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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苦木師傅看着邋遢,但眼并不瞎,眼角餘光早瞄到了氣勢洶洶的南星少爺。

他眼睛轉了轉,忽然就身形不穩地晃了下,眼瞅着就往地上栽去了。

離他最近的紀淩月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她雙手扶着老家夥的胳膊,慢慢将人給扶正了,扶正後,胳膊也沒有撒開,而是關心地問:“苦木師傅,您沒事吧?”

苦木表情莫名地掃了眼滿臉關切不嫌他臭的大小姐紀淩月,停了半晌,才輕輕掙脫了她的胳膊,雙手一抱拳,“苦木見過紀大小姐。”

紀淩月微微一笑,“苦木師傅不必拘禮,如若您不嫌棄,希望以後紀家可以照顧苦木師傅的起居。”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她想把苦木收為己用。

苦木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這……”

他雲游四方,喜歡無拘無束,若是困在某個城牆裏,不一定是件好事。

紀淩月忙道:“苦木師傅且放心,淩月并無其他想法,只是希望給苦木師傅一個安身之所,家裏有病人時,苦木師傅能夠及時伸手一助。其他時間,您都是自由的,願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在哪裏待着就在哪裏待着,需銀兩了随時去紀府支取,不拘時間。”

為了偶爾用他,可以負責他一生花用。

這條件足夠誠心了。

苦木眉頭漸漸鎖起來,“紀大小姐,您何以覺得,我值得您如此呢?”

她尚未試他的本事,便拿出了優厚的條件,這讓苦木深感疑惑。

“淩月舊日閑逛時,偶聞苦木師傅大名,只是無機會結識。只希望苦木師傅給淩月這個榮幸,淩月将不勝感激。”

說罷,淩月竟然雙膝一軟,給這個如同要飯般的老家夥跪了下來。

這下,別說紀南星心疼,浮石和信石驚訝,苦木自己都驚呆了。

這樣的誠心,天地可鑒啊。

苦木何曾受過這等尊敬?一個身嬌玉貴的大小姐,對着他竟然彎下尊貴的雙膝。他立時就感動了,趕緊彎腰去扶紀淩月,将她扶起後,唯恐熏着她,他還刻意後退了兩步。

“得紀大小姐看重,苦木榮幸之至。”

“師傅這是答應了?”

苦木一本正經地點頭,“只要紀大小姐需要,老夫一定竭盡全力。”

紀淩月眉心彎彎,開心地笑了:“如此,甚好!”

她在這裏笑得開心,紀南星在那邊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浮石和信石,則悄悄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是夜,一行人歇在了一家客棧裏。

客房所限,只要了三間。

女眷們一間,紀南星一間,苦木和信石、浮石一間。

紀淩月差遣弟弟在附近的店鋪裏購置了幾件衣裳送給苦木換用,并安排信石和浮石為苦木打了洗澡水,讓他好好洗個澡。

客棧走廊裏,信石站在一間客房門口,表情木木的。

這時,浮石似一陣風般從客房裏蹿出來,嘴巴張着,接連“嘔嘔”了兩聲。

信石皺眉,“這遍還洗不幹淨?”

浮石用手壓着胸口,半天才恨恨地說道:“這老家夥,一定是背了好幾年的灰塵,三桶水也洗不出來。真不該答應小姐讓他在客棧裏洗澡,就應該找處池塘,把他丢進去,啥時候洗幹淨了啥時候把他提拎出來。”

“你可饒了魚啊蝦啊吧,若是把他扔進池塘或者河溝裏,那些個魚蝦還有命活嗎?早被他給熏死了。索性,咱們辛苦辛苦,忍忍就過去了。”

浮石“切”了聲,“要不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我……”他吱唔半天,後面那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

只聽客房裏頭傳出苦木老頭子的聲音,“哎,夥計,外頭那兩個小夥計,我這水髒了,能不能麻煩給我換換?”

浮石氣得直呼氣。

信石停了會兒,單手捏着鼻子,眼睛一閉沖了進去。

“老頭,你先出來,我去倒水。”信石眯縫着眼睛喊道。

苦木用布遮了下半身,不情不願地從水裏出來,“你不用閉着眼睛,我老頭子給你福利,任你看。”

“我……”信石氣結,抱起木桶往外走。

苦木悠哉悠哉地站在那裏,“可惜啊,可惜啊,灰塵污垢成往事,皆随水去!”

信石抱着空桶回來,把旁邊的熱水傾倒進去,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為你那點兒灰垢唉聲嘆氣,看來挺舍不得啊。”

“唉,你這小子啊,不明白世間萬物,湊在一起皆是緣份,不明白啊,不明白。”

信石倒完水,氣呼呼地擦了把汗,“別啰嗦了,快洗吧。”

苦木悠哉悠哉地跨進了木桶裏。

房間裏只有一張床,洗過澡,這張床自然是讓給苦木用。信石和浮石則在地上打地鋪。

這還沒什麽,關鍵是老苦木嘴巴啰嗦,一晚上叨叨着想給兩個小夥子講大道理。

“你們還年輕,很多事情不明白吧?能不能聽老夫講一講?”

浮石、信石翻白眼,“講什麽?講你如何積攢了一身的灰塵,講這些灰塵洗去了,你如何難過?”

苦木不高興了,“你瞧,你們淨想這些事兒,無趣不無趣?”

信石歪頭躺好,閉着眼睛說道:“我只曉得要休息好才能快快趕路。”

浮石同樣閉上眼睛,“苦木師傅,睡吧。”

想講道理卻沒人聽,老苦木覺得怪無趣的,在床上盤腿坐了會兒,逐漸有了困意之後才慢慢躺下了。

紀淩月房間裏,木藍正繪聲繪色地講着。

“浮石在房間門口嘔了半天,又換信石進去,信石出來的時候,也是惡心到不行。說是老苦木身上的灰塵攢了有些年頭,硬生生用了三大桶水才算勉強洗幹淨。”

紀淩月抿唇笑。

木香問:“小姐,他這麽髒,能會醫術麽?若是會醫術,會連飯都混不上?”

木香雖然是丫頭,但總覺得這苦木沒啥本事,但凡有本事的,不至于混成這個樣子。

紀淩月笑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苦木師傅是大智若愚的人物,你們以後要敬重他,知道嗎?”

木藍、木香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隔天清早,一行人再次出發。

女眷坐馬車,紀南星單獨騎一匹馬。

已經洗幹淨了的苦木,比之昨日顯得年輕好看了,搖頭晃腦之時添了絲飽讀詩書的樣子。

他不會騎馬,只能借助于信石或者浮石的幫忙。

信石和浮石都不願載他,兩人你推我我推你,推得實在沒辦法了,只能一人載一段路。

進入河中縣地界,一直悠哉悠哉吃喝玩樂的老苦木,終于提着一顆好奇的心問紀淩月,“紀大小姐,你所謂的病人,難道就在河中縣?”

紀淩月點頭,“是的。”

“能告知對方是何人嗎?值得紀大小姐如此興師動衆?”

紀淩月望着不遠處正在田間嬉戲的信石和浮石,停了半晌才說道:“苦木師傅,若是我說了,您能替我保守秘密嗎?只負責醫治,不問其他?”

苦木想了想,點頭:“可以。”

“需要您醫治的病人,是當今太子,絕霧。”紀淩月慢吞吞說道。

苦木一驚:“誰?”

紀淩月重複,“當今太子。”

“太子的話,皇宮太醫有的是,何曾輪到我一個鄉間野醫了?”苦木甚是不解。

“此次事件特殊,太子并不知我來到此地,且他受傷不為外人所知,您只管去醫治,不打聽,不問詢,能做到嗎?”

老苦木若有所思,“能。”

一行人選了一家客棧住下。

紀淩月讓南星和信石、木藍、木香幾個在客棧休息,她帶着老苦木和浮石步行出發了。

三人一路往東,越走,路徑越窄,人煙越稀少。

浮石忍不住問:“小姐,路途還有多遠?需不需要給您備輛馬車?”

紀淩月身子嬌弱,走路對她來說是件苦差事。

紀淩月卻搖了搖頭,“馬上就到了。”

浮石不再說話,跟着繼續往前走。

經過一片樹林,再往前走了幾步,紀淩月終于停住步子,她左右張望之後,指指路邊左側,“苦木師傅,你沿着這條小路往裏走,幾十米之後應該有一處茅草屋,房屋簡陋,不出意外的話,我所說的病人就在裏頭,你且進去看一下。他是不是有吃的,是不是有人在照顧他,你裝作路過,對他進行救治。”

她往後面瞧了眼,“我跟浮石會躲在那棵大樹的後面,你在裏面待得差不多了,借機出來跟我們說一下,不管多晚,我們都會等你。”

苦木看向紀淩月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名外星人。

他半驚半疑地走了進去。

紀淩月和浮石則走到那棵大樹旁,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站定了。

夜幕漸漸籠罩下來,苦木提着一個藥箱子,慢慢沿着小徑往裏走。

走過幾十米之後,果然看到一間不起眼的茅草屋。

他左右張望,确定周圍無人之後,探頭探腦地走了進去。

茅草屋裏黑漆漆的,老苦木使勁揉了揉眼睛,在黑暗裏站了會兒,眼睛才慢慢适應了裏面的光線。

在微弱的光線中,他往裏走了走。

然後,他便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只見一個男人氣若游絲地躺在一處茅草堆上,胸前和大腿處,正慢慢往外淌血。

他眼睛閉着,不知是昏了還是在睡。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子,絕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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