靜地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大殿中央昂首挺胸地說道：“皇上，長纓希望皇上收回成命。此次長纓來和親是希望嫁給骁勇善戰的令王的。”

長纓話音一落，大殿瞬間像炸開鍋了一樣——頭一次看見來和親還有要自己挑着嫁的。

而最坐不住的當然就是劉瞳了。

劉瞳連忙站了起來，對着長纓說：“承蒙公主缪愛，本王受之有愧。”兩個女的怎麽結婚生子，這不是鬧着玩嗎？

長纓聽了一挑眉，徑直走到劉瞳面前，朗聲說道：“上次與大霁一戰，長纓也有上過戰場。令王骁勇善戰的模樣一直深深地刻在長纓的心中，希望令王可以答應與長纓成婚。”

鳶沐的女子都這樣直白的嗎？

聽到長纓的話，劉瞳死的心都有了。這戰場如此兇險，鳶沐國的國王怎麽讓他女兒上戰場？這不是鬧着玩嗎？

這個時候，皇上終于開口說話了：“長纓公主，既然入了我大霁國土，就要按照我大霁的規矩來辦事。朕既已将你指婚給溫王，斷沒有收回成命之理。”

通常皇上說了這話，一般人早已立馬跪在地上請罪了。

而長纓卻依舊不卑不亢地看着皇上說道：“此次和親，是為了兩國交好，避免戰事禍端。但是，并不代表大霁就可以決定長纓要嫁給誰。如果令王不答應長纓的求婚，長纓自會回鳶沐做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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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大霁國土要比鳶沐要大一些，但是論國力确實不相上下。劉瞳曾經也覺得大霁在這一方水土之中是霸主。但是經歷過上次與鳶沐在赤水河一戰。劉瞳比誰都清楚鳶沐并不弱于大霁。上次若不是生擒了主将，怕是不會那麽輕易結束戰争。

也難怪長纓公主如此理直氣壯。

說回紀垣，他本來是很氣憤要他去娶一個公主和親的，但是卻比必須其它任何人都需要順從這個決定。就像皇上跟他說的一樣，既然他享受大霁百姓給他的錦衣玉食，那當有需要的時候，他必須做出應有的犧牲。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他不想去做。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允許長纓嫁給劉瞳。

因此，紀垣終于還是開口說話了：“敢問長纓公主，當日在戰場上看到的真的是令王嗎？”

“日升嶺一戰，令王帶頭沖鋒陷陣，十分英勇。長纓怎麽會忘？”

日升嶺？

劉瞳一聽就來了精神。當時她在漓山關奪取關隘的時候受了箭傷，所以之後日升嶺一戰，她并沒有挂帥上陣。

“長纓公主，當時日升嶺一戰主将并非本王，而是當時軍中副将長孫佑延将軍。”劉瞳轉身指了指坐在後面的長孫佑延，“就是這位。”

此話一出，連皇帝都坐不住了，這是演的哪出。但是太後看上去倒是津津有味的，心想這比宮裏的戲子演的戲精彩多了。

長孫佑延看火突然燒到自己這裏來，連忙站起來作揖說道：“末将出身低微，配不上長纓公主。”

劉瞳見狀連忙轉頭故作謙恭地跟皇上說：“禀皇上，日升嶺一戰長孫将軍功不可沒。而如今又獲得長纓公主青睐，還請皇上成全。”

“既然令王如此說，那朕也成人之美，長孫将軍、長纓公主你們意下如何？”皇上看着有個臺階，也順着下了。

“臣謹遵聖命。”長孫将軍十分順從，但是長纓公主就沒有那麽容易答應了。

“令王說日升嶺一戰的主将是你，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在糊弄我。”

長孫将軍微微一笑然後說：“當日長纓公主被重軍護着，離戰場好幾裏遠。想必也只是看了個熱鬧吧？”

“你！”長纓公主沒想到長孫将軍竟然反将她一軍。

這個時候，太後也發話了，她先喊了一聲：“長纓公主。”

“在。”長纓意外恭順地答道。

“哀家看你與長孫将軍郎才女貌，也是佳偶天成。不若等冬至之後，哀家找人給你尋個好日子，讓你們成婚。長纓公主意下如何？”

“這自然是好的。長纓此行來也是為了兩國交好來的。”

“嗯。”太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對皇上說：“皇上，既然長孫将軍在鳶沐一戰中有汗馬功勞，現下也要與長纓公主成婚了。不若就封他個安樂侯，皇上以為如何呀？”

本來後宮是不得幹政的，太後平日其實也鮮少過問這些事情。但是既然今天太後開了這口，皇上自然也是順了太後的意。

母後終究還是心疼九弟的。皇上微微側目看了看坐在底下的紀垣，心中無限感慨。

和親事情塵埃落定之後，晚宴又回複了歡樂祥和的氣氛。觥籌交錯之間，劉瞳覺得紀垣真的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了。

紀垣是怎麽知道自己并未參加日升嶺一戰的？他不是每天都花天酒地嗎？

劉瞳用餘光觀察坐在自己隔壁喝着酒的紀垣，飄忽不定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讓劉瞳覺得這個從小就一起長大的人，此刻竟然如此的陌生。

直到晚宴結束，劉瞳也始終找不到機會去問紀垣。因此，她在離開宴席的紀垣的時候跟了出去，想找他問個明白。

方才她看着紀垣喝了很多酒，但是這家夥怎麽越走越快，這是要去哪裏呀？

劉瞳跟着紀垣左拐右拐，在一個轉角位之後，紀垣卻沒有了人影。

這樣都能跟丢了？

正當劉瞳獨自郁悶的時候，突然有一只手把她按在了牆上，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将她牢牢包圍。

她頭頂傳來一個混着酒氣的聲音：“你跟着我做什麽？”

劉瞳擡起頭，發現是紀垣——他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鼻息噴出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發間。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只能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

也許是真的喝醉了，劉瞳覺得紀垣此刻跟平日任何一個樣子都不一同，給她一種壓迫感，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描述這個壓迫感。

她下意識地想把紀垣推開，可她還沒發力紀垣便整個人靠在了她身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臂牢牢抱住了她的脖子。軟軟的嘴唇若有似無地跟她脖子的肌膚觸碰着，略帶急促的鼻息噴在她的耳後，劉瞳甚至有一種紀垣的睫毛在觸碰自己脖子的感覺。

冰涼而又滾燙的觸感讓她在一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軟了，她吃力地用一只手扶住了牆，另外一只手用力推開紀垣。

紀垣不滿劉瞳的推搡，捉住了劉瞳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地方，然後抱住了她，開始變本加厲地在她脖子上索取。

這樣的舉動劉瞳感覺到害怕，相較于受到侵犯，劉瞳更害怕紀垣知道自己的身份。

劉瞳眼一閉，用另外一只手在紀垣的腦後一用勁将紀垣打暈了。接着紀垣整個人軟趴趴地倒在了劉瞳身上。紀垣好歹是個七尺男兒，劉瞳縱使從小習武也挪不動完全失去意識的紀垣。

她本想着要不要直接将紀垣撂倒在地上踩他幾腳洩氣之後溜走。恰好這時正要去打掃晚宴現場的內侍出現了。劉瞳急忙叫住他們，讓他們将紀垣擡回寝宮。

在劉瞳将紀垣托付給內侍之後，本來要走的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劉瞳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找個機會給自己報仇。

等內侍都退出去之後，劉瞳眼看是個好機會正準備上去狠狠掐他一下然後溜走。

就在劉瞳要下手的時候，紀垣突然說起了夢話。紀垣說得含糊不清，聲音也很小，劉瞳低頭湊到耳邊想聽一下他會說些什麽，以後也好威脅他。

誰知道她靠過去還沒仔細聽清楚紀垣說什麽，就被紀垣伸手抱住了脖子，然後他一個轉身将自己壓在身下。

劉瞳以為他要繼續剛才的行徑，氣得準備要攻擊他□□讓他永遠不能人道。這個只會下半身思考的禽獸，虧她剛剛還對他改觀了。

“母後，你為什麽只留皇兄在你身邊……把我送給別的貴妃養……就因為我不是太子嗎……”紀垣語氣委屈得像個孩子，讓劉瞳霎那間停下了動作，任由他在自己的身側像個孩子一般蹭着她的肩頭。

甚至，劉瞳想伸手拍拍他的頭。

實際上，她也是這麽做了。

從小紀垣看起來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而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顧着享樂、不學無術的王爺。不過，她倒不曾想過宮裏的王子對于不能在生母身邊長大會這麽耿耿于懷。對于他們來說不就是從一個宮殿到另外一個宮殿的事情嗎？

約摸快到落宮門的時候，劉瞳側頭看了看熟睡的紀垣，用手把他推開，給他把被子蓋上就離開了。

她一邊走一邊擡頭打量這深宮高牆，頭一回覺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