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祭天

祭天

駱星衍回宮的時候，趙若岚正在後院看侍女們打棗。

高高的棗樹上結滿了酸棗，攬墨那幾個侍女帶着一群小丫鬟一人占據一角，手拿竹竿，正打得歡快。趙若岚仰着脖子看她們玩鬧，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露出一截修長如玉的脖頸。

駱星衍垂下眼，在院門口便拜跪下來道：“公主，駱星衍前來報道。”

趙若岚扭頭一看，風塵仆仆的少年微微颔首半跪在地上，腰背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挺，但人似乎更精壯更成熟了些。

“起來吧，家裏可還好？”

“煩勞殿下挂念，家中一切安好。”駱星衍擡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趙若岚沒留意他古怪的眼神，只笑道：“半月不見，倒感覺你長大了不少。”

她的語氣和用詞，頗有些誇小朋友的意味。

駱星衍聽着，心中狂跳又有些委屈。他九歲那年便一個人闖蕩，除了年紀略小公主三四歲，哪裏像個孩子了？

可公主的話，他又不願反駁，只好略帶別扭地站着。

這回趙若岚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以為他是長途跋涉有些勞累，便叫他今日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來值守。

駱星衍想着早點将那金絲弓改了弦，便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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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趙若岚從學新堂回來，果然又提起要習射。

“駱侍衛走了這大半個月，我怕不同宗不好混學，也沒叫旁人來教，你可算回來了，今日便開始吧。”

“是，殿下。”

駱星衍将金絲弓遞給趙若岚，教她如何瞄準，如何發力。

趙若岚這次微微一用力，便拉了個滿弓。她詫異地問道：“這弓怎麽如此好拉了？”

“屬下為公主換了跟弦，這弦極韌，是以公主可以輕松拉開。”駱星衍語氣輕快地解釋了一句，只字不提他遠渡東兆海尋狼王的事。

趙若岚點點頭，只以為是他從司武庫讨來的，便未多問，只專心習射。

她雖內力全無，但準頭可以，十箭裏有兩箭正中靶心，另有兩箭射在靶上。

這對于剛剛上手的人來說，可以說是有着極佳的天賦了。

駱星衍也未曾想到自家的公主這樣厲害，他本做好了以年為單位的準備。現在看來，恐怕公主在幾個月內就能有所成就。

“公主，您真的很是通才，這幾箭射得極好！”

趙若岚聽他誇贊自己，心中自是歡喜，微微側頭一笑，玩笑道：“那是自然，好歹本宮也有着一半的西疆血統，虞氏一族可是我的母族。”

大昭虞氏專出戰神，這是自大昭國建都以來就一直有的傳統。文昭先皇後便是虞氏之女，而現在的護國大将軍，正是趙若岚的親舅舅。

說到這裏，趙若岚的眼神突然暗淡下來。

前一世，她在大殿上和趙若岌對峙之後，知其定不會放過自己，便派了采墨去西疆送信給虞大将軍。只是沒想到，趙若岌會那樣喪心病狂，也沒想到葛庭鷺會助纣為虐。

也不知那一世自己死後，大昭國變成了什麽樣子……

“公主？可是累了？要不明日再練。”

駱星衍擔憂的聲音将她喚了回來，趙若岚搖了搖頭，目光更加堅定起來。

“不，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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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若岚習射出師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快冬至了。

今歲冬至，昭平帝要禦駕親臨邰山天臺祭天，趙若岚同一衆皇子公主、重臣元老，一同前去。

皇家車隊浩浩蕩蕩，從樂華門一直走到盛陽邊界，都不曾走完。

涼風蕭瑟，寒日昏昏。

這回李昱歡沒有嚷嚷着要騎馬，而是跟趙若岚擠在一處。

攬墨給她們沏了茶，端了果子。

李昱歡嘗了一口茶，笑道：“鳳陽宮什麽時候起這麽寒酸了，落得要用這種茶來招待客人？”

趙若岚本歪着養神，聽她這麽說，微微掀開一點眼皮，故意反問道：“誰是客？”

李昱歡一梗，下巴一擡，“我怎麽就不是客了？”

“請來的方才能稱作為‘客’，你不請自來，何以為‘客’？”這回趙若岚坐直了身體，笑問道。

李昱歡“哼”了一聲，撿了一塊點心吃了，又喝完了茶，這才道：“什麽客不客的，咱兩這麽說就生分了。好昭陽，叫你的攬墨取些好點的茶葉來嘗嘗。”

“我如今不愛喝茶，出來自然也沒帶什麽好茶。”

這倒不是趙若岚故意氣她。是前一世葛庭鷺喜茶，趙若岚為了讨他歡心，不知道搜羅了多少世間珍茗。每拿到一種新茶，她都要自己試過覺得确實不錯，才拿去給葛庭鷺品鑒。

現在，只要她一喝茶，就會想起自己那時愚蠢可悲的樣子，連帶着再也不愛品茗了。

“這我倒是忘了。”李昱歡笑道，“如今你這裏恐怕只有妙酒，等到了邰山，我定要找你讨。”

“少不了你的。”趙若岚笑道：“你要好茶，怎麽不去後面那車裏要？”

趙若岚馬車的後面，正是趙若岐。而趙若岐是他們幾個皇子公主裏最愛好茶的。

以前趙若岐有個什麽好東西，李昱歡總要蹿騰着趙若岚一起去看看，更別說一杯好茶了。

“別提了。”李昱歡擺擺手道：“也不知這個趙若岐是怎麽了，現在看見我就像看見仇人一般，那眼神，恨不得剝我的皮，抽我的筋。”她說着誇張地一抖，“我才不去，看多了容易做噩夢。”

馬車外騎在馬上的趙若岐将手中的茶葉狠狠地甩了出去。

他聽攬墨說悅嘉郡主嫌趙若岚這裏沒有好茶，好心給送了來，沒想到就聽到這些話。

趙若岐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馬車裏，越想越不忿。

好你個李昱歡，見到本殿下就容易做噩夢？好，好，好！那你以後都別想再見到本殿下這張大昭國最帥氣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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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駕一到邰縣，官道兩側便擠滿了人。

百姓們圍着官道争看禦駕風采，人影攢動，摩肩接踵。

趙若岚跟着昭平帝換了步辇，以示親近百姓。

“那個就是皇帝嗎？好威嚴啊！”

“後面那個是太子嗎？”

“瞎說什麽呢，咱們大昭國現在還沒有太子呢……”

“那位公主好美！跟仙女一樣！”

“在哪兒呢？”

“我看看我看看！”

“別擠別擠！”

“你踩到我的腳了！”

“哎呦，別別別！！！救命——”

那聲“救命”夾雜在聒噪的叫喊聲裏，幾乎難以辨認。

趙若岚聞聲望去，只見右側的人群中有一小撮騷亂，似乎是前排的誰被壓在了下面。

“停。”趙若岚說道。

步辇停了下來，駱星衍走上來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趙若岚扶着他的手臂，從步辇上下來，朝着那一小撮人走去。

她身形優雅，氣質高貴，如同一株辛夷樹一般，自帶讓人俯首稱臣的氣度。她所行之處，人群自動散開。

那裏果然有個女孩趴在地上。

趙若岚走過去，扶起她，拿自己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柔聲問道：“可摔疼了？你叫什麽名字，家裏人呢？”

那女孩大概十一二歲，頭發已經被扯亂了，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皺巴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像是被剛剛的人群吓到了，此時聽到趙若岚的聲音，這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趙若岚才要再問，這女孩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裏，“唔唔”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