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尋狼

尋狼

“你要告假去做什麽？”趙若岚一早聽到駱星衍說要出宮半月，皺着眉問道。

“回禀公主，月末是屬下娘親的祭日，屬下入宮八年，從未回去祭拜過。今歲是屬下娘親去世十年之期，屬下鬥膽請求告假回鄉祭拜。”

駱星衍将自己想了幾個晚上的說辭一股腦地背了出來。

其實他要是想告假，完全可以随便編個更好更不容拒絕的理由，但駱星衍在任何時候都不想對趙若岚有所欺騙。他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麽個理由。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的情況，所以，不算欺騙。

駱星衍甚至準備真的回鄉一趟，到他娘親的墳頭上祭拜一番，向娘親說說自己現在終于回到了公主身邊侍候，說說自己現在的滿心歡喜。

趙若岚抿了下嘴，道：“攬墨，你去尋些合适的手信給駱侍衛捎上。”然後她又沖着駱星衍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去吧，早去早回。順便代我向令堂問好，叫她安心。”

『叫她安心，我會讓她的兒子榮耀滿身，光宗耀祖的。』

趙若岚在心裏默默加了句。

“公主之恩，無以為報。屬下一定早去早回！”駱星衍深深地拜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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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兆臨海，民風淳樸，熱鬧非凡。

駱星衍到了海邊，見岸邊一排一排的漁船，便就近尋了一艘，問道：“漁家，可出海呀？”

那漁夫本在曬太陽，聽他問話，便笑道：“可巧了不是，我正準備要出海呢，可以捎你一段。少俠是想去蜈蚣島，還是月亮島啊？”

這聲“少俠”把駱星衍叫得俊臉一紅。

他雖功夫不錯，可習成之後便進了宮，還真的從未仗義行俠過，如何擔得起這一聲“俠”？不過出門在外，他也不好過多解釋，便有些尴尬地回道：“都不去，我想去東邊的無名山，不知可否？”

誰想那漁夫聽了，臉色一變，直擺手道：“不去不去。”

一副絕無回旋餘地的樣子。

駱星衍皺着眉說道：“這位漁家大哥，價錢好商量，我真的有急事要去那山上，可否辛苦辛苦，走這一趟？”

那漁夫完全不聽他說，手擺得更快了。

駱星衍無法，只好又尋了一個船家去問。

那船家開始還拍着胸脯保證道“整個東兆，哪裏都能去”，結果一聽他要去無名山，立刻縮着脖子說自己今天胳膊受了傷，劃不動槳了。

駱星衍不信邪地又問了幾家，無一例外地都說去不了。

眼見着天色暗下來，駱星衍心下着急，在強行脅迫和苦苦乞求之中搖擺不定。

這時，一個小姑娘從遠處朝着這邊跑了過來。

駱星衍之所以在紛雜的岸邊注意到這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是因為她跑得時候身體極不協調。

她的左臂似乎無法擺動，導致整個人總是從右側往前傾。她每跑一步，都會讓人覺得馬上就要摔倒在地了。

習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身體要協調，是以駱星衍在這方面格外敏感。

小姑娘從他的眼前跑過，一路跑到最邊上的那艘漁船邊上，然後沖着船上喊道：“爹爹，爹爹！你看我捉到了什麽！”

她說着，高高地舉起右手。

駱星衍看到她的手上捏着一只蜻蜓。

漁船上走出一個留着絡腮胡子的男人，他寵溺地看着小姑娘，道：“抓緊了，飛走了的話我可沒空給你捉回來，馬上爹爹就要出海了。”

似乎是要印證他的話是不是真的一樣，那小姑娘不知怎地沒捏好，那蜻蜓“噓”地一下，飛了出去。

小姑娘立刻哭了起來，伸着手要她爹爹去給她捉回來。

絡腮男人有心去捉，可看看左右人來人往，不放心小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正在左右為難之際，一只骨骼分明遒勁有力的手捏着蜻蜓伸到了他的面前。

“給。”

絡腮男人順着這只手看去，只見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裏，腰間還挂着劍。

“謝謝少俠。”絡腮男人接過蜻蜓，遞給小姑娘，說道：“這次可真的要小心捏好。”

小姑娘用右手接過，睫毛上還挂着眼淚，伸手想擦，可又怕蜻蜓再次飛了，只好任由眼淚滾落，滑過臉頰。

駱星衍注意到她的低垂的左手，蹲下/身來，扯了塊幹淨的衣角，幫她把眼淚擦了幹淨。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駱星衍，紅着小臉，糯糯地說道：“哥哥，你真好看。”

駱星衍一愣，随即耳廓紅了起來。“哥哥的主人才是真的好看。”

“啊？”小姑娘想象不到什麽人會比眼前的帥氣哥哥還要好看，疑惑地問道：“那是跟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嗎？”

駱星衍這回笑起來，“哥哥的主人，比天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哇——那我可以見見她嗎？”小姑娘雙眼閃着光。

“這……”駱星衍犯了難，不想叫她失望，可同樣不想騙她。

小姑娘倒是善解人意地說道：“算了算了，我要是有比仙女還好看的娘親，我也不願讓你看見。”

駱星衍啞然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沒有說話。

『不，公主殿下的美貌與才華，理應被天下人所知曉。』

他在心裏默默說道。

見時機差不多了，駱星衍才站起身來，看着絡腮男人抱拳說道：“在下無意冒犯，但見令媛左臂無力實屬不便。碰巧在下習得過一些接骨之術，不知可否讓在下一試？”

那絡腮男人聽了，握住他的手，驚喜道：“真的嗎？你會接骨？”

“在下也不敢保證一定可行，只好勉勵一試。”

那絡腮男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如果能幫珺珺接好左手，不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駱星衍将他扶起來，道：“你那漁船上可有空地？我需要一個不被外人打擾的地方。”

“有，有，有！”絡腮男人請他上船，又将小姑娘抱着進了船艙。

安頓好之後，駱星衍伸出手掌托着小姑娘的左手掌心，緩緩注入一股內力。

那一縷內力猶如長了眼睛一般，順着經脈向上流向肩膀處。在那裏似乎被什麽東西阻擋住了，停滞不前。

駱星衍心下了然。

這小姑娘大概是經絡受到了擠壓，裏面有了淤腫，又沒有及時針灸治療，導致成了這樣。駱星衍源源不斷地朝她肩膀那一點注入內力，一股一股的內力沖向淤積之處。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

不知過了多久，駱星衍發動內力産生的熱氣将這個船艙都蒸得白氣騰騰。他的衣衫貼在身上，額間的碎發也打起柳來。

小姑娘早已昏睡過去，全靠駱星衍另一只手撐着坐。

天色暗下來，下弦月如一張弓一般，挂在天上。

突然，小姑娘的左手手指抖了一下，然後是手腕，手肘，最後整條左手臂都抖了起來。

駱星衍勉力一沖，那股內力終于沖破了淤腫之處，一路暢通無阻地流向別處。

小姑娘醒了過來，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緊緊握拳的左手，嚷嚷道：“爹爹，爹爹！我能動了！我能動了！”

絡腮男人緊緊地抱住小姑娘，淚流滿面地謝天謝地，謝駱星衍。

“不謝，”駱星衍緩緩站起身來，剛要再說，卻“咣當”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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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星衍醒來的時候，小姑娘正坐在旁邊玩九連環。她的左手已經如右手一般，行動自如，毫無障礙。

駱星衍欣慰地笑了下。

“大哥哥，你醒了！”小姑娘見他醒了，連忙去端水給他喝。

駱星衍一飲而盡，恢複了些體力。

“我睡了多久？”

“大哥哥，你吓死人了，都快三天了，再不醒恐怕爹爹要把你丢進海裏喂魚了！”

“誰說我要把恩人丢進海裏了？”絡腮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拿着兩個饅頭和一碗魚湯，遞給駱星衍。

駱星衍謝過，接來吃了。随後說道：“大哥，之前你說我要是治好小姑娘的手臂，不論要做什麽都可以，此話可還算數？”

“自然算數。”

駱星衍起身拜道：“在下要去無名山，還請大哥幫忙。”

那絡腮男人臉色一變，問道：“你要去那裏做什麽？你可知那裏是什麽地方！”

“實不相瞞，在下要去無名山尋那東兆狼王。”

“你本領是不錯，但我家世世代代都在東兆生活，從未聽說過有誰上了無名山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的。缺胳膊少腿都是好的，更多的是整個肚子都被剖開，腸子散在海裏，漂到這邊來的。”那絡腮男人嘆了口氣，道：“少俠你與我有救命之恩，我更不能送你去死了。”

駱星衍抱拳道：“在下去意已決，只求大哥送在下一趟。”

“你為何非要去尋那東兆狼王？”

駱星衍一愣，微微笑了起來，道：“就和大哥你想要令媛的手臂恢複一樣。”

絡腮男人聽他這樣說，便不再勸他，而是答應明日一早就帶他出海，去無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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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山占地不大，卻陡峭如雲，全然不似天然之物，仿佛是哪個仙子落下的簪子，插在土裏。

駱星衍獨自一人攀着歪歪斜斜的青樹，沿路尋找狼群的痕跡。

絡腮男人和他約定好，五日之後會再來接他。所以無論他是否能找到東兆狼群，五日之後都要回去。

駱星衍架着輕功，手持長劍，一路向上，披荊斬棘。累了便靠在樹上眯一會兒，餓了就啃點帶的幹糧，渴了就尋點溪水喝。

如此三日，将将走到半山腰，卻連一根狼毛都沒看到。

再往上走便能見到星星點點的冰霜了。

駱星衍一面需要運功抗寒，一面需要留意腳下，天色也漸漸暗了，他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一道綠光閃過，駱星衍扭頭一看，周圍一片昏暗，什麽也沒有。

他故意拖沓着步伐，緩緩向前。

前面兩棵巨大的雪松中間，有一塊凸起的小石頭。駱星衍有意沖着那塊小石頭走過去，假裝一個不留神，被那石頭絆了一跤，滾倒在地。

周圍漱漱作響，駱星衍趴在地上，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身後的響聲。

他猛地一翻身，早已脫了鞘的長劍一橫。寒光閃過，一連五頭東兆狼嗚咽地滾落在地，狼血灑在雪霜上，散發出刺鼻的腥味。

駱星衍掃了一眼，見裏面并無狼王，便提劍去追。

雪松林裏狼嚎之聲此起彼伏，駱星衍一時無法分辨，只沖着最中間追去。

饒是他運氣不錯，沒一會兒，便看到前方三只東兆狼裏，最中間最大的那只的尾巴是純白色的。

駱星衍提氣去追，在快要追上的時候，一個猛跳，撲到了那東兆狼王的身上。

周圍的兩只狼瞬間沖了上來，一邊一只咬住了他的兩只手臂。

駱星衍要抓狼王尾巴上的毛，無法分出手來抵擋，一手攜着一只狼，硬是揪出了狼王的尾巴。

那東兆狼王被揪住尾巴，轉身就是一口，直從他的背上撕下一塊肉來。

狼群順着味道也都朝着駱星衍圍了過來。

駱星衍收好狼尾毛，近身之戰長劍施展不開，一腳踢飛狼王，赤手甩掉了手臂上的兩只，然後不顧身上處處血流，擺開架勢，準備要和狼群做最後的搏鬥。

狼群圍着他開始轉圈，突然，一聲狼嚎響起，狼群又慢慢地散了開來。

駱星衍朝着狼嚎的方向看去，是狼王站在高處，召喚狼群。

他心下詫異，沒想到這狼王靈氣至此。他之前撲到狼王身上的時候，因念着說不定以後有人同他一樣，需要這東兆狼王的尾毛，并未下死手。

沒想到這狼王竟然因此放過了他。

駱星衍最後看了眼遠去的狼群，提氣加速向山下奔去。